“各位聽眾,現在播報來自省水文監測站的最新消息。十八時十七分,第二次洪峰順利通過汾河二庫,中斷十八個小時的鐵路運輸已經恢復通車,汾河二庫的水位已經下降到橙色警報以下,預計在未來兩天內將恢復到正常水平,目前仍有兩萬名駐地官兵,武警官兵和公安干警奮戰在抗洪一線上,在此,我們向他們表示崇高的敬意……”
大原廣播電臺,播音員甜美的聲音從隨車的收音機里傳了出來,喜訊多多。即便在市里,大原人眼可見得是汾河橋的水位在下降,市里的環衛、城建、城管幾個部門組織著疏通下水管道清除路面積水,這個變化是可喜的,最起碼看著這些平時耀武揚威的城管們好歹辦了一回好事。
聽到這段廣播的時候,兩輛大巴已經駛近了狼皮溝橋,隔橋遠觀,淅淅瀝瀝未停的雨中,對面的路面上,持鍬持鎬披著雨衣的人正在清理山體滑坡被埋著的路面,直開到不能再向前的地方。押車的陸堅定扯著嗓子喊著:“嗨,兄弟們…餓了吧,支隊派我來給你們送吃的來了…快來領吃的。吃完好干活…”
聲音里通過車身里的傳話器擴出來,這邊餓得奄奄一息的大小伙,又是一窩風地跑過來了,正在路面上清理石塊的簡凡看著郭元,笑著示意著:“看看…看成鋼,這貨被狗咬了,怎么跑得比狗還快。”
幾個隊友一抬眼一看樂得笑得直打顛,跑在最前的還是肖成鋼。從背山鄉急行軍到這里就是牢騷一肚,輪到清理路面了,又就著腿被咬手被咬,坐在一邊歇著看別人干活,一說領吃的,跑得比誰都快。
大巴的車廂里沒有載幾個人,塞滿了成箱的方便面、面包、礦泉水,陸堅定的矮胖身子跳下來一揮手:“姑娘們,都下來,給抗洪勇士們分吃的喝的,一天了就吃了包方便面,我看是餓得夠嗆…”
一聲喊一群應,謝法醫、史靜媛、楊紅杏、胡麗君還有留守的陳十環從側門下來,陳十環笑著喊:“陸隊,你光喊姑娘們,這也太無視我了吧?”
“你…你就是一陰陽人,不算數啊。”陸堅定背著手,悻悻揮了揮。不理會一臉奸笑的陳十環插科打諢。這貨和秦高峰一般地陰陽怪氣。就不待見他。
兩輛車、四位女士加上陳十環和陸隊長,手忙腳亂地搬著面包、方便面、礦泉水,一干特警、刑警和民警排著隊拿著,有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手蹭蹭,泥手就著往嘴里塞,一隊一干人好歹在背山鄉還吃了袋方便面,這里駐守清路的,一天壓根什么都沒吃上。幾位女警先是忙著,等都到嘴里吃上了,指指點點,只見得個個頭上臉上,和著汗泥、褲腿一別,整個都成了黃色的泥,有的沒換雨靴,那皮鞋早成了水鞋,邊吃邊蹭著鞋上的泥、倒著鞋里的水,個個被笑得前俯后仰。
“嗨嗨…別噎著,誰跟你們搶似的。”胡麗君大咧咧道了句,這吃相實在看不過眼。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凈灌雨水了。要你,你來試試…”那吃著的是特警隊的,翻著白眼。
“多吃點、多吃點,管夠管飽啊。”陸堅定安撫著,問著:“哎,秦隊長呢?”
“在后面干活呢,正走著來呢。”肖成鋼噎著。
“咱們一隊的人怎么不全,成鋼,怎么就你呀?嗨…問你話呢。”謝法醫說了句,看著肖成鋼只顧埋頭吃著,加重了語氣。
肖成鋼抬起頭來,喉嚨使勁咽著說了句:“你等我咽了再問成不,山拐角,他們磨嘰呢。”
“哎,簡凡呢?”楊紅杏幾分焦色地問。
吃著的肖成鋼那還顧得上,翻著白眼:“你問我,我問誰去?這么多人,沒準在哪偷懶呢?”
楊紅杏氣得直想踹這貨兩腳。胡麗君一聽這個名字,一下子勾起了興趣一般,笑著問了句:“簡凡也來了?不會吧?這個小懶漢可是見事就躲。”
“可不,活沒干,凈出餿主意,出的讓狗咬了我一嘴,回頭在地里偷菜,吃得郭元直拉肚子。他在就沒好。”肖成鋼怨念不淺,悻悻說道。
“是嗎?這倒像他的風格啊…”胡麗君笑著,回頭看時,又過來了一隊,領頭的鶴立雞群。不用看也知道是秦高峰,等走近了,卻是帶的十幾個人,差不多都是一隊的。人未到聲先至,笑著問陸堅定:“喲,御林軍派出來了,支隊長舍得啊。”
“什么話?又擺活我?…一線和后勤,同等重要。沒有我們給你送吃的,你不照樣不行。”
“哎,怎么把女同志都帶來了。”
“這你就不懂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有幾個女娃,鼓士氣。”陸堅定悄悄說著,湊上來神神秘秘道:“你看你看,這幫臭小子,眼都往那兒瞟呢?…就這幾個女娃在,加快你的工作效率,最起碼翻一番信不?”
倆隊長相視笑著,簡凡幾個卻是已經走到了車前,領了塊面包和礦泉水,一抬眼卻見得是笑吟吟的楊紅杏,兩個車廂里。史靜媛、胡麗君、謝法醫都在,訝聲問:“喲,你們怎么來了。”
“怎么啦?我們不能來呀?沒我們你們吃什么?”胡麗君嘴快,笑著接了句。楊紅杏卻是笑著解釋道:“陸隊長召驀上一線送吃的女警,咱們隊的都跟著湊熱鬧來了唄…還有往庫區去的,全體女警都出動了。”
“噢…嘿嘿…”簡凡想說卻是有點無話的感覺,剛剛見識大自然的天威,現在卻在欣賞大自然造物之美了。站在車旁的楊紅杏披著喇叭式的紅雨衣,白色的高跟涼鞋露著腳趾,別著褲腿小腿露著半截,站在車廂門口。俏格生生滴倒比方便面、面包還要吸引人幾分,還真如陸堅定所言,幾百名特警、刑警邊吃著的時候,邊對幾位女警指指點點,八成正咽著口水呢。
雄性群體里呆得久了,會出現審美錯覺,但凡見個女人就看著細眉嫩眼漂亮得不行,何況這位長得也確實漂亮。
這場合簡凡可不想湊熱鬧,靠在橋邊細嚼慢咽地嘗著面包。雨已經漸漸地下得小了,腳下的洪水比峰值過的時候已經下去了一半,現在已經能看著橋洞了。一天一夜的奔波,倒覺得感觸良多,溶入在這個大集體里,特別是最后那段急行軍,相互幫攜著走過來了,只覺得彼此間的關系倒更近了幾分。現在看看四周一身泥一身汗的隊友們,倒不覺得孤單。
邊吃邊走的,吃著的時候陸堅定就催上了:“同志們啊,再加把勁,爭取天黑以前清理干凈,咱們一起歸隊,這一下子把特警、刑警都抽了個差不多,要再有個什么案子,那可了不得…快,加緊干活,回頭回家讓你們隊長請你們吃大餐…”
陸陸續續地起身,一眨眼功夫消滅的東西不少,方便面箱、面包包裝紙零零碎碎堆了車前一車,幾位女警著手清理著,簡凡吃完了正準備起身的時候,突聞得楊紅杏喊著:“哎,簡凡,來幫幫忙,清理箱子。”
“噢…來了。”簡凡好說話,應著就奔了上來,兩個合力地踩著箱子壓扁塞進車里,正遞著的時候。楊紅杏站在車上,鬼鬼祟祟笑著招手讓簡凡上車,簡凡狐疑地上了車門。楊紅杏看看四下無人,其他同來的幾位都在忙著,笑瞇瞇地指著命令簡凡:“張開嘴。”
“啊!?什么?”簡凡一驚沒明白。
“張開嘴,給你個驚喜。”
“什么什么驚喜?”
“快點…”
楊紅杏撒嬌一般的笑著推了一把,簡凡一張嘴,楊紅杏伸著手飛快地往簡凡的嘴里塞了一樣什么東西,一嚼甜甜的,嚇了一跳,再一張楊紅杏卻是威脅道:“敢吐!酒精朱古力啊,最補充體力了,好吃不?”
簡凡嚼著,一嚼爛了,甜甜的咖啡味里沖出一股酒味,倒也香甜,點點頭,嘿嘿笑著:“嗯,好吃。”
“再來一個,張嘴…”楊紅杏說著,簡凡一張嘴,那小手剝著,又是一個塞將上來,冰冰涼涼的小手差點捂上了簡凡的嘴。吃了不說,手抓著一包塞進簡凡的口袋里,看來早準備好了。簡凡不迭地謝著,楊紅杏卻是詫異地說道:“簡凡,這事你怎么也來湊熱鬧,輪也輪不到你呀?平時你不都躲得遠遠的嗎?我那天晚上集合一到,一聽說你自愿來了,我們都不信呢?”
“咂…”簡凡幾分傲色地揚揚頭:“別老眼光看人,我覺悟提高了唄。”
“算了吧你。該你提時候不提,不該提時候亂提。”楊紅杏只當是開玩笑,笑著出主意:“喂,在這兒磨一會,別去啊,偷會懶,等快完了你再去。”
“喲,你這覺悟這么底?大家都干活呢,我在這兒偷懶?多不好意思。”簡凡不高興地辨了句。
楊紅杏瞪著眼更不高興了:“裝什么勤快呢,讓你休息會都不領情是不是?”
簡凡這話鋒一轉,卻是恬笑著:“那…那算了,反正快完了,主要是靠人家特警隊干活,咱們隊里,都是磨洋工呢。”
“這還差不多。”楊紅杏跟著樂了。倆個人于是磨開洋工了,撿一塊塑料紙撿半天,搬著紙板空箱子,要磨好大一會,看的時間比干活的時間還長。不一會兒功夫,陳十環帶著倆司機和一干女警都饒有興致看工地現場了,倒只剩下倆人了,簡凡把分完的紙箱分開都塞到了車座下,等直起 身來的時候,卻現坐到車前的楊紅杏,手支著肘,托著腮,腦袋伸出來正看著自己。一看倒把簡凡看樂了,笑著說:“怎么了這是?……梁舞云怎么沒來。”
“來了,到庫區去了。你凈想人家舞云干嘛。”楊紅杏口氣里怪怪地問。
“哥們唄,關心關心怎么了?”
“那你就沒關心過我?”
“誰說沒有?現在你看看咱們倆,誰更需要關心。”
簡凡擺著相互看的手勢,全身里里外外濕了干、干了濕已經幾次了,楊紅杏注意到他齊腿高的靴子上沾滿了泥,被逗得撲哧一下子笑了。倆個人相視而笑過后,楊紅杏卻是一副很揶喻的口氣說著:“我昨天晚上夢見你被洪水沖走了,嚇醒了,后來就一直沒醒著。雨下得那么大,我們小區門口都積水了,市里有些路段車都開不過來,這邊的手機電話都打不通……你怎么走也不告訴我一句?凈讓人擔心呀?”
不無埋怨的口氣,像受了冷遇一般,平時日日相見的時候尚不覺得什么,一遇到事了,才覺得心底里也許埋了很深很深的因子,一下子芽破土而出了。楊紅杏平日里算個很強勢的女人,天生的優越感,即便是在隊里,對一干干警們也不假辭色,經常介地吆來喝去,不過對著簡凡的時候,不知道什么時候成了一副小女子患得患失的作態。
簡凡隨意地坐到車上,卻是幾分無辜地道:“那顧得上呀?這邊緊急集合,那邊隊長拉上人就走,到了體育場一領東西,馬上出,等想起打電話來,連手機都沒信號了,我連家里都沒通知…不過后來才知道是轉移任務,沒什么危險…我現在不好好的嗎?”
說完了這些,明顯的解釋份量不足,楊紅杏抿著嘴像在生氣一般,一看這樣子,簡凡倒笑了,笑著安慰道:“好好…下次緊急集合,先通知你行了吧?今兒是怎么了?平時不覺得你很關心我呀?…哈哈…”
“沒良心的…”楊紅杏翻了一眼,臉側過一邊。不過又有些許不忍,身子挪了挪,命令也似地口氣拍拍身側的座位:“過來…”
“啊!?干什么?”
“讓你過來。”
楊紅杏不耐煩地命令著,簡凡亦步亦趨地和和楊紅杏坐到了一起,大巴車上的座位很高,坐下來差不多掩住了半個腦袋,楊紅杏笑著掏出條手絹來,疊得四方四正,伸著遞過來,嘴里卻是不客氣地說道:“給你,擦擦額頭上,還沾的有泥,你快和肖成鋼一樣了。”
“嘿嘿…喲,真漂亮…”簡凡接到手里,感覺到淡淡的香氣、暖暖的體溫,不過想了想卻是沒動,嘴里說道:“這么干凈的帕,可讓我怎么舍得用哦…哎,你放什么地方呢?這么香?”
“廢什么話…”楊紅杏聽得這話里暗有所指,臉有點紅,一把搶過來,指頭挑著直拭著簡凡的額頭幾處,像擦拭一件瓷器一般地仔細輕柔,這下。輪到簡凡臉紅了,剛訕訕要推開楊紅杏的手,卻不料被楊紅杏一把打開了,嗔怪著男人都不會照顧自己。
“好了…好了…”簡凡不迭地握著楊紅杏的手,臉色幾分訕訕道:“別別…別讓人看著人笑話。”
“在集訓隊那么多人,你都不怕笑話,故意調戲我,現在倒怕笑話了?”楊紅杏揶喻地問,大眼睛一閃一閃,像在,像在暗示,更像是乎同志之間的關切。
簡凡一只手捉著楊紅杏的小手,這才省得還握著,倆個人是面對面地坐著,幾近靠在一起了,一聽著集訓隊,眼骨碌轉著壞笑著,壓著嗓子說了句:“你真不怕吧?”
“嚇唬誰呢?”楊紅杏被握著的沒有動,另一只手手指卻指著簡凡的鼻尖,語帶不屑地說道:“知道你沒那膽,集訓隊晚上散步時候是不是就沒安好心?”
簡凡唬人一般地一瞪眼:“小看人是不是?那時候是學警,現在是刑警,沒看過那電影么?刑警本色…嘿嘿…”。說這話的時候,簡凡把“色”一字拉得頗長,一聽就是曲解了意思了。
“笨警蠢探還差不多。”楊紅杏笑著,就像倆人坐在課堂上開玩笑一般。
不料簡凡做賊也似地四下看看無人,最近的幾個人都在橋那邊看著工地、看著橋下的洪水,一看形勢大好,賊忒忒地瞪著楊紅杏,壓著聲音說道:“這可是你創造的機會啊。”
“什么機會?”楊紅杏心里怦怦直跳,意識到了什么,好像在緊張,臉刷地一下子紅透了。
“你要了,別怪我啊…”簡凡壞笑著,說著推金山倒玉柱地人要壓將上來,脖子伸著,嘴呶著伸到前頭,整個一垂涎三尺、急色不已的得性。
或許期待過這種場景,如果綿綿情意也罷、如果絮絮情話也罷、如果溫言相慰也行,誰可接受得了這么直接下作的方式,撅著嘴直接伸來了。楊紅杏一羞一急,手猛抽回來,半捂著臉,胳膊肘推著簡凡:“呀,羞死了,你真流氓…”。
不料簡凡只做了這么一個姿態,跟著是哈哈大笑著起身來,走了兩步很慎重地一回頭,楊紅杏剛看著,一見簡凡回頭,卻是莫名地臉紅,馬上埋下頭。就聽得簡凡壞笑著:“哎,這可是你不愿意啊,不愿意我走了啊,省得大家一會看著笑話我?流氓倒無所謂,別光擔了個流氓的名兒啥也沒沾上,那才冤呢?”
楊紅杏臉皮再厚也掛不住了,悻悻地說了句:“呸…不理你了…”
“不理正好,我去掙個抗洪英模獎,到時候大原市萬千警花矚目,想追我都沒機會了啊…”簡凡恬不知恥的自夸道,笑著下了車,笑著奔著走了。
楊紅杏臉紅了半晌,心跳了一大會,卻是不知道一直是有意躲躲閃閃的簡凡今天怎么變得這么大膽且流氓了,想了很長時間才明白,這是故意的,故意扮了個下作的姿態讓自己反感,他仍然在躲著,只不過換了個方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