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世的西坑隱,只是一頭不入流的小鬼,而且先天不全,心智混沌盲啞雙殘不過,或許是上天眷顧,讓它的耳力大大異于常人 這份耳力,與‘天耳通’全無相似之處,后者是修煉而成的,是高深法術,發動之下耳根延展萬里,只要是這個世界上的聲音,都能為它所聞;前者是天生異稟,它聽不了太遠,但卻有一樣:它能聽到‘冥冥之聲’‘不屬于這個世界的聲音’
十七世的西坑隱,降生之后耳邊就縈繞著輕輕禪唱,不知從何而來,更從未酮過片刻…那時它是個癡兒,始終也不知道自己聽到的到底是什么,不過日日被梵音圍繞著,心里說不出的開心愉快等它稍稍長大了些,就啟程出發,想要追尋梵音的‘源頭’
一個小小的傻子瞎子啞子,只為尋找耳中‘天籟’,吃了不知多少苦頭,到最后它找到了西坑,小惡鬼開心不已,那梵唱就是從深淵中傳出的,當即想也不想,一頭就扎了下去…
西坑隱的第十七世,到此為止它躍入深淵,很快被突然殺出的巨力攪碎,再入輪回 前生往事很快說完,西坑隱長長呼出了一口濁氣:“之后那些輪回,我的本領始終有限,直到今生今世,連續幾次大機緣,讓我心智脫變,修行不斷提升,最終修成了五神變,由此也想起了那些往事…我已經試過不知多少次,即便我發動天耳通,也再沒法找到十七世時聽過的禪唱”
十七世能聽到天耳通卻無法捕捉的聲音,只應來自另一世界…深淵之中,傳來另域之音,而且還是永不酮的禪音梵唱 說到這里,西坑隱舉目,穩穩望向了梁辛:“深淵之下,還有一個世界那里梵音永駐,連一個小傻子聽了都會心曠神怡,足見那里更像我們這些修持之輩要找的極樂世界我始終不舍得飛升而去,就是想先到那個世界去看一看!現在你明白了?別人的仙界只能靠天劫接引,而我的神仙之域,說不定就在下面啊”
自從恢復了‘記憶’,夜叉就來到了西坑,隱士修行的同時,也開始試著探索深淵中隱藏的玄機,可惜,兩千年光陰虛耗,它啥也沒能探出來西坑隱不知道仙界真相,也不是不向往飛仙,但第十七世的記憶復蘇之后,讓它對地窟深處隱藏的世界也從滿了渴望,它分不清究竟哪個才是自己最想去的世界,但飛升已經是‘板上釘釘’之事,而深淵雖然近在眼前,卻始終無法深入…這種糾纏,又何嘗不是一份煎熬 所以在它得知,能夠在仙界與此間穿梭之后,才會欣喜若狂,這一來,即便飛仙了,以后也還有機會能夠探索西坑;而強大到出乎意料的梁辛的到來,對它來說更是一件大喜事,又這樣的‘強人’相助,足能讓它試著下去探索一番!
其實,西坑隱說了半晌,也沒說出太有用的東西,一切猜測的基船都源于第十七世那個小小傻子的‘感覺’,要是別人聽了,多半會笑它妄言亂語但梁辛卻瞇起了眼睛,興奮時認真時心思轉動時,他就會犯這個從二哥那里學來的臭毛病…他信西坑隱的話他聽不到西坑隱說的‘禪唱’,但梁辛能明明白白地感覺到,地窟深處的濃稠黑暗中,藏匿著一份‘玄機’,雖然他還不知道這道‘玄機’究竟是什么 若真如西坑隱猜測的,地窟下還有一個嶄新乾坤,那這一整座‘世界’就不是‘二樓’,而是個三層樓閣…沉吟不久,梁辛站起身來,慣性地開始活動身體,同時對西坑隱說道:“說些有用的吧!”
西坑隱愕然:“能說的都說完,還有什么有用的?”
“這就說完了?”小魔頭比著夜叉還更愕然:“你不是下去過,下面的禁制大概什么樣子,威力如何之類的,說說這些事情”
“哪個告訴你,我下去過?”西坑隱回答的理直氣壯,伸手向著深淵下一指:“剛才你也‘看’到了,下去幾十塊石頭,無論石頭大鞋都會有‘對應’的殺劫,那些殺劫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剛好與石塊同歸于粳絕不多‘浪費’一份力氣,我要下去了,十成十也會有一道殺劫橫出,和我同歸于盡你不知道,這兩千年里,也有些厲害家伙想要下去探索,別的都還罷了,但是有一頭修成永住金剛如意法相的濕婆,它下去了都沒能再上來,何況是我”
羅剎凸大感意外,不等主人開口,就忍不住問道:“那個濕婆比你還強?這個世界還有比你更兇猛的魔物?”
西坑隱如實回答:“論力氣,它不如我;論速度,它更差得遠…不過它有一點比我強,它的身體,比我結實得多真要打起來,贏它再容易不過,但是想要殺它毀了它的身體,我做不來”
永住金剛,又名不壞尊王,是佛陀座下四大護法金剛之一,修成了他的如意法相,身體強壯舉世無匹,若非如此那個濕婆也未必敢下去冒險,可它還是死在了下面,西坑隱哪敢再妄動 梁辛才不關心什么濕婆,什么發現,兩個惡鬼說話的功夫,他從旁邊笑了半天了:“西坑隱,照你所說,你花了兩千年的功夫,就光在大坑邊上亂轉了,從未下去過?”
“也不是絕對沒下去,不過我最深就到那些鳥兒的位置”饒是西坑隱涵養了得,回答的時候也顯得挺尷尬:“嘿,就是知道深淵玄奧,所以才會生出敬畏之心,守著它越久,心中敬畏就越甚,越敬畏也就越不敢下去…”
梁辛笑而搖頭,打斷了它:“少羅嗦噠噠,我想下去探一探,你要不要一起?”說完,又笑著強調了句:“實話實說,下去之后會遇到什么,能不能應付得來,我現在也沒把握你要和我同去,可未必就一定能回來,好歹你也是快飛升的人了,自己琢磨清楚”
話雖如此,但梁辛深入地窟的心思已定,沒什么非去不可的原因,僅僅是好奇…只是好奇,就足夠了,‘千辛萬苦’來了一趟惡魔世界,面對著一個‘玄機’,他又哪舍得不去探一探?要真能忍賺他也就不是那個事事有趣的小魔頭了何況,梁辛現在甚至還巴不得下面能有個夠資格和自己打上一仗的魔王魔羅 不料一直對深淵充滿‘渴望’急得好像隨時都會往坑里跳的西坑隱卻伸手攔住了他:“稍等,下去之前,還有兩件事情要做…你一件,我一件,把事情做完再下去,就算真回不來了,至少也沒了牽掛不是”
說著,西坑隱伸手,指了指梁辛:“你要做的事情,異常簡單,動動嘴皮子就成了仙界的情形,你總得給我說清楚真要死在下面,又何談飛升可哪個修持之人,能真的對仙界不憧憬?我也一樣,不過深淵里的秘密,更讓我放不下罷了”
正如它所說,只要是修煉之士,就會在骨子里烙上一份對仙界的憧憬,西坑隱也不例外 西坑隱的心性不壞,梁辛對它的印象還算可以,也不想它一飛升過去,就和師兄打死打活而更重要的是,西坑隱不像其他仙魔那樣對飛升充滿強烈渴望,它更在意面前這座深淵中的秘密由此,它也不會在得知仙界真相后,立刻發瘋發狂所以梁辛本來就盤算著,把仙界的情形講給它聽最好的結果莫過于:夜叉飛升,到了仙界之后和是師兄攀一攀交情,然后大家一起搭乘天舟返回這里…皆大歡喜,何樂不為?
見梁辛點頭同意,西坑隱笑了笑,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繼續道:“說過你要做的,再說我我要做的事情麻煩得很,要累斷雙腿,在一層世界各大勢力中跑上一圈,請諸家首領應承下‘不再食人’之事探索深淵,是我畢生所愿,要靠你幫忙相護才有機會得償所愿,這次欠你的人情太大,不替你做些什么,實在有些不好意思了”
因為不知道還能不能有命回來,所以西坑隱要在探索深淵之前,先去‘落實’惡鬼各族戒掉人肉之事 它的做派,讓梁辛好感大增,當即笑道:“好夜叉,有心了我再另外答應你一件事,從今以后,就算再有惡鬼食人,只要不是夜叉所為,我就不會再找你族的麻煩”
西坑隱卻搖了搖頭:“其實…無所謂的,修煉到了現在,在我眼中,已經不分夜叉還是羅剎惡鬼還是凡人了,都一樣得,不見得真有什么區別”說完,它把話鋒轉回:“我這就啟程,等跑完這一圈,你再來說仙界之事…要不要和我同行,路上還能賽一賽教程?”一說到‘比試’,夜叉又興奮起來梁辛對這種比試全沒興趣,搖頭拒絕西坑隱也不勉強,囑咐了句:“千萬等我回來,咱倆一起下去!”說完,身形一晃消失不見 梁辛信了夜叉,所以不和它同行,而西坑隱也說到做到,奔波千萬里,惡鬼界的諸多勢力,一家一家去登門拜訪…它修成身如意通,千里之遙不過心念幾轉,可即便如此,要把偌大一個惡鬼世界都跑下來,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直到一個月之后,它才返回西坑邊緣,梁辛守著約定,并未獨自去探險,耐著性子等它回來 而出乎意料的是,西坑隱身上居然帶了些傷勢,梁辛皺了皺眉頭:“有人和你動手?”西坑隱混不在意,笑著應道:“先前自視過高,還以為誰都會給我個面子,沒想到…沒事,已經解決了”輕描淡寫,一句帶過,不過梁辛又哪能不明白,對它都不買賬的惡鬼一定不是普通魔物,那一仗必定兇險…小魔頭對著夜叉點了點頭:“辛苦了”
西坑隱哈哈一笑:“用不著矯情,我再怎么修持,骨性里也還是一頭夜叉,最不怕的就是打架!”說完,就此換過話題,催促梁辛:“我這邊的事情全都辦妥,到你了,快說仙界,先說了去探深淵!”
梁辛也不再廢話,直接講出仙界的情形,西坑隱毫無意外,越聽臉se就越蒼白對不曾飛升過的修家而言,仙界的真相實在太匪夷所思,即便西坑隱對飛升不那么執著,也免不了被驚得心肝發顫不過也就是因為真相驚人,所以‘故事’也就變得格外好聽,夜叉駭然之余,也不住口的發問,想要追尋緣由,梁辛也越說越精神,從仙界說到魯執兄弟一怒拔疆二兇魔輾轉各界…最后,他把坤蝶天舟能夠穿梭十界,自己還等著天舟來接自己回中土的事情,也如數告知 整件事聽完,西坑隱咋舌笑道:“這個魯執,未免也太兇猛了些”
羅剎凸也嘖嘖稱奇,不過它‘另有重點’,時刻不忘溜須拍馬:“中土世界,大完美天地噠噠,才能生出魯執尊主這樣的頂尖人物!”
對這樣的恭維,梁辛倒是開心得很,老家被稱贊,游子與有榮焉 見‘尊主’笑得歡實,大好家奴精神大振,不住口地去夸贊中土…西坑隱沒去搭理主仆兩人,又把故事仔細回味了一陣,這才挺胸站起,笑道:“清楚了,也明白了”
羅剎凸有些莫名其妙:“清楚什么了?又明白什么了?”
“清楚仙界的真相了,也明白梁辛的心思了”說著,西坑隱望向梁辛:“你放心,我要還有命去到仙界,絕不會和你的師兄朋友動手,和他們把事情說清楚,然后大家一起坐著天舟回來找你!”
梁辛點頭一笑,沒再多說什么,用力抻了抻腰身四肢,伸手指向面前深淵:“怎樣?現在下去?”
西坑隱穩穩點頭,踏上一步,于梁辛并肩站于深淵邊緣,苦苦盼了兩年前的‘探索’近在眼前,而此刻夜叉臉上,既沒有興奮也不見恐懼,只有無盡虔誠!
羅剎凸也忙不迭挺胸搶上,緊跟尊主,它心意已決,要隨著梁辛一起 梁辛沖它呲牙,語氣森然:“你可想好了!”
羅剎凸臉上筋肉抽搐,嘴唇動了半晌,哆嗦著想要表一表忠心,可到了最后,就只說出:“…噠噠!”
梁辛哈哈大笑:“噠噠就噠噠!”
大笑聲中,小魔頭縱身而起躍入深淵,夜叉與羅剎也不存半分猶豫,緊隨其后!
小魔頭有一步逾距,西坑隱有身如意通,都是破空而行的大本領,但兩人誰都不曾去施展,只是謹守心意,在戒備中緩緩下墜最輕松的反倒是羅剎凸,反正跟著一起跳下來了,再往后,殺劫要它死,主人要它活,不管是死是活都跟自己沒關系了 自下而上俯視時,視線盡頭的飛鳥,在下落不久之后,盤旋于他們三人身邊;又向下墜落一陣,那些鳥兒又‘回’到了視線盡頭,只不過,是仰視的盡頭…
三個人已經墮入濃稠的黑暗中,地窟深處伸手不見五指,憑著梁辛的夜眼,也只能看穿百丈其實到了現在,眼力已經不重要了,梁辛甚至都閉上了雙目,專心以靈覺探索周圍 梁辛開口提醒:“那些石塊,差不多就是這個距離被轟滅的,殺劫將至,都小心些”一句話說完,不過三兩個呼吸的功夫,黑暗之中陡然炸起兩道淬厲弧光,直沖夜叉與羅剎雙鬼!
只有兩道長滑只攻兩個惡鬼,并沒有殺劫去對付梁辛 不過梁辛也不閑著,雙臂大張,仿佛護犢子的老鷹,替身后的兩個惡鬼同伴,穩穩擋下了突兀而至的長弧一擊!幾乎與此同時,他還嘿地笑了一聲,嘆道:“果然,剛剛好”
小魔頭的境界遠超身后雙鬼,所以他對西坑隱和羅剎凸的戰力極限,也能精確掌握由此,他在替同伴當下兩道殺劫的同時,也能清晰感知,弧中所蘊的力量,仍是‘恰到好處’,剛好夠與夜叉羅剎同歸于盡這樣的殺劫,力量拿捏得未免也太準了些!不過殺向雙鬼的劫數,在梁辛眼中全然算不得什么,輕松接下…殺劫來得迅捷異常,直到長弧退散,西坑隱和羅剎凸才明白過來,剛剛發生了什么事情,二鬼對望了一眼,神情都有些駭然 梁辛倒還是笑呵呵的,下面的‘路’還長著呢走著瞧吧!
濃稠黑暗中,三人徐徐下落…夜叉和羅剎未死,針對它們兩個的殺劫并不罷休,接踵而來不過從始至終,每次閃出的殺劫只對兩頭惡鬼,沒有任何力量去對付梁辛…
有梁辛在超自然用不著西坑隱和羅剎凸再出手,所有殺劫都被梁辛輕松驅散墜落途中,兩頭早就‘該死掉’的惡鬼反倒輕松了起來,好像沒事人似的,并肩躲在小魔頭身后,羅剎凸放松之余,好奇心又起,捅了捅西坑隱問道:“為啥那些殺劫只對著咱倆招呼,卻不敢打向我家尊主,禁制法術也懂欺軟怕硬噠噠?”
西坑隱的見識比著好家奴要高得多了,搖頭應道:“當然不是,禁制不打梁辛,是因為它們打不動!”
“因為打不動,所以不打?”羅剎凸撇嘴:“這還不是欺軟怕硬么?”
西坑隱笑了起來:“還是個矯情的羅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