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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施粥(上)

  次日,一大早,天還沒有亮,方信就起來,要去煮粥棚中,這時,何翔也來了,見了方信,就笑的說著:“賢侄,你也來了?的確,學圣賢書,還要看得百姓苦,不過,本朝立國還不到百年,太祖、太宗、景宗、仁宗、明宗,直到今上,都算是明君,為何也多出如此饑寒之人來?”

  說到這里,他嘆息。

  方信是讀書人,自然也讀得本朝歷史,太祖四十一而奪取天下,又為帝二十三年,可所謂社會秩序和經濟恢復期,太宗繼往開來,以文為治,優待士子,這秀才十數畝,舉人三十畝之制,就是他立下的規矩,享國二十四年。

  景宗享國不久,只得了三年,仁宗在位十一年,明宗在位十四年,今上登基,也有十三年了,定年號明文,也算是中人之君。

  說白了,何翔定佃還算寬容,買賣土地也算是公道,平時還施加善事,但是就這樣,他這代掌家,何家田地,還是由二千畝擴大到三千畝地,家業日興,也算是土地兼并中一員,加快了王朝的滅亡。

  這是規律,無可挽救,所以歷朝一般三百,多不過五百年,就是如此。

  現在米價十文一斗,一斗十斤,可所謂廉價,還是已經出現了饑寒了。

  但是這番言語,卻是不好說來。當下就到了粥棚,這時,二十個大鍋在煮,柴火燒的正旺,一鍋放一斗白米,十鍋一石,一石一百斤。

  方信見了。卻問著何翔說著:“叔父。施粥多少時日?”

  “從十二月十五開始,到新年十五,是一個月。”就是一個月,一天一石,就是三十石,按照米價,就是三兩銀子,當下就取出來。給了何翔。

  何翔坦然受了,這可不是別的錢,是功德錢,當下交給一個老仆,這是何家幾代的仆人,卻是姓馬,名樸,說著:“這是相公給的。你收好,以后買米就用這錢。”

  “是,老爺。”馬樸收了,其實方信在何家,幾是少爺。吃穿都是何家標準,餐色精美,更可以說日值五百文,哪在意這點錢?但是這錢卻是不同,不但要接下。而且要花了出去才是。

  說話之間。粥已經煮完了,鍋子用壯漢拿著。倒在了桶中,雖是天寒地凍,但是作事者也是累的汗出,看樣子很有些經驗,一鍋正好一桶,倒在里面滿滿的。

  “抬出去!”這時粥桶極重,十人挑起二十桶,就開了門,到了外面,而何翔卻已不去了,說上幾句,就自回去。

  這時,此時天才明起,寒風拂樹,但是早有些人等在外面,見桶挑了出來,就圍了上去,個個拿著碗來。

  “拿筷子來!”

  二十只桶才放下,方信毫不客氣的吩咐著說,自然當自己半個主人了,仆人也立刻應著命,一雙筷子立刻拿來,方信用筷子一插,筷子在粥中,還真是插著不倒。

  “今天何老爺的侄子李相公也放粥,你們有著福氣了,喝吧,今天可以多喝一碗了!”馬樸就喊地說。

  “謝何老爺,謝李相公!”下面等粥的人,頓時大喜,說著。

  就在這時,正巧有數騎經過,見此情景,就緩緩而行,注意著觀看,看了片刻,其中一個男子就問著周圍經過觀看而不去領粥的人:“這是何意?”

  “嗨,這還用得說嗎?您瞧,何老爺在放新年粥!”說話的是一個老頭。

  “那你怎么不去領?”

  “往年就十桶一天,過了就沒有了,今年就李相公在,多上十桶,也不夠喝的,有口飯吃的,何必和沒粥吃的人搶?這可是活命粥,搶了老天要怪罪地。”老頭說著:“而且,周圍都是鄉里鄉親地,誰不知道誰家的底細,就算搶了,也沒粥吃!”

  “噢!原來如此!”來人恍然大悟,又上前去看了看這粥,還的確是厚實。

  這時,方信正在勺粥,一個又一個將來人的碗盛滿,見到女人帶了孩子,還多放一點,不自覺就細汗滲出,見此,笑著:“這幾位,是不是路上急行,錯了餐?來,天冷的很,也來一碗喝吧,要到縣城中,就算是馬,也要好些時光才是,我這粥非常干凈,不會有什么東西!”

  這人看方信一眼,笑的說:“好,就喝碗粥熱身!”

  方信就命人取了碗來,給那人和他的隨從每人倒上一碗,又抱歉的說著:“我家施粥,從十二月十五開始,到新年十五,是一個月,每天十桶,過了就沒有,附近地人都知道,所以來的人都有定數,因此今天第一天,粥多了,來的人不多,還可以給諸位喝粥,如是以后,怕是沒有了,畢竟還有饑寒的人,喝了可以活命!”

  那人喝了,的確是厚粥,很香很濃,正好解寒,正要說好,聽了這話,卻楞楞的,還有幾口粥就難以下咽,看了看院子,說著:“這桶粥不錯,多少米一桶?還有,既然如此,你家為什么不多施點?”

  “一桶一斗,十桶一石,說實際,如是再施點,還是有的,只是與仁與禮都不符。”

  “與仁與禮都不符?這話怎么說!”這人倒真正注意了,他打量了方信的青衫,問著:“你也是讀書人,那一條那一經如此說地?”

  “作事吃飯,本是天經地義,哪有不勞而獲的?如是說仁,就要人人有田來種,有工來作,這才是仁,施這等粥,要是養了天天不思勞作的人,倒反是罪了,所以本家只在新年施粥一個月,度這青黃不接時。”方信說著,其實不勞而獲還有的,但是那是機械化大生產到了某一顛峰,人不勞作就有食物的時代。

  “這話雖然沒有聽過,細細想來,倒還真有幾分道理。”那人沉吟地說著:“那這個與禮不和呢?”

  “禮者,天下之制也,本家施于粥,不怕你來笑話,倒也未必全是為善,一是念得這等人饑寒,總得給條活命,這善心是有的,二也是也為了自家積些陰德,延些家業,這私心也是有的,但是本家非是官府,非是朝廷,非是天家,每年一月,施這十桶二十桶粥,也就是了,如施多了,豈不是越過了,被人說聲施善而集人心,心有異志,倒真正不得了。”方信苦笑的說著:“再說,本家施這十桶,一些人家還是可以學的,如是多施,又有幾家能學地,愿意學地?是以,學生也只有用筷子插上,看看這粥到底厚不厚,不厚,明天再多加點米,也只有如此作了,只盼日后,學生如是能中進士,取了一方父母官,如遇到此等事來,當以朝廷和天子之名施之,就無此擔憂了。”

  那人聽了,還真是無語可說,一口把粥喝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眸露奇光,說著:“你這少年郎,姓名是何,年紀多少?中舉還是中了秀才?”

  “這是何家,我叔父何翔是舉人,進士不中,回鄉也就是了,學生姓李,單名一個睿字,過年就十六了,今年秋試僥幸中了一榜十名,想來還是學術不純,上省考試,豈不是會貽笑大方,因此今年就不去考舉了。”方信一勺勺,一桶又一桶地挖空,十桶下來,累的細汗密密:“自中了秀才后,學生就經常自危自懼,如是學術不純,德行不足,那豈不是上無以報皇恩,中無以報父母親族,下無以報黎民之養,反正學生三年再考,也不過十八,當可用心提煉先賢之道,純化學術,再來取這功名不遲。”

  這時,粥已施完,太陽也出來了,方信松了一口氣,站在了涼棚外,向四周眺望,但見家家有煙,又有新吃完的佃戶已經到了田中,也不知道在作些什么,走過來,卻是四個壯漢,顯是又恢復了人聲,一天又開始了。

  “好一個李睿,好一個仁禮,好一個自危自懼之心!”這人再次深深看了他一眼,似要把他記住,然后就說:“有此心,自有你的前途說完,就翻身上馬,然后就帶著一行人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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