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在爛市時梭哈
行情的急跌，讓易定干出現了猶豫。
這個年代的人都很少經歷蔬菜爛市，長期以來蔬菜都供不應求。‘爛市’這個詞可能都還沒出現。
所以他栽苗猶豫了。
這是人性。
就和大多數農民一樣，看著別人種什么，自己就種什么。
菜好賣的時候就一窩蜂的種，干活積極性賊高，一旦不好賣，那就毫無動力。
當下就是這種情況。
易定干不敢再大量移栽菜心苗，原本頗為積極的戚永鋒、黃日新等人也怕菜繼續跌價，或者賣不出去爛在地里，地整出來了，栽苗卻有些瞻前顧后。
陳家志就沒這個顧慮了。
寒冬之后就是春天，爛市之后市場會迎來反彈。
這兩年由于菜籃子工程發力以及市場需求，蔬菜種植面積越來越多。
從1990年到1999年，我國蔬菜種植面積由0.95億畝增加到2.002億畝，產量由1.95億噸增至4.5億噸。
年均增長率都在8.5上下。
幾乎每年都會新建大量蔬菜基地，尤其是花城和深城周邊，各種菜場層出不窮，還都主種葉菜。
但在1995年，種植面積應該還沒有飽和，只是接近飽和狀態了。
最近珠三角天氣一好，生長期縮短，產量迅速上來，導致行情下跌。
然而，市場需求還在，受限于交通條件，各大產區的互補性也很差。
爛市時間再長也長不到哪里去。
只要天氣稍微一波動，比如深城明天來場大暴雨，打一打，淹一淹，整個珠三角行情就都起來了。
或者東莞、惠州來場雨也行。
別來花城就沒事。
來了也只有聽天由命，但種菜就是這樣，想賺錢就不能怕。
反而在大家都怕了的時候，要更加洶涌的猛懟。
白天的忙碌結束，星星爬上了夜空，也不似白日那般燥熱。
陳家志今天也不打算去市場，行情不好，也不忙，但還能靠品質維系住生意。
這時候生產工作反而更重要，他要留下來給眾人加強思想建設。
隨著最后一車菜發出，庫管王虹給出了冷庫庫存準確數據。
菜心約131噸，數量不少，但菜地里也空了。
如今63號檔每天能走約15噸貨，同興泰有時5噸，有時10噸。
陳家志給眾人分析了一遍。
“如果能維持現在的量，到6月12日時，冷庫里的菜心也沒了，菜場的貨也沒出來，還是要斷菜，所以你們在想什么呢？”
“想靠德良那100畝青甜椒兜底？”
“一周前，永鋒和日新可都是主動要求拉秧拔苗移栽菜心的，現在剛把地整理出來，就慫了？”
“這就好比炸金花，一個尖大就敢跟牌，拿尖的金花時卻連別人牌都不敢看，那你還賭個毛線的行情！”
“我來教你們該怎么賭，現在菜場地多，北片二三組有兩百畝地陸續出來，南片除了已經栽苗的一百畝，也有兩百畝空地，德良的青椒也馬上拉秧拔苗了。”
“也就是說我們地很充足，足足500畝空地，這時候就該早點把子彈打光！”
“現在，我要求菜場全力栽苗，兩百多號人，平均每人每天栽0.3畝，一天栽70余畝，用七八時間栽完！”
這批穴盤苗很充足。
因為育苗時，沒想到行情會突然崩盤，甚至還考慮了暴雨臺風會摧毀部分菜田，而多培育了苗。
所以陳家志有底氣做出這個決定。
易定干、李明坤、戚永鋒等人也被陳家志這個決定震得有些頭皮發麻。
這才是賭鬼啊！
這批才入庫的菜心是9天播種300畝，現在要7天500畝。
屬實是小巫見大巫了。
易定干沉吟道：“風險很大，如果栽苗中途來一場特大暴雨，把菜場淹了，真要傾家蕩產了！”
江心菜場的地形很特殊，南北兩邊都是河道，普通的大雨不怕，但強降雨河道漲水，估計就夠嗆了。
“既然都說了是賭了，肯定也要承擔風險嘍。”
陳家志灑脫一笑，“干吧，既然要賭，那就賭徹底點！”
“被淹了就趕緊從頭再來，只要穴盤苗保持充足，行動力拉到最高，我們出菜速度就始終會比別人快一周。”
“這一周足夠挽回損失了！”
這是場未知的賭局，陳家志也不知道答案，但在1995年都不敢賭，那還是早點退休回家養老吧。
“艸，干了！”
“干踏馬的！”
“這才是賭行情！”
易定干一瞥戚永鋒，總感覺這小子在內涵自己。
但不得不說，這種壓上所有籌碼的感覺，總是讓人熱血沸騰！
又一天。
陳家志難得早起，天還才麻麻亮就來到了菜場。
不過有許多人都比他來得更早，菜場已經開始了栽苗大業。
有人推著雞公車運輸穴盤苗，有人拿著小鋤頭蹲在地上栽苗，忙成一片。
陳家志在菜田里獨自走著。
除了北片一組的青椒，其余菜田都空蕩蕩一片，但青椒今天也要拉秧拔苗了。
采收一批，拔掉一批，結束它這兩個月的輝煌旅程。
即使如今，青椒價格都還有1.2元/斤，供港1.5元/斤，每天還能貢獻兩萬多的收入。
比起量多一倍的菜心，也絲毫不遜色。
這證明陳家志市場嗅覺還在，甚至由于時代原因，判斷準確性更勝從前。
畢竟他在內卷時代也還能混得下去，靠得就是長期性穩，以及三兩月就能抓住一批行情。
現在的爛市，在他看來反而是一次次機會。
追漲殺跌，人性如此，現下沒人比他更懂市場的脾氣。
巡完了田，陳家志又回了辦公室，泡了杯碧螺春，才開始坐在電腦前搗鼓。
在使用電腦上，他是徹頭徹尾的初學者，用起來很吃力。
在何處點擊鼠標？
如何點擊？
剛才正在操作的文檔躲藏到哪里去了，又如何把它找回來？
這對他來說，都頗感無所適從。
好在，這兩天他讓黃川去電子城買了一本書windows95學習捷徑（中文版）。
這本書解決了燃眉之急。
他開始按章按節、邊看邊反復操作的練習學習，有點費時間，但好在年輕，精力旺盛，如今也有很濃厚的興趣。
興趣才是最好的老師。
最近剛好沒去市場，他就每天都抽出了大量時間研究電腦的使用。
如今的電腦在他看來用途也挺多的，尤其是電子表格可以進行數據的錄入。
這對于菜場的日常管理，以及財務數據和銷售數據的管理都很有用。
做蔬菜批發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記賬。
他如今在電腦上別的也不做，就每天在電子表格上錄入銷售數據。
使用下來的體驗很不錯，心里也有了推動電子化辦公的想法。
至少財務上要如此做。
經過一番機械式的敲擊鍵盤，陳家志也完成了最新一天的銷售數據錄入。
表格上的數據很直觀明了。
其實易定干這次賭行情算不上失敗，端午前也抓住機會賣了幾天好菜。
6.1日菜心和空心菜賣了11.4萬，6.2日菜心賣了9.6萬，這兩天就賣了20萬。
價格急速下墜那三四天也賣得還行。
算上青椒，截至今天早上，6月到現在也有75萬的銷售額。
也是很不錯的數據。
只是后面幾天要相對難一些。
隨即陳家志又在電腦上算起來這段時間的支出，就當是練習。
花出去的錢也不少。
靠譜鮮生買樓72萬，車和BB機21萬，發工資39萬，買農資50萬，食堂建設預計還要好幾萬，大額支出加起來大約190萬元。
就算這樣，上個月都還盈余170萬。
再加上這個月又賣了75萬元，這花錢的速度確實不太行。
下午，陳家志到了東鄉。
東鄉的栽苗已結束，總共50畝，早幾天栽的苗都揭開了遮陽網，長勢非常快。
行情如果繼續不好，其實能在冷庫庫存賣完后接上。
這也是東鄉菜場最后一批菜。
陳家志和敖德海走在田間，身旁跟著兩條體型碩大的熊狗。
“這幾個月其實做得不錯，出菜很穩定。”
“哈哈，都是老板教得好”敖德海笑了笑，“我記得去年也是這時候，你在地里講茬口期。”
陳家志不時打量著四周的菜苗，又說：“我教了，也得你肯學。”
從1月份開始，東鄉菜場做到了每一天都有菜出。
雖然大多數時候行情一般，但能穩定賺錢，說明敖德海是真學進去了。
陳家志又說：“江心菜場會擴面積，下個月你先過去當組長，后面新建基地，我讓你第一個出去。”
“我都行，老板，聽你安排。”
“嗯，打好最后一仗吧，我感覺還有點機會。”
這幾個小組長各具特色，有的穩重，有的細致，還有的是‘賭鬼’
其實都還挺好。
敖德海和敖德良更是屬于意外之喜，看著兩人成長也挺有成就感。
又過了兩天。
江心菜場青椒以畝產5166斤，總銷售額354萬元體面收場。
菜市行情并沒有好轉，反而日漸艱難，菜價更是陷入了泥潭。
普通菜心跌到了24毛/斤，在近兩年是很罕見的價格。
隨著經濟發展，工資水平走高，近幾年種菜的收益一直都很可觀。
而現在，爛市的味道越來越濃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