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道路沒有白天一眼望穿的視野,只能在有限的燈光下看有限的道路,其余一切皆被黑夜所填空。
黑夜讓陳家志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可能是太熟了,沉醉于開車之中,更是感覺天地間只余他一個人。
可惜,很快便被身旁陳正旭的呼嚕聲所打破。
因為出發的稍早,陳家志便讓陳正旭再瞇一會兒,自己開車。
凌晨1點時,到了市場,熟悉的56號檔口,檔口里已有了三兩客人。
薛軍正在接待,還有兩名很年輕的男子正在幫著分裝,看著很生澀,應該便是臨時工了。
等忙完,陳家志摸出煙一人發了一支,隨口問道:“最近行情怎么樣?”
“賣還是挺好賣,一般12點到市場,4點左右就賣完了,就是賣不上價。”
抽了一口煙,薛軍又介紹起了兩名臨時工,“馬壯,孫強,都是南湖省的。”
“這是56號檔口的老板,你們喊陳老板就行了。”
馬壯和孫強又跟著招呼,眼里帶著探究與好奇。
陳家志也打量了兩人片刻,名字取得挺好,但看著并不強壯,遠比不上人高馬大的薛軍。
在檔口呆了片刻,陳家志也知道了今天有多少菜。
350斤荷蘭豆,2760斤菜心,4230斤芥菜,都是用竹筐裝的。
價格太低,菜心67毛,芥菜4毛,一筐菜還不一定有一個塑料筐值錢,便都改用成竹筐,客戶受眾面更廣一些。
唯有荷蘭豆還能賣到1.5元/斤,穩定得可怕。
不多時,卷毛也來拿菜,招呼道:“難得啊,陳老板今天竟然親自來了?”
陳家志笑道:“茅總也同樣還在每天親自買菜呢,今天要多少?”
“要得不多。”卷毛摸出一張單子,“菜心240斤,芥菜180斤,荷蘭豆能多給我點不?”
陳家志偏頭看薛軍,薛軍搖了搖頭,陳家志便吐出兩字:“不能。”
卷毛不滿道:“你是老板,還是他是老板,你還得聽他的啊?”
陳家志說:“現在他在負責這里,他比我更熟悉情況。”
“有毛病。”
卷毛最終還是付了錢走人。
單量比以前少了很多,在寒潮期間,卷毛可是一晚上要拿十幾件菜心,現在近乎直接減半。
這種市場行情對賣菜人不太友好。
不過56號檔口不僅沒用塑料筐,也恢復了分裝、送貨等服務,再加上長久以來陳家志積攢的口碑,所以出貨頻率還是比較快。
一晚上出3噸菜,對一個二級批發市場的檔口來說,算比較少了。
賣了會兒菜,陳家志便去市場里閑逛,陳正旭也在買其它需要配送的菜了。
一圈看下來,菜真不少。
陳家志感覺今年競爭在加劇,就連原來的臨時攤位上,也多了很多陌生新面孔。
看來去年嚴酷的天氣,并沒有阻止新人的入行。
今年估計沒去年那么好運了。
他也記不住關鍵信息,只能靠經驗去計劃茬口期,幾個關鍵行情節點不會有錯。
另外,自有的配送體系確實要盡快建立起來。
不到四點便賣完了菜,拿了錢,陳家志又陪著陳正旭去給幾家酒樓配送。
其中就有東湖酒樓。
在陳家志第一次拜訪之后,陳正旭后續給其它店送貨后,也時不時來東湖吃早茶,順便給酒樓送菜場自產的蔬菜。
最終,靠著這份堅持,在月初,酒樓老板丁宏同意試試。
抵達東湖酒樓時,天還沒亮,丁宏卻剛好在酒樓。
“丁老板,合作這么長時間了,你感覺怎么樣?”
丁宏笑道:“還可以,不然我也不會繼續和你們合作。”
回顧這十幾天的蔬菜配送經歷,丁宏確實感覺很省心省力,不僅品質更好,最重要的是成本大幅降低了許多。
陳家志也知道緣由。
首先是省了人力成本。
其次減少了中間環節。
最后這時候采購就少有不撈油水的,價格早就降下來了,采購價上晚兩天改,就能撈一筆,少有人抵擋得住。
所以后世酒樓酒店都發展成了固定配送。
不過配送如何定價也很有講究,隨行就市太麻煩,酒樓也擔心被忽悠。
而后世很長一段時間內,一般都是取一個周期內某一天的價格為基準。
比如說一個月,那就取月中的價格為基準,在此基礎上再加點利潤,就是這個月的定價。
或者是一個季度定一次價。
甚至還有半年或者一年定一次價,酒樓酒店等需求方會提前進行成本核算,最后讓配送方報價,在成本核算價內選出一個合適的合作方。
形式多種多樣。
不過目前陳家志采用的是一周結算一次,單量不多,雙方也還需要建立信任。
回訪了幾個配送客戶后,也只花了一個半小時,兩人又打道回府。
陳家志對市場建設方面有了更清醒的認知。
薛軍、陳正旭,乃至李才都是雛鳥,對蔬菜行業不太熟,一切都還才剛起步。
總之就是缺人才。
國內批發市場都還才剛起步,行業相關人才更是稀缺,想招人都不知去哪兒找。
只能再費點心思培養。
好在陳正旭和李才都有文化基礎,又年輕好學,再多歷練兩年,也許有機會獨當一面。
“正旭,再給你也招幾個工人怎么樣?”
正開車的陳正旭訝然道:“要擴大規模了嗎?”
“是啊。”陳家志沉吟道:“江心菜場那么大,不能全靠供港市場,靠外人也靠不住,我們需要有自己的渠道。”
“我覺得我可以試試。”沉吟了下,陳正旭說道:“小叔,我挺喜歡做這行,我的人生從來沒有這么精彩過。”
陳家志笑了笑,“是嗎?每天熬夜也不好受吧?”
陳正旭說:“但賺錢。”
陳家志點了兩支煙,給了陳正旭一支,“那就招人,以后你就是配送中心的負責人!”
就在這時,一束強光直直射來。
此時視線不算清晰,但陳家志還是隱約瞄見了不少人影,立馬焦急的怒吼道:“不要停,加速,加速,沖過去!”
陳正旭原本想踩剎車的腳,瞬間又挪到油門上,面包車咆哮著往前沖去。
強光頓時就散了。
“小心石頭!”陳家志又喊,只恨不是自己開車。
砰砰砰!
磕磣了幾下石頭后,其中又夾雜著一聲槍響,面包車歪扭了兩下,最終還是繼續往前。
一直到跑遠了,兩人才松了一口氣。
在城里遇到了攔路搶劫 也還好是城里,也快天亮了,攔路沒鄉村道路那么方便,不然還真不一定能跑。
陳家志打開車窗,抖了抖煙灰,笑著問陳正旭,“現在還覺得精彩嗎?”
陳正旭雙手緊握著方向盤,很緊張,卻大吼一聲:“精彩!太精彩了!”
“精彩個毛線,我看你手都在抖!”
“我是怕翻車。”陳正旭略微放松了些,“小叔,再給我支煙,剛才掉在座椅下了。”
陳家志又給他點上。
陳正旭抽了一口煙,沉穩的表情突然就帶了狠勁兒。
“小叔,我們也搞兩把槍吧,或者我回老家拿,我爸還在家里藏了兩把步槍。”
“別,那槍別動。”
他大堂哥陳家順那兩把槍收藏了幾十年,是他大伯和二伯留下來的中正式步槍,老古董了。
這兩年收繳槍支,以及再過兩年的嚴打,其它槍都被收繳了,就這兩把槍一直被他大堂哥藏得死死的。
大伯二伯都死在戰場上,留下的東西不多,這槍主要是一個念想。
一直到十年后,過年時,冬水田里出現了幾對野鴨子。
陳正旭的大侄子,也就是陳家志的大侄孫,按耐不住寂寞,把家里的步槍拿出來打野鴨,弄得全大隊的人都來看熱鬧,這才又被官方收繳了一把。
陳正旭對槍并不陌生,即使陳家志也玩過不少次,老爹陳少昌更是玩槍玩炮的老手。
今天的事也給陳家志提了醒,當下還比較亂,以往沒遇到過除了他比較小心外,也有運氣好的因素,但不可能一直運氣好下去。
尤其是錢越來越多,被人盯上是遲早的事。
天漸漸亮了。
“我覺得有點不太對勁。”陳正旭凝眉道:“我和薛軍一直很小心,沒幾個人知道我倆誰拿著錢。”
“今天小叔你一來就出事,時間地點也不對,如果是巧合,不該在城里,也不該在快天亮的時候動手。”
陳家志也不由一愣,緩緩說道:“早被人盯上了?”
“應該是。”陳正旭點了點頭,“小叔,本市場有多少人知道你住哪兒?”
“我去年說過我住東鄉菜場,很多人都知道,但只有一兩個人知道我來了江心菜場。”
陳家志若有所思:“如果我沒來江心菜場,可能去年就已經出事了?”
“不知道,以后小叔你得更小心了。”陳正旭沉吟道,“最好還是弄兩把槍,家里給幺公拿一把,我們跑外面拿一把,自保用鋼管和砍刀還是太單薄了一點。”
一遇到事,陳家志感覺原本很穩重的陳正旭就像激發了血脈之力,變得熱血亢奮起來。
“我想想辦法,回家你啥也別說。”
提到家里,陳家志感覺確實得慎重,今時不同往日,他身家也不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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