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角場是由翔殷、黃興、四平、邯鄲和淞滬等5條馬路組成。形成于上世紀二三十年代,五條發散狀的道路像切蛋糕一般,將五角場“切”成了五只角。
五角場周邊大學多、工廠多、部隊多,有多條公交線在此地設有起點或終點站。
藍天飯店外面是車水馬龍的交通樞紐。四平路口有往來外灘和十六鋪碼頭的55路起點站,邯鄲路上有駛向虹口魯迅公園的9路無軌電車起點站。
川流不息的人流“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復旦、財大與同濟幾所大學的師生,也都會沿這兩條馬路匯集到五角場“趕集”。李恒坐在飯店中,都能聽到墻外哨音聲、吆喝聲、車鈴聲組成的“交響曲”。
更有不絕于耳的喇叭播報聲:“55路,方向新開河,途經國定路、國權路、同濟大學…”;“9路電車,方向魯迅公園,途徑復旦大學、運光新村、大柏樹…”;以及“上車請買票,出示 !”等等。
好吧,雖然五角廣場還沒法同后世的繁盛比較,但儼然走向了從農田向城市化的改進途中。
點了一桌炒菜和鹵菜,還要了藍天飯店的招牌鹵雞爪和肉包子。
看到有顧客手捧冰霜飲料,孫曼寧好奇地問點單服務員:“那種飲料也是你們店里的嗎?”
服務員用標準化的語氣說:“是的,小姐,我們飯店從國外引進了一臺冰霜機,冰霜飲料是用水果現做的。”
張志勇搭話:“那玩意兒一杯要多少錢?”
服務員回答:“1.6元一杯。”
“嘶!這么貴?”缺心眼下意識叫出聲。
無怪他驚訝,要知道老家工資一天也才1.5元哇,這樣一杯有冰霜的水果飲料就要1.6元,這他媽的不是打搶嗎?
搶錢比搶銀行還快!
服務員只是肉皮古怪笑一下,站著沒做聲。
見狀,李恒登時對服務員說:“麻煩幫我們每人上一杯。”
張志勇最痛恨別人瞧不起自己了,盯著服務員:“給老子來兩杯!”
服務員又笑了一下,轉身離去。
張志勇伸長脖子問,“恒大爺,我看起來是不是忒像個鄉巴佬?”
這話把孫曼寧逗得嘻嘻笑個不停,“你尖嘴猴腮,嘴上還有兩撇胡子,看起來賤兮兮的,衣服還沒熨平,東皺一塊西皺一塊,嘻嘻,還真像哈。”
“是嗎?”
張志勇低頭擺弄自己的衣服,良久才憋紅著臉說:“我草!我等會要去消費,要去買衣服,我要讓滬市人見識一下一口氣買10套衣服的大帥兜。”
看他這幅不服氣的模樣,孫母、麥母和麥冬等人都會心笑了起來,相處一路了,早就摸清張志勇是什么樣的人了,綽號缺心眼嘛,準是沒錯的。
不過還別說,經過缺心眼這樣一打岔,飯桌上的氣氛格外好,大家聊在一塊,無拘無束,十分輕松。
沒過多久,冰霜飲料來了,李恒喝了一口,感覺就那樣,沒啥特別味道。唯一爽的地方就是嘴里涼涼的。
但桌上其他人不一樣啊,他們沒接受過后世各種奶茶和燒仙草的洗禮,水果味和奶昔混合在嘴中,冰爽冰爽的,特新穎!
李恒發現桌上人都愛吃,包括本地人鄒平。
包括麥穗都連著喝了兩口。
見他看向自己,麥穗柔媚問:“你吃不慣嗎?”
李恒笑著擺手:“不是,我得先留著肚子吃飯。”
聞言,麥穗側頭想了想,也把飲料放下,表示她也把肚子留著。
菜上來了,擺滿一桌,雖然價格貴是貴了點,雖然沒辣椒,但口味真的還行,至少麥冬等人都吃得下嘴,且筷子不停。
孫曼寧鼓著腮幫子說:“呼!菜好吃,要是再放點辣椒就好了,那樣我肯定能多吃半碗飯。”
這話得到大家的認可,李恒道:“要吃辣椒簡單,到時候自己動手做,想吃多少有多少,想怎么辣就怎么辣。”
麥穗聽出了他的意思,“李恒,你打算租房?”
聞言,所有人都抬起頭,齊齊望向他。
迎著眾人的眼神,李恒沒避諱:“新書才寫個開頭,我需要一個安靜的新作環境。而且我還有140多本書籍在老鄒那,學校寢室肯定是放不下的。”
這事關系到雜志社的利益,關系到鄒平的金牌編輯夢,鄒平最是支持,當即拍拍胸口說:“老李,這事交給我,我對這邊熟悉,吃完飯我幫你去張羅。”
人生地不熟的,李恒確實需要對方幫忙,沒拒絕:“行,我跟你一塊去。”
這頓飯是鄒平付得錢。
為了一口氣張志勇搶著要付,但鄒平一句“你們第一天來滬市,我作為本地人,哪有讓你們請我吃飯的道理?于理不合”就把付賬主動權要了回去。
離開前,張志勇在飯店內轉了一圈,出來時對李恒比劃:“媽媽的!老子記住那逼人了,姓沈,是藍天飯店首批向社會招牌的服務員,如今已經干到了領班位置。”
旁邊的孫曼寧戲虐問:“怎么?你咽不下那口氣?”
張志勇朝著天空惡狠狠道:“我要跟她做朋友!!!”
說這話的張志勇面皮都在抖!
孫曼寧揶揄:“我剛才有觀察哦,這姓沈的,是藍天飯店里最好看的服務員之一,你要是跟她交朋友,可要本錢的噢。”
張志勇唾沫橫飛道:“怕個鳥,我家那賤貨在資江日進斗金,我不幫他敗敗家,他也會用到女人肚皮上。”
李恒、麥穗和孫曼寧三人面面相覷一陣,下一秒樂不可支地笑出了聲。
哎喲!缺心眼虎是虎了點,但有他在,眾人還是蠻開心的。
藍天飯店,二樓包廂。
透過窗戶望著一行人離去,忍耐了許久的黃昭儀這時才開口詢問:“廖主編,鄒平今天招待的客人都來自湘南?”
口音是瞞不住的。
除了李恒的普通話幾乎沒摻雜外,其他人或多或少帶有濃郁的湘南地域音色。
尤其是那張志勇,說話特色極為明顯,一股子旮沓味。
廖化回答:“確實來自湘南。”
黃昭儀進一步問:“邵市人?”
其實這個問題很好猜,假若這伙人不是來自邵市?假若這伙人里沒作家十二月?
那不值得鄒平賣這么大力。
而她也是收到了鄒平這幾天的動態信息,才特意尋上廖主編來這邊吃飯。
今天看起來同李恒一伙人是偶遇,但一點都不偶然。
自兩個月前,黃昭儀被婉拒后,她表面上沒什么,該工作工作,該授課授課,該登臺表演表演,該吃吃,該放松放松。
可每當閑下來,可每當一個人孤單呆在家里時,就會悶得慌,越想越岔氣,我就那么不堪?
思慮過重,她甚至一度懷疑過去對自己示好的異性都是沖著自己家庭條件來的,不是自己有魅力!
廖化放下筷子,點點頭。
黃昭儀又張望了一番逐漸消失的背影,沉吟許久問:“哪個是作家十二月?那個中年男人?還是那個年輕人?”
本來,按照李恒給她的信件,她一開始是猜測麥冬的。
麥冬符合信里的描述,中年人,妻子身體不好,需要照顧,小女兒還要訂婚,暑假走不開。
不過這里有個讓她不解的地方:麥冬長相還挺周正,但身上缺少書卷氣息,反而有股豪氣沖天的氣勢,結合其膚色特征,倒像是個常年在外奔波和充滿世故的人。
這與她印象中的老師和作家身份不符。
相反,那個面相過硬的年輕人,不僅氣質溫潤,全身上下透著一股文藝范,而且對方一看到自己就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這讓她生疑。
當然,她之所以這樣問,最重要的是自己試探性向鄒平發出一起吃飯的邀請時,鄒平本能地看向了李恒。
憑此一點,黃昭儀就認定李恒應當才是鄒平最重要的貴客。
只是,李恒真是太過年輕了一些,觀其年齡和自己的外甥女差不多,《活著》和《文化苦旅》真是對方寫的嗎?
為了同作家十二月能流暢交流,能產生靈魂共鳴,《活著》她前后看過7遍。
《文化苦旅》更是讓她愛不釋手,比《活著》更驚喜更喜愛,這兩天有空就會翻閱欣賞,看著那優美到過分的文字,看著那躍然紙上的敦煌莫高窟、月牙泉、都江堰、柳侯祠和三峽,她的心情從來沒有這般愉悅過。
但是每次精神愉悅過后就是苦惱,人家這大作家擺譜呢,還沒見面就否定了自己。
每每這時候,她就特后悔,后悔一時沖動寄照片給對方。
要不然,朦朦朧朧的,自己說不定還能準時收到他信件。
黃昭儀無數次對著鏡子進行內心剖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是真的被對方的才華和文字吸引了?
還是被拒絕,咽不下這口氣?
人家給自己寫信時,沒有任何曖昧之詞,至多溫馨,可她就喜歡這種淡淡的溫言細語,百看不厭。
今兒出門之前,她特意戴了一副墨鏡,就是不想對方看清楚自己的所思所想。通過信件,她覺得作家十二月是一個洞悉人心的高手,她莫名懼怕。
黃昭儀這個問題,廖主編一時有些犯難。因為他能明顯感覺到李恒不想進一步和昭儀有牽扯。
老實講,他也蠻郁悶的。
昭儀家世不錯啊,自身出落的美麗大方,從小到大不乏追求者,可偏偏就對沒見過面的李恒產生了不該有的情緒。
更天意弄人的是,李恒不僅比她小一圈,更是對此相當排斥。
思來想去良久,廖主編嘆息一聲說:“昭儀,對方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態.”
見她不說話,廖主編頓了頓,換個口風苦笑道:“你心里已經有了答案,還何必來問我?”
黃昭儀說:“確實有答案,但這個答案讓我更加困惑。”
廖主編啞然,明白對方的困惑在哪,于是說:“從洞庭湖回來的當天,我拿著《文化苦旅》去了老師家。
老師看完后發出了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換舊人,我果然沒看錯人”。”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換舊人,結合其語境“新人”,再結合說出這話的巴老爺子崇高身份,一切豁然開朗。
作家十二月是誰?
答案盡在不言中。
是他么?
黃昭儀突然十分難受,在難受中陷入了冗長的沉默。
然后就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不吃菜,不喊廖主編一起喝,就那樣一連喝了8小杯才放下酒杯。
8小杯白酒,足足有半斤之多。
廖主編一直看著她,沒有勸慰,也沒有主動陪同一起喝,更沒出聲打擾。
因為他同樣身為文化人,能理解高處不勝寒,能理解廣寒宮的孤寂,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甘愿獻上靈魂的人,結果 結果卻是這樣的結果.!
別談身世,別說自身條件有多優秀,在這種塵緣中,越是不認命越是輸的徹底,換誰來都沒用,換誰來都苦澀。
這是無解的題。
又是很長一段時間過去,已然有半醉的黃昭儀在某一刻緩緩抬起頭,“廖主編,我的事”
“我明白。”廖主編沒讓她難為情說完,主動點頭表示會為她保密。
黃昭儀又倒了兩杯酒,一杯擺廖主編跟前,端起酒杯說:“謝謝,這杯我敬你。”
廖主編無奈:“昭儀,你不能再喝了。”
黃昭儀笑了下,仰頭一口而盡。
沒撤,廖主編跟著喝完。
放下杯子,黃昭儀定了定神,稍后從包里拿出墨鏡,重新戴上。
爾后她又拿出一把奔馳車鑰匙遞給對方,“我頭有些暈沉,沒法開車了,你送下我。”
廖主編頷首,接過車鑰匙,跟著她離開了包間。
奔馳是230TE款,她這是進口的,就算在滬市這樣的大地方,這年頭有一輛這樣的車,那也是相當扎眼。
比后世開勞斯萊斯還扎眼。
關上車門,發動車子后,廖主編問:“昭儀,你去哪?回家還是?”
黃昭儀想了半天,靠著椅子說:“送我去姐姐家吧。”
廖主編明悟,這是她不想一個人待家里,怕生是非。
車子開出一段路后,黃昭儀忽地問:“復旦大學?”
廖主編點點頭:“對。”
黃昭儀沒再問,閉上眼睛開始休憩。
另一邊。
回到賓館短暫休息一陣后,麥穗一家三口和孫曼寧母女、以及張志勇去了復旦大學,參觀校園去了。
李恒也沒歇著,跟鄒平一塊,開始找房子。
鄒平問:“老李,你想找什么樣的房子?對房子有什么要求?”
李恒早考慮過這些,當即說道:“用來寫作的,主要還是圖安靜和安全,另外不要離學校太遠。
最后就是要衛生干凈一點,太臟的環境我呆不住,也容易滋生老鼠蟑螂這些玩意,沒法接受。”
聽聞,鄒平琢磨許久,建議道:“那我們先去學校看看教職工樓是否有空房,外面要滿足這三點要求有些困難。
四平路和邯鄲路這個交叉口有一棟日偽時期遺留下來的老建筑,如今成了部隊營區,每天都要操練,會影響到你。”
“成,我們先去學校看看,要是實在找不到,再出來。”李恒如是應聲。
意見達成一致,兩人開上小面包直接殺向復旦大學。
復旦的老校門位置在燕園西側,為牌樓式校門,建于民國十年。五十年代初,老校門拆除。
不久,位于邯鄲路的新校門落成,方形平頂、由八根方形立柱構成;立柱為紅磚結構。校門中間是柵欄鐵門,兩側各有小平房。
沒有其他名牌大學的飛檐掛角古典,也沒有雕梁畫棟氣派,外面看起來甚是平平無奇。
但它是復旦大學,誰也不敢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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