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皇帝便走入行宮之中。
扶蘇依舊跪拜在原地。
良久,見父親要重新站起來,禮急忙上前扶著。
等父親站好,禮幫著父親拍去下擺的塵土。
扶蘇阻止了兒子的動作,讓他站在一旁。
禮道:“爺爺對父親抱有厚望,爺爺還常說人們都愛戴父親。”
田安才趕上山頂,沒見到皇帝,只見到了站在一旁的蒙恬與丞相,還有公子與小公子。
扶蘇對禮道:“你去告訴爺爺,就說我知道了。”
見孩子還有些遲疑,扶蘇又道:“去吧,沒關系的。”
“好。”
看著小公子跑回了行宮殿內,田安緩緩走來,道:“咸陽的人都急壞了。”
扶蘇道:“讓快馬送消息給章邯將軍,讓他看好咸陽告知群臣我夜里就能回到宮里。”
田安頷首,這就去吩咐。
每一次權力更迭對秦而言都是極其危險的,好幾次就因權力更迭,會死很多人。
不過這一次,在李斯看來,應該也不會有人會死。
驪山多柏樹,這種柏樹耐腐防蟲,是用來建設屋子的上好木材,這種樹木在蜀中是最多的,關中的柏樹顯得不夠大,也不夠多。
在驪山的其余的樹,還有櫟樹與榆樹。
扶蘇扶著田安一路走下山,走得并不快,倒是可以看看沿途的景色。
“公子可還記得當初皇帝在驪山栽下的第一棵石榴樹?”
扶蘇道:“記得。”
“那石榴真的長出來了,那籽是殷紅的,特別的好看…”
聽著田安的話語,扶蘇扶著他一路走到驪山下。
直到在山下站定,田安自責道:“年邁了,以前還背過公子,抱過公子,現在卻要公子扶著了。”
扶蘇低聲道:“沒關系的。”
田安低著頭,又去安排回去的事。
扶蘇抬頭再一次望向驪山,其實早已找不到父皇所種的第一棵石榴樹在何處,只是對田安說知道而已。
扶蘇嘴里還有酸棗的味道,酸棗是在山上時父皇給的。
這酸棗的味道很好,或許在驪山上的石榴樹只有父皇所種的那一棵,但驪山最多的其實是生命力極強的酸棗樹,只要給它們一些雨水,它們就能長得滿山遍野都是。
見到蒙恬與老師也下了山,扶蘇行禮道:“老師,大將軍。”
蒙恬忙板正地行禮道:“公子。”
“還未與大將軍說一聲多年不見了。”
聞言,蒙恬將姿態放得更低行禮道:“公子讓末將去何處,末將就去何處。”
扶蘇轉身看向咸陽方向,從袖子里又拿出一顆酸棗,放入口中吃著。
李斯上前一步,低聲道:“臣要去咸陽傳皇帝旨意,告知咸陽,再讓丞相府派人告知天下人。”
“好。”
聽到公子說得一聲好,蒙恬當即讓人領來了快馬。
看著一隊兵馬護送著大將軍與丞相去了咸陽,扶蘇也知道自己真的要成為大秦的皇帝了。
田安已準備好了回去的車駕,又道:“夫人送來了小公子的冬衣,已讓人送去山上了。”
扶蘇道:“回去吧。”
“是。”
招呼著一隊護衛策馬于兩側。
扶蘇坐在車駕上,田安像以前一樣坐在車轅上趕著車。
這支護送隊伍的規模并不大,但坐在車駕上的人今年過了冬至,等到了新年的第一天就是大秦的皇帝。
很快,這個消息就會傳遍咸陽,而后傳遍關中,再傳遍天下。
田安坐在車轅上,手里拿著鞭子,趕著馬車他又想起了華陽太后了,真的太好了,公子要成皇帝了,太后若在一定會很高興的。
回到咸陽城時,已是夜里,扶蘇走入咸陽宮,先是去了章臺宮。
距離冬至還有半月,時間說短也不短,說長也不長。
扶蘇將國璽放在了皇位的案前,這個國璽代表著國家,象征著權力。
今天黃昏時,蒙恬與大將軍與丞相李斯已來過咸陽城,宣讀了皇帝的旨意,咸陽城的人都知道了等冬至這天,就是公子扶蘇即位成為皇帝的那天。
當年皇帝拒立儲,因此大秦一直以來都沒有名義上的太子。
在歷代秦國太子的權力之爭中,細數之下冊立過十三位正式的太子,但能夠順利繼承的只有三人。
或許,于父皇而言,這種繼承制度是失敗的。
站在安靜的大殿內,扶蘇道:“老師回家了嗎?”
田安回道:“丞相回府上看了看,也沒有留在家中就去了驪山,倒是給公子留了一卷書信,已送到高泉宮了。”
扶蘇感慨道:“看來以后老師也不會輕易下驪山了。”
田安又道:“蒙恬回了家中,現已入夜,多半是在處置家事。”
扶蘇退出章臺宮讓人關上了門,吩咐道:“收拾好這里,明天國事依舊。”
“是。”
殿前的內侍躬著身子回道。
扶蘇與田安回到高泉宮,見到了正憂心的妻子。
也見到宮內的那群鹿,它們依舊很悠閑。
看著妻子憂心的目光,扶蘇道:“沒事了,一切都好。”
王棠兒點頭道:“父皇他…”
“父皇沒有病重,在驪山還有很多人照顧父皇。”
“公子就要…”
她話還未說完,扶蘇道:“我就要成皇帝了。”
王棠兒的神色沒有高興,而是看著眼前的丈夫神色又多了幾分擔憂。
扶蘇道:“記得剛成婚的時候,你總是問田安我要忙到什么時候,恐怕將來我要為國事忙一輩子了。”
“我為公子看好這個家,看一輩子。”
田安已走入了大殿內。
這位老人家多半要看著華陽太后的靈位說一晚上的話了。
深夜,扶蘇坐在殿內,打開老師留在這里的書信。
這卷書信看似早寫好的,來咸陽時才讓人送入宮中。
扶蘇打開這卷書信,看著淡黃紙張上所寫的字跡,這些字跡所寫的是老師的生平,以及當年他從稷下學宮開始磕磕絆絆的人生。
老師的這一生并不順利,尤其是與韓非相比。
韓非是韓公子,因此韓非擁有著十分優渥的條件。
而老師只能靠著他自己一步步走來,同時為荀子的弟子,老師確實嫉妒過韓非。
在老師學成之后,列國相互征伐,得知當初秦國相邦呂不韋招收門客,覺得無處可去的老師就想著來秦國。
正巧,當初李斯看不上當年的列國的文人,而列國的文人也看不慣當初商人出身就成為秦國丞相的呂不韋。
真要深究,老師為何會來秦國,大抵是有種自暴自棄的感覺。
直到老師見到了秦王政,見識了秦王政的手段與果決,他才覺得機會到了。
看罷書信,扶蘇也沒有看到韓非的死因。
扶蘇覺得,恐怕這輩子都不會知道韓非的死因了。
收起這卷書信,扶蘇將其放在了書卷的紙張間,再將這卷書放在了書架上。
今夜過去,直到早晨群臣已站在了宮門前,準備今天的廷議。
得知皇帝病重之后,群臣先有擔憂,可昨天傍晚又來了旨意,說皇帝病重已不能理國事,命公子扶蘇過了冬至就登皇帝位。
若是公子明確地說今天不用廷議,那倒罷了。
可既然公子沒說不用廷議,那么群臣必須準時站在宮門前。
除非臨時又有消息送來。
陳平嘴里還在吃著餅,一邊趕著來到宮門前,明明距離早晨的廷議還有一會兒,卻見眾人都來得很早。
已有不少人在議論昨天的旨意了。
這些議論聲陳平聽在耳中,心中是很高興,他又一次選對了,公子扶蘇就要成皇帝了。
哪怕公子扶蘇主持國事以來尤為嚴格,將來成了皇帝恐怕會更嚴酷,可眾人依舊是高興的。
真要說原因,大抵是覺得公子扶蘇行事公平,眾人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就足夠了。
陳平又聽到馮劫與右相的話,廷尉馮劫的說話聲很低,陳平聽清楚了。
廷尉說在冬至之前,有很多國事要忙,尤其是公子即位之前,今年入冬時節的事還未安排好,又要準備公子扶蘇的即位大典。
聞言,陳平了然,看來眾人高興的還是太早了。
章邯早早就來到了咸陽宮前,今天是他護送皇帝西巡而來,正式任職的第一天。
站在宮門來回踱步,眼看東邊的太陽照在屋檐上,城墻上的內侍高聲報著時辰。
時辰到了,章邯示意打開宮門,群臣這才三三兩兩走入宮內。
今天的廷議與往常沒有區別,公子扶蘇依舊站在群臣前,聽著九卿稟報著國事。
廷尉馮劫稍稍看了眼公子的神情,見到公子神色凝重,似有很多心事。
主持國事這么多年,對公子而言,都習以為常了,就算成為了皇帝,將來新皇帝的生活該也會如此。
此刻的華陰縣,正值早晨學子們剛趕到書舍讀書的時辰,司馬欣早早就來到了華陰縣。
辛勝拄著拐杖站在屋外,見到了來人笑呵呵道:“你怎來了?”
司馬欣道:“昨天有皇帝旨意送到咸陽,皇帝如今在驪山病重,命公子扶蘇在冬至后的新年即位。”
聞言,辛勝幾乎沒拿住拐杖,也差點跌倒,抓著司馬欣的衣袖問道:“皇帝病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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