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那位老秦軍的親人們也哭得更傷心了。
以前的曹參也見過秦軍,但他沒有見過秦軍的邊軍。
可送喪的隊伍一路已遠去了,曹參收回目光,詢問道:“店家?”
店家上前道:“客人,還有什么吩咐?”
曹參道:“還有干糧嗎?”
“有。”
“再來二十錢的干糧。”
又是一筐餅裝入包袱中,曹參看了看晴朗的天空,回去時的天氣會比來時好很多,一路上也能走的更加輕快。
在走之前,曹參還想去上郡城打聽一番,聽劉肥那個孩子說,夫子荊回到關中時去見了家人。
劉肥在讀書時,在潼關的一卷文書上看到過夫子荊的行蹤,聽說這位夫子去了北方支教。
曹參來到城門前向這里的守軍打聽了書舍所在。
此刻,上郡的書舍內正有讀書聲傳來,曹參先是看看教書的人,確認了不是夫子荊。
雖說曹參只見過一次夫子荊,可曹參以前就是中陽里的獄吏。
對于認人,一直都是他的專長。
盡管當初只見過一次,但曹參還是有把握認出來。
正在打掃書舍院子的雜役走來道:“你是何人?”
曹參忙先是遞上自己的令牌,行禮道:“我來找人。”
雜役見到了令牌,當即客氣地行禮,道:“不知是來找何人?”
“夫子荊。”
“未聽說過此人,但去年就聽說有個支教夫子去了北方的賀蘭山,我也不知蹤跡。”
“多謝。”
再一次行禮之后,曹參告辭離開。
夫子荊并不在上郡,恐怕真去北方的賀蘭山了,曹參更不知道賀蘭山在何處,只能抱憾離開。
回到城外的食肆,見弟兄們都準備好了,曹參才領著他們往回趕。
正走著的時候,曹參又想起了剛見到的一場送喪,再想到自己運糧是最苦最累的,當年的老秦軍亦是如此。
那位已過世的老人家是不是也經歷過這些,可這個世上的人們誰不是又苦又累的活著。
邊關以內已沒有戰爭了,六國之地的人們包括秦地的人們都能不用再面對戰爭。
曹參也聽說過項梁的事,因其死后丞相府將這件事告知了各縣,并且說明了項梁的前后死因。
如果見識淺薄的人會覺得,秦這是在炫耀,他們拿下了項燕的后人。
但在曹參看來,秦這是在警告天下人。
又或者說在蕭何認為,這是秦在彰顯其統治力。
秦依舊是強大的,從那些年輕的邊軍就能看得出來。
而與蕭何來到秦地的曹參,不止一次聽說過有關渭南的事跡,甚至對他們而言,渭南的事跡就是一個神跡。
隊伍又走了兩天,曹參見到了又有一支民夫隊伍押送著糧食前往上郡,看到是同縣的人,曹參與他們問了聲好。
這些糧食蕭郡丞準備的第二批糧食。
曹參一直以來都很佩服蕭何的能力,從中陽里開始就是這樣,蕭何從來不會辦錯事,他的眼光也從來沒有錯過。
就像蕭何看待劉季,劉季只是一個亭長。
但在中陽里鄉的亭長中,蕭何最看重的就是劉季。
事實也證明,蕭何的眼光不錯,劉季真的娶了呂公的女兒,而且現在還成了沛縣的縣令。
曹參看不出劉季此人的長處。
可蕭何看出來,并且劉季還成了沛縣的縣令。
因此,對曹參而言,蕭何的話是一定要聽的,蕭何的安排也是一定要辦的。
在回去的路上,天氣依舊很冷,曹參偶爾也看書,他也會拿劉肥的書看。
在今年的秋天,劉肥還在潼關讀書,曹參在打掃屋子的時候看到過一卷書,不知為何就想起了那卷書上的一句話,人不能忘記當年的艱苦,人一旦忘記了艱苦就容易自暴自棄,就會自大驕傲。
大概就是這些話,讓潼關養出了一群謙遜且好學的學子。
從上郡往來涇陽,回來時輕松了許多,只用了十五天。
如果是快馬而行,從北郊到上郡在馳道上急行只需要一天一夜。
傳聞是這樣的,曹參也沒見到一天一夜來回咸陽與上郡的人。
曹參剛回到涇陽就看到了蕭郡尉已準備好了第三批糧草。
蕭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他是一個能在一個糧倉內將那些掉落在地上的麥粒撿起來,就這樣還能撿夠一小袋的人。
這樣的人絕對不放過一粒糧食,蕭何像是天生就有做這些事才能,將運往北方的糧食安排得十分妥當,甚至還有盈余。
見曹參回來了,蕭何道:“這幾卷文書送去咸陽。”
曹參剛到縣里還未來得及喝一口水,又要拿著文書趕往咸陽。
始皇帝四十二年,春,這一年關中的人口增至七十萬。
除卻當初遷民入渭南那兩年,有一次大規模的人口增長。
而這六七年間,其實人口的增長并不明顯,也就增加了幾萬人口。
而關中的縣經過幾次搬遷與新建之后,關中的田地重新整理與開荒之后,關中的田地增加了數十頃。
今天,在雍城過了一個冬天的公子禮,又一次來到了潼關城。
“李將軍,先坐吧。”
李左車行禮道:“我要向郡守稟報。”
“不著急。”禮吃著一碗豆花,讓他坐下來。
李左車也只好坐下,陪著這位小公子一起吃著豆花。
這一次去雍城,也是李左車護送小公子一起去的。
公子衡去了北方的軍中之后,章敬也跟著去。
公子禮不認識其他的將軍,就認識潼關城的守備將軍李左車,便選了此人護送。
這也是父親準許的,禮吃了一碗豆花,正吃著一張餅,因隨行只跟了一個李左車,并沒有驚擾食肆內的其他人。
“關中的土地只有這些了。”
“是啊,你們說現在這些縣搬遷之后,人們要去耕地還要多走幾里地。”
“你家的田多了兩畝,你多走五里地怎了?”
“唉。”又有人嘆道:“有多少糧食養活多少人口,這一畝能種出來的糧食也就這些,往后人口再多,哪來的糧食養?”
“公子扶蘇就算再厲害,也不能將糧食憑空變出來。”
眼看著李左車要站起身,禮嘴里嚼著餅又伸手按住了他。
相較于有些聽不下去的李左車,公子禮則淡定得多,他低聲道:“李將軍,有些話還是要聽的,父親教導我時曾說過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所謂兼聽則明,偏信則暗,教導我不要總是聽自己喜聽的。”
李左車道:“可他們議論公子。”
禮神色平靜地道:“李將軍就算將他們打一頓,難道他們私下就不會這么說嗎?”
李左車也平靜了下來,道:“是。”
禮道:“這里是潼關,學子最多的地方,難免會有人議論的。”
吃罷,禮就帶著李左車進入了潼關城,身為潼關的學生,他要先去太學府一趟,告知夫子自己回來了。
從太學府出來之后,禮才回敬業縣。
李左車道:“公子不回宮了嗎?”
禮坐在車架上,一手扶著太陽穴,閉著眼對正在趕車的李左車道:“不回去了,父親與母親看見我與兄長就煩。”
“哪有父母看見孩子會煩的?”
“會呀。”禮慵懶地道:“我父母就是,只怪我與兄長太過愚笨,就連夫子不滿意我們。”
李左車趕著馬車,有些不明白小公子的話,其實小公子是一個十分靈醒的孩子,包括公子衡,怎么會煩的。
事涉公子家事,李左車覺得還是不問的好。
“李將軍想要打仗嗎?”
李左車回道:“末將想。”
禮接著道:“李牧大將軍不是敗在秦軍手中,是敗在偏信讒言的王上手中,可李牧大將軍的門風不能就此沒落了,我會與李都尉舉薦你。”
公子所言的李都尉是李由,李由是西軍的護軍都尉,現在依舊如此,若有李都尉舉薦,李左車覺得此事能行。
車駕到了敬業縣,禮下了車之后收拾了一番衣衫準備去見老師。
李左車道:“末將要回潼關復命了,公子若想要回宮里,末將還能護送。”
言外之意是,現在不說他就要回潼關了,回到原職之后,不能與公子繼續走動了。
禮一路坐著擺手道:“回去吧。”
李左車站在原地,行了一禮就駕著馬車離開了。
敬業縣的敬業渠依舊流淌著,看到小公子回來了四周的縣民也面帶笑意。
禮一一與這里的叔伯嬸嬸們問好,走到老師的屋門前,道:“老師,我回來了。”
屋內的話語聲停下,片刻老師的嗓音傳來,道:“進來。”
禮推門而入,見到了坐在老師面前的客人正是如今的右相馮去疾。
“見過右相。”禮行禮道。
“公子又長高了。”
“嗯,我今年十二歲了。”
叔孫通道:“公子衡還需兩年才能回來,右相可以先教著小公子。”
馮去疾道:“無妨,我再等兩年,老先生教會他們道理與為人品德,我教兩位公子書卷以外的道理。”
叔孫通頷首道:“那就再等兩年。”
等馮去疾離開之后,禮詢問道:“老師,以后右相來教導我嗎?”
叔孫通道:“嗯,老朽教你們怎么做個好人,右相會教你們怎么對付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