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
權利與財富就像是一對孿生子一樣,總是會以他們的方式結合在一起,無論如何,這才是世界最真實的一面。
普通人可以對這個世界存在著美好的幻想,但是現實總是需要去面對的。不是沉浸于某種幻想之中。
金錢無論是在任何地方,只要得到適當的用,都可以發揮到適當的作用。
作為普利策獎得主的哈伯斯塔姆,無疑就是一個現實主義者,非常清楚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
就像此時此刻,當汽車被黎巴嫩政府軍的哨卡攔住的時候,哈伯斯塔姆將一份所謂的通行證遞了過去。
通行證實際上也就是一張表格,不過表格之中夾帶著一張五十美元的鈔票。
雖然表格是過期的,但是軍官看到那張鈔票之后,先看了一眼車里的三個人,然后又朝左右看了一眼說道:
“你們小心一點,過了這里另一邊就是武裝分子的控制區了,那里非常混亂。”
在叮囑的同時,軍官又揮了揮手,說道。
“放行!”
“謝謝你長官。”
表示感謝之后,駕駛汽車的亞當就一踩油門,通過了檢查哨。
在通過檢查之后,丹尼爾問道:
“亞當,我們現在是不是已經安全了?”
“不,丹尼爾,我們現在是最危險的時候。”
哈伯斯塔姆非常清楚什么地方是安全的,什么地方是危險的。
哪怕是軍方對他們有這樣那樣的限制,但在軍方的管制下,他們的安全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但是現在呢?
離開了軍方的控制區,進入了武裝分子和敘利亞軍隊的控制區。
他們的安全也就沒有辦法保障了。
可即便是如此,他仍然義無反顧的來到了這片充滿危險的土地,因為只有在這里他才能找到真相。
找到讓觀眾們感興趣的真相。
越野車碾過布滿彈坑的土路,揚起的黃沙混著柴油味鉆進車廂。哈伯斯塔姆不時的把目光投向窗外,為了能夠進入這里,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亞當是貝魯特本地人,也是朋友介紹的向導,他原本是個到處奔跑的出租車司機,但是因為戰爭的關系,開出租車很難維持生活。
但他對各地的道路都很熟悉,這也是雇傭他的原因。
有了司機,有了汽車,還需要通行證。
現在,真正進入這片危險地帶之后,哈伯斯塔姆所感受到的是什么?
是恐懼嗎?
并不是!
而是對新聞的期待。
是什么組織策劃了倫敦恐怖襲擊?
是誰發動了對聯軍控制的貝魯特國際機場的炮擊?
所有的一切都是令人好奇的,而答案在什么地方?
就在這里!
在汽車駛進貝卡谷地的時候,映入眼前的是一片片花海,坐在身旁的丹尼爾,顯然被這漂亮的花海給驚呆了,他連忙說道:
“我的上帝,這可真漂亮啊!”
“是很漂亮,這是應屬花!”
亞當壓低聲音,他的手握著方向盤,然后用憤怒的語氣說道:
“過去,這里種植的是小麥,可是現在呢?那些人奪走了我們的土地之后,他們在這里的種植了罌粟,他們在我們的教堂里制造獨品,然后把獨品賣到歐洲、賣到美國,再用來購買武器,繼續擴大自己的地盤…”
聽著亞當的講述,在丹尼爾拍照的時候,哈伯斯塔姆卻搖了搖頭,說道:
“沒有必要拍這些,美國人并不關心這里種植的東西,他們所關心的是——這里的人們是如何對抗強權的!”
哈伯斯塔姆的話,讓丹尼爾一愣,對抗強權…但下一瞬間,他明白了,不是對抗強權,而是民眾的普通心理——人們都有一種英雄情節。
打擊恐怖分子本身就是非常無趣的新聞,可如果是一群弱小的,甚至不堪一擊的普通人,對抗超級大國呢?
這種唐吉柯德沖向磨坊的行為,雖然看起來愚蠢,但是普通人愛看啊!
作為記者,他們所需要的就是提供這樣的新聞。
因為只會說法語的關系,亞當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隨著汽車繼續行駛,亞當提醒道。
“哈伯斯塔姆先生,一會我們會碰到武裝分子,他們的崗哨很嚴,記住,無論發生什么都別說話。”
正午的太陽毒辣刺眼,遠處的村落輪廓在熱浪中扭曲。越野車剛駛入檢查站,還不等亞當開品,突然幾聲槍響劃破寂靜。
哈伯斯塔姆還沒反應過來,車門就被粗暴地拉開,黑洞洞的槍口頂在了他的額頭上。
“不許動!”
檢查站的武裝分子的怒吼帶著濃重的口音,AK47的金屬涼意透過皮膚直滲骨髓。
丹尼爾剛被拖出車,就被一名武裝分子一腳踹倒,相機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我們是美國記者!”哈伯斯塔姆掙脫著大喊著,試圖用自己的身份來保護自己。
“我們是來采訪的,沒有惡意!我們會把你們的英勇抵抗介紹給全世界…”
話音未落,哈伯斯塔姆就看到領頭的武裝人員,用手槍頂亞當的頭。
“黎巴嫩人?基督徒?”
不等亞當回答,頭領就扣動了扳機。然后一聲沉悶的槍聲響起。
哈伯斯塔姆僵在原地,只見亞當腦袋被打穿了,在亞當倒下的時候,他仍然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身體倒在地上。
鮮血和腦漿飛濺而出,濺滿了哈伯斯塔姆的臉頰和襯衫,帶著讓人惡心的腥氣。
時間仿佛靜止了。
哈伯斯塔姆能感覺到鮮血順著下頜滴落,那溫度燙得驚人,卻讓他渾身冰涼。
他見過戰場的殘酷,見過流離失所的難民,作為戰地記者的他,見過太多這樣的事情。
但是卻從未見過如此赤裸裸的野蠻——僅僅因為是本地向導,亞當就成了殺雞儆猴的犧牲品。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心臟瘋狂地跳動著,他不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什么。
至于丹尼爾則嚇的說不出話來了,只有二十多歲的他剛剛從大學畢業不久,在他看來,這個世界是美好的,可眼前的這一幕,卻顛覆了他的想法。
“美國記者?”
那個頭目模樣的武裝分子走上前,用槍口挑起哈伯斯塔姆的下巴,目光在他沾滿鮮血的臉上掃過。他的英語很流利,甚至帶著倫敦口音。
就像是在獵人在看著獵物一樣!
死亡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哈伯斯塔姆,他猛地回過神,急促地喊道:
“我是大衛·哈伯斯塔姆!《紐約時報》的記者,我得過普利策獎!我在全美國都有很大的影響力!”
他語速飛快,試圖用自己的身份換取一線生機,對恐怖分子說道:
“你們需要發聲渠道,我可以幫你們,別殺我!我會讓全世界都看到你們是如何英勇抵抗西方國家的入侵!”
武裝分子發出一陣低沉的嗤笑,那笑聲里沒有絲毫敬畏,只有一種對獵物的嘲弄,似乎是在嘲笑獵物的不自量力。
在獵人的面前,獵物有談判的余地嗎?
“普利策獎?”
頭目扯下蒙面的黑布,露出了他的相貌,這是典型的中東相貌,
“哈伯斯塔姆先生,你弄錯了一點,現在我們所需要的并不是記者,我們需要籌碼。”
哈伯斯塔姆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墜入萬丈冰川。他立即意識到自己變成了什么。
畢竟,在西貢的時候,也有一些美國記者有過類似的經歷——被綁架!
然后成為了游擊隊勒索的籌碼!
“把他們帶回去!”
頭目揮了揮手,兩名武裝分子立刻上前反綁住哈伯斯塔姆和丹尼爾的雙手。
在被綁架的時候,哈伯斯塔姆大聲說道:
“你們,你們想要什么?是錢嗎?我的報社肯定愿意出錢的…”
他們都有戰地保險,保險公司會出這筆錢的。
“哈伯斯塔姆,我們并不是盜賊,我們是戰士,我們的要求很簡單——我們需要聯軍立即從黎巴嫩撤出!”
他的聲音平靜,打量著哈伯斯塔姆的時候,目光中沒有絲毫的情感。
“否則,大名鼎鼎的普利策獎得主哈伯斯塔姆先生,將會成為下一個流血的人。”
冰冷的繩索勒進手腕,哈伯斯塔姆被強行拖拽著往前走。
亞當的尸體還躺在地上,眼睛依舊圓睜,仿佛到死都不相信所發生的這一切。
至于哈伯斯塔姆這會也變得不知所措起來,他耳邊是丹尼爾緊張的喊聲。
“大衛,大衛,現在我們怎么辦?我們怎么辦?”
怎么辦?
哈伯斯塔姆也不知道,他曾經以為記者的身份能成為護身符。但此刻,殘酷現實狠狠抽了他一記耳光。
在這片被戰火吞噬的土地上,文明的規則蕩然無存,他的身份,最終只淪為了恐怖分子要挾聯軍的籌碼。
越野車的引擎聲再次響起,哈伯斯塔姆被推上另一輛皮卡的貨車廂,像一條死狗一樣,任由恐怖分子踩在他的身上。
車外,斷壁殘垣逐漸遠去,而躺在車里的哈伯斯塔姆知道,自己正身陷險境之中,生死未卜的他只剩下了深深的絕望。
之所以絕望,是因為他很清楚,聯軍不會為他們的死活撤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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