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9章 回不去的故鄉
人們永遠無法想象得到自己從未見過的事物。
對于大多數SEA人來說，他們都無法想象每天工作十五六個小時是什么概念，哪怕就是在四五十年代的時候，SEA的工廠里工人們最多也就只工作十二三個小時，最多工作六天。
可即便是如此，在很多人看來，已經是“超負荷勞動”了。
也正因如此，在SEA的語境之中，有一個詞匯叫“奠基的一代”，指的就是第一代移民超負荷的勞動，是那一代人奠定了SEA發展的基礎。
“嬌情…”
又一次，看著電視劇里主人公的父親描述他剛來SEA時的勞作是如何的辛苦，林康忍不嘀咕一聲，甚至有些憤憤不平的說道：
“一天才干十二三個小時，就這么嬌情了，要是天天干十五六個小時，那還不得委屈死啊…”
林康的話音剛落，一旁的艾麗亞便笑道：
“康哥，這話我們外國人抱怨一下也就夠了，你怎么也跟著抱怨起來了…”
來自東爪哇的艾麗婭和很多外勞一樣，住在外勞中心，而作為外勞中心樓層管理員林康則是SEA人，這也是艾麗婭剛來到這，就投懷送抱的原因，并不僅僅只是為了討好這個男人，她的心里還隱藏著一絲期待——期待著嫁給對方，然后留在這個國家。
不過，她并不知道的是，林康并不是SEA人，差不多十三年前，他和一群同鄉偷渡到SEA，靠著拾來的一張身份證，他成功的黑在了SEA。
之所以能黑下來，在很大程度上來說，和技術落后有關——各地的戶籍信息都是紙質的，即使是警察拿到身份證也很難核對其真實性，只要照片沒有問題，身份證看不出來假，基本上就可以應付普通臨檢。
甚至就是現在，在身份信息已經電子化的時代，巡警在街頭能做的也就是通過電臺與指揮中心聯系，請指揮中心核對姓名、身份證號之類的身份信息，只要基本信息沒有問題，也查不出任何問題，畢竟，巡警不可能背著電子計算機巡邏。
也正因如此，林康才得以黑下來，一黑就是十三年，而當年那個二十歲的青年，也已經三十三歲了。
手在艾麗亞的腰身上撫摸著，林康隨口說道：
“你不懂的…”
是的，這個女人并不了解他真實的身份，雖然這十幾年，林康積攢了一筆不菲的積蓄，可那又怎么樣呢？
他并不是SEA人，他永遠不可能像其它人一樣光明正大的生活著。
雖然他很享受在勞工中心這種土皇帝的生活，但是實際上，他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很有可能會在某一天結束。
有時候，一切來的會很快。
快到讓人難以思議，在和艾麗亞昏天黑地的嬉耍一夜之后，次日，在林康準備和往常一樣帶著外勞去下水道清理下水道時，剛準備上車，就被主任喊了過去。
“主任，您找我？”
和往常一樣，林康進屋就顯得很客氣。
張志堅打量了一眼林康，想了一下，說道：
“林康，你來這七年了吧。”
“是的，主任，到九月正好七年，”
“嗯”
張志堅點了點頭，說道：
“期間，你兩次拒絕晉升為正式員工，包括我的上一任包主任也曾有過這個想法，對吧…”
“這…”
林康笑道：
“主任，你知道的，做樓層管理員挺舒服的，我這個人自在慣了，當管理員逍遙自在，沒有什么約束…”
一直以來這都是他的借口，而且兩任負責人也都是一副了解的心態，樓層管理員就是土皇帝，反倒是成為正式雇員后，會有很多不便。
打量著林康，張志堅想了一下，說道：
“你最近看新聞了嗎？”
“新聞？什么新聞？”
林康愣了一下，在他疑惑的時候，主任的話傳到他的耳中。
“內務部表示會在今年實現全國身份信息聯網，還有勞工部也在推動這個，也就是說，以后這些信息都是互通的，在任何地方都可以隨時查看到各個地方的身份信息…”
張志堅注意到，他在這么說的時候，林康的神情微微一變…果然和他推測的一樣，
在他到勞工中心任職后，就注意到了林康，有兩次晉升正式職員的機會，都不愿意接受，如果不是傻的話，那就是他的身份有問題。
“主任，我，我…”
不等對方解釋，張志堅搖頭說道：
“林康，你不用說什么，你說的我都能理解，但是，你要明白，以后很多事情都和過去不一樣，所以，希望你早做打算…”
然后，他就低頭看起了報告，說道：
“好了，先去忙你的去吧！總之，早做打算吧！”
走出主任的辦公室時，林康的神情都是恍惚的，在接下來的兩天之中，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過的，但是思來想去，他還是長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
“好吧，是時候離開這個國家了！”
與當年歷盡千辛萬苦來到這個國家不同的是，想要離開這個國家卻非常簡單，因為南洋自由貿易區是免護照的，所以只需要一張身份證就可以前往暹羅等國家。
在過去的幾年之中，林康一直在考慮著身份暴露之后的問題。對于此他也算是有一個應對計劃。
在領取了一個月的薪水，又從管理樓層的那些外勞身上榨了最后一點油水之后，林康就帶著自己的積蓄和行李前往了機場。
直接乘飛機去了曼谷，抵達曼谷后沒過幾天，林康就以前往其他國家為由，到駐曼谷代表處憑身份證辦理了一本護照。
因為信息通信的制約，代表處僅僅只能通過傳真機確認身份證的基本信息，甚至就連照片也是極其模糊的。
也正因如此，林康很輕松的就得到了一本sea的長期護照。
有了這本護照之后，一切都變得再簡單不過了。
作為sea人，他可以在暹羅長期滯留工作生活，這也讓他一下子從黑戶變成了普通人能夠光明正大的在這里工作生活。
畢竟，國與國之間的身份信息是不可能聯通的。所以即便是sea實現了身份信息的聯網，也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也正因如此，林康總算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他的身份問題。
“好了，雖然往后錢掙的少了很多，但是至少可以光明正大的活著了。”
躺在公寓里的林康嘴上這么說著。腦海中卻是閃動著另一個念頭。
什么時候回老家看看？
爹娘他們還好嗎？
是否因為當年自己的選擇受到了影響？
所有的一切他都不知道，甚至除了這么多年，他從來沒有給家里寫過一封信。
之所以不寫心并不是因為不想念家人，而是因為不想家人因為自己的行為受到影響。
畢竟他和那些人是不一樣的，那些人都是過去過來的，而他呢？
看著手中的護照，林康的心里完全沒有任何底兒，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選擇，或者說他壓根兒就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做？
難道就像現在這樣在這里待上一輩子嗎？永遠不會回去？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畢竟在他所有的計劃之中最終都是要回家的，要不然掙那么多錢不回去過好日子的話，又怎么能對得起自己呢？
可是回去的話會不會有什么風險？
就這樣反復權衡著，都沒有下定最終的決心。
不過在清晨的時候，一夜沒睡的林康突然想通了。
“哎呀，你是不是真的傻啊？你何必以自己的真實身份找回去呢？你完全可以用這個假身份找回去啊，反正你的最終目的不就是為了見到自己的家人嗎？
外人又不知道你是誰。”
想通了這一切之后，林康就按耐不住自己內心中的想法了。當天，他甚至都沒有去工作，就直接前往大使館。
在大使館的門外，和往常一樣排著辦理簽證的長隊，這些人年齡各異，既有一些年長的，當然還有不少年歲與自己相仿，甚至比自己還要年青一些的人。
不過只是稍微聊了幾句，林康發現自己先前所有的擔心似乎都想多了，因為在這些人中，有不少和他一樣都是前幾年過來的人。
“我們回去會不會有什么麻煩啊？”
“麻煩，有什么麻煩？我們現在都是外國人，無論當時是怎么過來的，現在咱們都是外國人，你說是不是？”
前排的人話音剛落，后邊就有人接腔說道。
“已經有人回去過了，他說壓根兒就沒有人在乎他當時是怎么過來的，反正對于那邊兒來說，咱們現在這些外國人都是外賓，知道嗎？是外賓！”
什么居然可以這樣？
林康直接就被整不會了，就在他有些茫然的時候，又聽到有人說：
“現在不僅咱們回去是外賓，而且家里人對咱們那也是非常客氣的，你聽說了嗎？咱們甚至可以帶直系親屬到這里來讀書。
現在暹羅也是一樣的，”
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話語林康整個人都是茫然的，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出乎了他的意料。
但是在意料之外的同時，林康也有點擔心，他擔心的地方有很多，比如說現在的護照，他雖然有了護照，可是就這樣回去的話會不會有什么意外呢？
他不知道，甚至都不敢去賭。
按照他的計劃，將來有一天是要回去當富翁的，不過，現在是回去的時候嗎？
林康的心里是茫然的，如果回去了還能夠適應哪里的生活嗎？
雖然這些年他一直住在勞工中心，但是那里有空調，有各種基本的生活設施，這一切家里有嗎？
這一天各種各樣的念頭在他的腦海中閃動著。
這是第一次他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而最后他所得到的是什么樣的答案？
“哎…”
黯然長嘆一聲，林康已經知道了答案。
“看來再也回不去了。”
他所說的回不去，并不是回不到老家。而是，他不可能像最初設想的那樣掙點錢，就回老家去過好日子，他已經適應了這里的生活。
有時候人一旦適應之后，就很難再做出什么改變。
也就是如此，在抵達暹羅一個星期后的一個周五，他來到了移民局，辦理入籍手續。
在接到他的入籍申請時，移民局的人都愣住了，因為這是第一次有sEA人入籍暹羅，在反復確認之后，他們還是為期辦理的手續。
只能說有時候這個世界變化太快了。就連“sEA人”都入籍暹羅了。
這個消息傳出之后甚至成為了一個新聞熱點。沒有辦法，畢竟這么多年以來這還是頭一遭。
過去只見暹羅人移民sEA，什么時候有反著過來的。
不過雖然成了新聞熱點，但是因為個人隱私，官方并沒有泄露任何與林康的身份有關的信息。
這一新聞只是讓人們感慨著世界的變化之快，同時感慨著暹羅經濟的發展，甚至已經開始吸引sEA移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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