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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唯一的破綻

  “建文密藏開啟。”

  “共計有兵刃五千余柄,弓弩箭矢三千余套,甲胄一千余套,全部藏于密封大箱中。”

  “又有銀錠一百二十箱,黃金三十箱,碎銀數十袋。”

  哪怕由心腹親自送信,確保中途不會被外人看到,信中內容寫得也頗為隱秘。

  一些零星的收獲,根本沒有計入。

  即使如此,密藏內的收獲,已經是觸目驚心。

  大量的武器軍備,包括大明軍械庫的藏品。

  當然,時隔百年,又是藏于沿海潮濕之地,銹損是不可避免的。

  箱子打開,那些武器弓弩早就爛得不成樣子,全部都無法使用了。

  有的干脆都無法打開了。

  只能通過每口箱子的大小,大致判斷數目。

  兵刃弓弩倒也罷了,那些甲胄,讓人最為可惜。

  所幸還有金銀。

  龐大的銀兩儲備。

  整整一百多口大箱子,打開來全是白花花的銀子和一根根金條。

  有的金銀上面還刻有建文年間的官印。

  為了方便,更有麻袋裝著的碎銀子,可以隨時取用。

  由此孫維賢斷定,這正是建文帝當年為求東山再起,精心備下的密藏。

  只不過當時是準備數月乃至數年后就啟出了,結果沒想到,后來建文帝心灰意冷,遁入空門,密藏也就留存了下來,直至如今。

  孫維賢既感欣喜,又扼腕嘆息。

  畢竟這份密藏若是早早被啟出,武器甲胄還能用,指不定能做一番大事業。

  可如今的他,年過半百,年老力衰,卻是折騰不動了。

  當然話雖如此,海玥還是從信件里,讀出了幾分野心。

  任誰得到這么一筆寶藏,都不會只甘心讓這筆巨富藏在某個地方,靜靜地腐爛。

  所以信件最后,孫維賢是向他打聽海禁的開放,是否可以持續。

  他是沒有造反之心的,軍械武備本是燙手山芋,爛光也好,但金銀卻可以花銷。

  如今福建月港開放,民船出海,孫維賢的家族也準備借此經商,這筆巨大的財富無疑能讓本錢越發充盈。

  海玥緩緩放下信件。

  從結果上來看,皆大歡喜。

  埋藏于地下的密藏重見天日,金銀又流通進海禁開放后的航海貿易中,可喜可賀。

  但他總覺得這個過程太順利了。

  順利得有種不真實感。

  當然,對于海玥這種不關心密藏的人來說,似乎并無太大波折。

  但對于孫維賢而言,他努力了大半輩子,天南地北地搜尋,終于啟出密藏,簡直沒有比這種努力更值得回報的了。

  所以他完全不會懷疑,想來也是聽不進去別人勸告的。

  思索片刻,海玥還是無法拭去疑慮,對著旁邊研磨的弓豪道:“孫維賢派來的傳信人現在何處?”

  弓豪回答:“在英略社中休息。”

  英略社的壯大,與南鎮撫司頗有幾分聯系,自從拿捏住孫維賢后,海玥也不客氣,借他的人脈和路數,讓英略社在短短十年間,已經成為了一個橫跨南北的江湖勢力。

  有了這層聯系,以往孫維賢的心腹,多有在英略社的各地分社落腳。

  “將他喚來。”

  不多時,一個身材魁梧的年輕漢子來到堂內拜下:“拜見海侍郎!”

  “不必拘禮。”

  海玥屏退下人,打量著對方:“你與孫德輔…”

  “草民也姓孫,名景行,字子墨。”

  年輕漢子態度恭敬,聲音低沉有力:“孫指揮是俺四伯。”

  說著緩緩抬頭,露出與孫維賢頗有幾分相似的眉眼輪廓。

  “原來是孫家人!”

  海玥微微頷首,語氣也變得溫和:“德輔兄夙愿得償,我自是替他歡喜,只是信中有些話不便明言——此番開啟密藏,可曾走漏風聲?”

  “走漏不了!”

  孫景行胸有成竹:“咱們借剿倭之名登島,另有一隊兄弟在周遭海域巡邏,外人只當是尋常剿匪,絕想不到其中關竅。”

  海玥問道:“出動了多少人?”

  “以南鎮撫司精銳為主,另調了地方衛所兵卒,統共三百余人。”

  孫景行頓了頓,壓低聲音道:“不過真正下地掘寶的,全是孫家本族子弟。其余人只在外圍布防,連島心都沒瞧見!”

  海玥指尖輕叩桌案:“雙嶼倭寇早滅,德輔兄既早知藏寶所在,為何拖延至今?“

  孫景行苦笑道:“實不相瞞,四伯前年冬日,就帶我們挖出過兩口箱子,可那時倭船往來如梭,咱們只得原樣埋回去…”

  “后來雙嶼群梟伏誅,余黨見了官船便逃,咱們才弄了三十條沙船,趁著潮水搬運,天亮前連箱帶鎖全送進了水師密艙…”

  他詳細地描述了如何搬運密藏的過程,海玥聆聽,發現諸般細節都嚴絲合縫,確實沒有問題,再度點了點頭:“好!接下來你們有意出海?”

  孫景行小心翼翼地道:“伯父不知朝堂動向,特命小侄請教海侍郎,不知這海禁之策,是否會再度收緊?”

  海玥淡淡地道:“閩浙沿海十萬漁戶,禁海便是斷其生路。逼良為盜的教訓,朝廷豈會重蹈?”

  孫景行長舒一口氣:“那就太好了!”

  海玥道:“孫家原先就有這些生意吧?”

  “不敢!不敢!”

  孫景行先是否認,然后干笑了一下,低聲道:“實不相瞞,先前那些豪族勾結倭寇壟斷海路,咱們小門小戶哪敢插手…”

  海玥道:“現在呢?”

  “如今自然唯海侍郎馬首是瞻!”

  孫景行眼睛一亮,趕忙從懷中抽出一卷早就準備好的海圖,呈了過來:“四伯的意思是,咱們的船隊可先抵瓊山海口浦,再轉道交趾…”

  海玥掃過圖上朱筆勾勒的航線,輕笑道:“這些都是王锃給你們出的主意吧?”

  孫景行堆起笑容:“原來海侍郎也知王掌柜,此人棄暗投明后,就歸了四伯麾下。他通曉佛郎機語,一匹蘇繡經其轉手,竟能多換三成白銀。如今鋪面里的大小事務,全賴他運籌呢!”

  “王锃是個人才,孫德輔也是知人善用!”

  海玥點了點圖:“海圖定得不錯!”

  孫景行聞弦歌而知雅意,稍稍湊近了些:“愿與海侍郎合本,分利三成。”

  這是要讓三成利給海家,看似不多,但對于龐大的海運來說,一旦促成與西洋的長久生意,那便是坐擁金山銀海,財源滾滾而來。

  當然,以海玥和海瑞的地位,地方上有的是士族豪紳想要與海家合本經營,若不是孫維賢以前有這份交情,根本沒資格開這個口。

  海玥聞言不置可否,淡淡地道:“子墨啊,你在京師還有別的事么?”

  “有!有!”

  孫景行心領神會,這等大事確實不是一時半會能夠決定的,趕忙再度拜倒下去,恭恭敬敬行禮后:“小侄告退!”

  他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然而等到弓豪將人送出府,再度回到書房,海玥當先一句話卻是:“此人有鬼!”

  弓豪隱隱也覺得公子態度有些不尋常,卻沒聽出什么蹊蹺來:“小的愚鈍,還望公子明示!”

  海玥直接點出:“王锃絕無可能執掌孫家商路命脈!孫維賢何等人物?豈會容一個親善我的掌柜,捏著孫家海上貿易的咽喉?”

  他和孫維賢的關系,起初是敵對,后來是拿捏,如今則是地方豪強與中樞靠山。

  出來混,要有背景,要有勢力。

  孫維賢不乏地方勢力,卻缺乏中樞的背景。

  現在朝堂三巨頭之一的海玥,就是孫維賢想要的靠山。

  但作為曾經的錦衣衛指揮使,孫維賢是不會完全依附于海玥的,更何況他又剛剛啟出建文密藏,獲得了一筆龐大的財富,更有獨立的資本。

  在這個基礎上,再看王锃的安排,就很不對勁了。

  王锃就是汪直,在孫維賢南下之前,海玥特意提到了此人,讓錦衣衛行動時,保一保此人的性命。

  有了這層關系,就算王锃的經商才華再厲害,孫維賢也不會將自家商會至關重要的掌柜位置,給對方坐。

  不然的話,接下來孫家與海家合作,掌柜卻是曾經被海玥施恩保下性命的人,萬一兩者秘密勾結,豈不是會讓孫家的努力為他人作嫁衣裳?

  到時候就不是分給海家三成,指不定七成都是人家的!

  “這是孫景行話語里唯一的破綻。”

  “其他都是天衣無縫,包括建文密藏啟出的前后過程,唯獨這里露了馬腳。”

  弓豪瞪大眼睛:“此人莫非不是孫維賢的侄子?”

  “若是旁人假冒的,倒也罷了,不過是消息泄露,被人所趁罷了…”

  海玥沉聲道:“怕就怕,他真的是孫維賢的侄子孫景行,那恐怕要出大事!”

  說著,他已提筆蘸墨,在素箋上疾書數行,墨跡剛干便折入信封,蠟封處重重按下私印:“你即刻動身,親赴南直隸,面呈應天巡撫徐階!記住,繞開英略社所有慣常路線!”

  “是!”

  弓豪領命退下。

  等到他風塵仆仆地返回書房,已是三個月后。

  而帶來的回信中,海玥迅速提煉出兩條消息,神情徹底鄭重起來——

  “孫維賢早被軟禁,孫家族人以他的名義,在外發號施令!”

  “南直隸衛所軍已欠餉半年,士卒欲鼓噪嘩變!”

夢想島中文    大明神探1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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