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屁股也光榮
皮埃爾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到人死去的樣子。
幾秒鐘前還活著的人現在就已經開始像個氣球一樣往外泄出氣來，微光之下他甚至看不清對方的容貌，只知道有一些東西——應該是粉白色的玩意兒，就這么濺的到處都是，然后剩下的那些又從更低的豁口里往外流淌。
他甚至都沒記住這個士兵的臉。
只知道他是第三步兵團的人。
皮埃爾顫抖著伸出手，想要從士兵的脖子上掰下那半片刻著他名字的鐵片，卻在伸手過去后吃了一痛。
他觸電般的縮回手，用領章發出的微光看了好些時候，才發現是被打穿的狗牌給割破了皮。
但自己的血和士兵的血混在了一起，甚至都找不到破了的地方。
緊接著，一道亮光從頭上傳來。
木板被人移開了。
皮埃爾不知道該說什么，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他呆滯的舉著沾滿了血的手，另一只脫臼了的手上則是牢牢的卡著把手槍——他夠不到那只手，更拿不下那支手槍。
因此他只得抬著頭，用一只還往下滴著血的手舉過頭頂遮住刺眼的陽光，以一種癱坐在地道里的姿勢看著那幾個衣著整齊，只是在微微的細雨和些許泥土的沾染下顯得有些臟污的帝國軍人。
“法爾蘭人，報上你的番號，軍銜和姓名！”
雷恩換成了帝國語，因為他看到了皮埃爾身上那帶著金線和黑色腰帶以及邊條裝飾的法爾蘭軍裝：“你們是第一集團軍的人，還是其他部隊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還用力抖了下手里Gw98，槍托兩次撞在肩上，背帶環上的金屬件和槍身一起發出特別的響聲，一下就喚回了皮埃爾那還在游離的意識。
直到這時，皮埃爾才終于適應了白天的光線，他銀灰色眼睛里的瞳孔縮的和針尖似的，看著那舉著步槍的指著自己的帝國軍人，發現他的領口上別著金色的上尉領章。
棱角分明的面容被陽光擋著看不太清，但那放著寒光的眸子，以及不容分說的語氣，則是清楚的說明了皮埃爾現在的處境。
他是整個戰場上唯一活下來的法爾蘭人。
其他的人都在過去的一夜里死了個干干凈凈。
整整一萬人，由三個步兵團組成的部隊，就這么被消耗一空。
現在已經沒得說了，皮埃爾心里對帕特里克上校的氣恨一下子就全消了，取而代之的，是對自己居然活下來的現狀產生的迷茫。
“皮埃爾·德·布魯瓦，代理中校。”
他無意識的做了回答。
“你聽到了，準尉。”
雷恩立刻看向一旁的佩麗斯，發現她正在將那枚比雞蛋還大的小珠子給塞回自己的胸口里。
他又叫了一句：“準尉！”
“啊！是！”
女孩立刻站直了身體，并從腰后的小包里取出一個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本子，在上面寫下了皮埃爾的全名，以及軍銜。
然后她就道：“第一集團軍，第二步兵團的團長副官？”
“你怎么知道？”
這下輪到雷恩疑惑了。
然后佩麗斯就道：“空軍里用過他哥哥寫的奪艇戰方案教材。”
“啊？”
雷恩愣了一下，然后又多看了一眼這個叫皮埃爾的中校。
心想。
踏馬的，怎么又是個不好惹的玩意？
不過這話他可說不出來，便是讓周圍的士兵立刻把這個叫皮埃爾的中校給從交通壕里拖了出來。
至于那個運氣差到在土里都能被一發威嚇射擊打死的士兵…
雷恩沒有去管。
他沒那個米國時間。
現在要緊的是趕快把這個燙手山芋給送到后面的師團司令部去，然后再讓自己的人去把駐守在反斜坡上的部隊往山頂的方向移動，最少也要得移動到能夠看見貝爾福的地方。
然后就要讓那些本該駐守前線戰壕的第十七軍的人送幾個營上山，把二營和四營的人給輪換回去了。
一晚上的戰斗，還沒有帶食物和香煙之類的補給品，這讓他們沒法在山頂的環境下堅持太久，更何況現在還下著雨。
沒有猶豫，他立刻叫來了三排的排長，就是那個貴族家的小子：“費爾南德中士！”
“到！上尉！”
年輕的貴族小子一臉興奮的站在了雷恩的面前，這讓雷恩開始有點后悔第一次參與作戰就讓他品嘗到了勝利這口美酒的滋味。
無奈之下，他淡淡的道：“你和準尉一起，去把這只雞給我送到師團的司令部去，然后代我轉告第十七軍的人，告訴他們兩小時后送三個營的人到二營現在的駐防地點去！”
然后費爾南德就展現出了一個新兵應該有的愚蠢，他直接就當著皮埃爾的面問了出來：“是要在山上擴建戰壕么，弗利格上尉！”
他這話一下就引起了皮埃爾的注意，雷恩更是抬起手就準備給這個傻逼來上一巴掌，但他還是看在這小子名字里的馮字上忍了過去。
然后雷恩就用自己那滿是泥漿的軍用雨靴踹在了費爾南德的屁股上，把他踹的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滾！”他罵到。
一旁，三排的副排長，就是那位老士官，他樂呵呵的看完了雷恩踹費爾南德屁股的全過程，又等到佩麗斯帶著皮埃爾，以及費爾南德離開戰場之后，才湊到雷恩的旁邊。
“您其實可以給他幾個巴掌的。”老士官瞇著眼睛，說話的時候樂個不停。
“為啥？”
雷恩沒好氣的看了眼，但還是給了足夠的尊重。
沒人會惹一個服役12年的老士官，除非他也服役了十二年。
老士官道：“因為費爾南德中士是老牌的貴族了，祖上五六代都是從等兵做起的，都是從小打到大的。”
“還有這回事？”雷恩多看了一眼費爾南德那沾滿了爛泥巴的褲子。
老士官又道：“而且，如果能被您抽一巴掌，那他家里人指不定還開心呢。”
說著，他從口袋里掏出自己卷的兩根皺巴巴的卷煙，散給雷恩一顆，嘟喃著：“全十七軍的人都知道您為了晉升放棄了受封貴族的機會，對費爾南德一家來說，您不僅是戰爭英雄，還是個帝國忠臣，將來至少是要做集團軍總司令的人。”
“您抽他一巴掌，以后他爹媽和爺爺奶奶見人都要拽著過去給人看他被抽的那半張臉，風光！”
“但現在就不太好了。”
老士官給雷恩點上了煙：“因為現在他家里人帶他見人的時候就只能踹他的屁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