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朋友
赫塞順著弗蘭的目光看去，呼吸不由一滯。
血族猩紅的目光讓老局長感到恐懼。
霍華德·桑托斯的入境登記完全合法，相關資料完全透明。
赫塞完全不明白帝國怎么會把他放進來，光想想那個“超階”的字樣，他的腿就有些發軟。
一旁弗蘭的聲音更是讓他差點沒站穩。
弗蘭友善地朝他揮手：“早上好。”
霍華德壓低傘檐，消失在了陰影中。
老家伙松了一口氣。
“早上好啊，弗蘭肯斯坦先生。”
他僵硬地回過頭，漆黑的傘面像是躍水的魚兒似的從弗蘭的影子中出現，緊接著就是十二根暗紅色的滴血的傘骨。
黑傘下，那張陰柔俊美的面龐露出無可挑剔的笑容：“您也早安，局長先生。”
赫塞的笑容比哭還難看：“早安。”
他懷疑旁邊的弗蘭并不清楚“古伯”的含金量，否則，哪怕以檔案上那浮夸的經歷，弗蘭在霍華德面前，也不應該能保持這樣的平靜。
弗蘭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下次能從建筑的影子里鉆出來嗎？這種感覺很奇怪啊。”
“我只是想看看你驚訝的樣子。”霍華德說，“弗蘭肯斯坦先生比我想的更加鎮定。”
“你是小孩嗎？”
“我的壽命太過漫長，偶爾也想找回童心。”
他取下弗蘭脖子上的一個花環，在手里把玩：“沒想到能看到弗蘭肯斯坦先生這樣滑稽的樣子。”
弗蘭嘆氣：“你要是能幫我拿一些就更好了。”
他把花環掛了回去：“這可是大家的心意，弗蘭肯斯坦先生就自己好好收下吧。”
赫塞不明白他們兩個為什么能這么自然地交流。
他只是站在霍華德旁邊，就感覺到直入骨髓的陰寒，冷汗涔涔地冒出來。
血族察覺了他的異常。
“局長大人是操勞過度，身體不舒服嗎？”
赫塞一怔：“不、不是。”
霍華德壓低聲音：“那是厭惡我，所以才這么不自在嗎？”
赫塞連忙說道：“不，不是！”
“所以您一言不發，是在斟酌用詞，希望妙語連珠——”
他露出尖牙：“和我徹夜長談嗎？”
赫塞蒼老的臉皺成一團：“不！不是！”
“結果還是厭惡我啊！”
老局長快要瘋了，只是不斷地重復著“不不不”。
弗蘭拍了拍赫塞的肩膀，他這才冷靜下來，像看著救命稻草似的看著弗蘭。
“局長，你為小鎮盡心盡力，都累糊涂了，還是早點去休息吧。”弗蘭說，“我在這里招待霍華德先生，不會失了禮數的。”
赫塞看了霍華德一眼，血族聳了聳肩。
他如蒙大赦般離開，越走越快，比當初接任局長時還要開心。
弗蘭對霍華德說：“你的性格比看上去的惡劣太多了。”
霍華德對老東西已經失去了興趣：“這只是個小小的惡作劇。”
他將慘白的手伸出陰影。
陽光落在上面，冒出了灰白色的煙霧，皮膚像是被烈焰炙烤般灼毀，傷痕的邊緣還泛著火炭似的紅光。
“今天陽光很好，而且沒有惱人的輝光，我覺得自己年輕了一些，所以不禁多開了些玩笑。”
霍華德注視著自己的手，直到它變成森然白骨，陽光的灼傷順著手臂蔓延，被深黑色的正裝遮擋，看不清具體的傷勢。
他收回手，背在了身后：“還請見諒。”
“會因為陽光而欣喜到失態的血族......”弗蘭看向太陽，“你比那只瞌睡蝙蝠還奇怪。”
霍華德愣了一下：“瞌睡蝙蝠？是凱莉娜吧。”
“我沒想到會被和她相提并論。”
“覺得欣喜，是因為無光之國永夜無光，而我喜好珍奇。”他微笑著，“對無光之國的血族而言，沒有比陽光更珍奇的東西了。”
“那輝光應該也很珍奇。”
“輝光只是自行其是的白癡，那樣的蠢貨在無光之國遍地都是。”
霍華德繼續說著：“從為了幾滴血拼盡性命的血仆，到冠冕堂皇端坐議會的老家伙，盡皆如此。”
“我隨便往天上丟一顆石頭，掉下來的時候，就可以砸到這樣的豬玀。”
“對我來說，輝光毫無珍奇可言。”
連著用了三個不同的侮辱名詞，聽得出來他確實很討厭輝光和他的同胞。
弗蘭說：“你還真是毫不掩飾對輝光的厭惡啊。”
霍華德搖頭：“我是他國來使，在眾人面前，我不會留下任何把柄。如有必要，我甚至可以向輝光教宗敬酒——”
“只要他能夠容忍我這骯臟的黑暗種出現在他面前。”
“但我將弗蘭肯斯坦先生視為朋友。”他的笑容很真誠，“就不會有所欺騙。”
“只要出口，便無謊言。”
一個活了不知道幾千年的血族，對一個認識了幾天的人類說出這種話，意味著他要撒謊了。
或者......
弗蘭稍微站遠了一步。
霍華德哈哈笑了起來：“放心好了，我對你的血液沒有興趣。”
“越是古老的血族，對血液的要求就越高。”
“我有兩個原則，你剛好全占。其一就是不喝男性的血。”
弗蘭不太放心：“其二呢？”
霍華德豎起食指：“這就是秘密了。”
弗蘭想了一下自己的特征，要說有什么能被列上忌口的名單......
他發現自己是亡靈了？
不可能，就算血族初祖站在自己面前，也不可能發現這件事情。
他沒想到答案。
“既然是秘密，就不必深思，或許有一天我會主動告訴你的。”霍華德看向弗蘭，“你有其他要問我的事吧？”
“你連這都發現了？”
霍華德說：“血族的五感遠超人類，更何況我的等階不算太低。”
“我聽到了你和局長的談話，輝光教堂被摧毀。”
“我在帝國內的行動沒有看上去自由，盯著我的人絕不止明面上的這些人。”
“我可以保證，那絕不是我做的。”
“啊？”
霍華德看到了弗蘭茫然的表情。
與他預料的截然不同。
“哦，這樣啊，我相信你。”
“不過我想問的不是這種無關緊要的事。”
霍華德問：“那是什么？”
“我昨天移植了落雪花，變更了庭院設計。”
現在，輪到血族露出茫然的表情。
弗蘭說：“我想讓你看看設計得怎么樣，還有沒有什么改進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