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節·不再有緣

　　“我完成了委托。”

　　巫塵站在太空之中，漫步于因為地球的消失而陷入引力紊亂的月球之上。屬于他的純銀正隨著他的步伐而在腳下延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將月球染上他的顏色和光。

　　地球已經在他的湮滅之中了。

　　地球已然脫離了這方宇宙的常規坐標。

　　當他完成這件事的時候，他便發現那呈現于地球上各個角落的不穩定空間都已然獲得了全面的修正填補。誕生異界投影的可能性，已然被完全抹消。

　　地球已然再也不會誕生新的門扉了，只要地球不再離開湮滅，不再回到常規的宇宙之上。他對自己所許下的委托便也因此而達成。而他的源論，便為他帶來了龐大的資糧。

　　魔神的成長進度，因此而向前猛地推進了一大截。原本只是勉強借助愿力支援才將地球吞下的巫塵，現在就連月球也能夠輕松容納。而等到他的腳步遍及月球上的每一個節點，銀色的輝光吞沒了月面的每一個區域之時，這顆地球的衛星，便也屬于他。

　　他的湮滅領域，因此而獲得了極大的膨脹。

　　膨脹的幅度，甚至足夠讓月球像是過往一樣，被安置在地球數十萬公里之外的遠方。

　　地球又一次擁有了潮汐力。當然，在那之前，已然有很多世界觀被摧毀的學者被打擊到選擇自殺——這對他來說當然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地球上的一切生和死，都已然歸他司掌。

　　他已不再是死神。

　　他就是單純的‘神’。

　　他俯視并觀看著地球上的一切，但卻并不對這顆星球進行除卻回應祈愿以外的干擾。無論地球上的人是信奉還是厭惡，是敬拜還是抗拒，對他來說，都是一樣。

　　他的巫女回到了他的身旁。

　　“我主，您下一步，打算做什么呢？”她向巫塵問到。

　　“讓瓶子變得更大，直到能夠將一切容納。”巫塵應答。

　　他手中的湮滅領域化作了一個瓶子，而他便將這瓶子放在掛在自己的腰帶上。太陽系因為地球的消失而呈現出了一定程度的引力紊亂。但那些許的波瀾，很快就在星系的自我調整下快速地淡化。

　　地球在太陽系中的占比，終究是太小了。百萬分之三的份量，其實也沒有也相差不大。這個恒星系統很快就適應了沒有地月系統的樣子，而它們最終的演變方向，和先前甚至幾近于一模一樣。

　　問題不大。

　　巫塵知道自己還有得是余力，可以繼續成長。

　　不需要多久，他就可以將整個狹義上的太陽系都裝入瓶中。而再過一段時光，或許廣義上的太陽系都能容納。

　　那個時間甚至注定要比旅行者一號離開廣義太陽系的節點更早。而當那一天發生之后，地球究竟是在瓶子里還是瓶子外，又有什么兩樣？

　　巫塵覺得差異不大。那么便應當不大。只要人類擴展認知邊界的速度，趕不上他將瓶子變大的速度。那么人類文明，便和過往一般不會在成長上受到任何阻撓。

　　——我覺得我仁至義盡了。

　　他說服了自己，這確實是一個有力的論據。

　　于是，就在此刻，他那因過往教育而對人類文明整體所擁有的些許責任心以及歸屬感，便也就此完全的消耗。

　　他已然做到了自己該做的事。

　　這顆星球，對他來說已然沒有更多的恩情值得他回報。

　　龍之浩劫已然終結，屬于他的影響力并未被他刻意收斂或者擴張。這顆蔚藍的星辰在他眼中終于成了一顆和其它的星體，其它的世界并不存在巨大差異的天體。而他的目光，也不再繼續放置在這顆星球之上。

　　神總是這樣的。

　　既然管轄著一切，那便不會偏袒任何一方。或許在遙遠的未來，有朝一日，整個可觀測宇宙中的一切都會被他的湮滅小瓶所容納。而到了那一刻，或許他就會毫不猶豫地舍棄掉這個小瓶。將遺忘和自由，作為最后一件禮物送給所有被置入瓶中的文明手上。

　　那個時間，或許并不遙遠。

　　而在他身側，他的巫女也輕聲詢問著他。

　　“可是，您要怎樣做到那種事呢？”

　　怎樣才能做到呢？

　　怎樣才能夠讓湮滅領域繼續膨脹，將更多的資糧置入他的支配之下？

　　答案很簡單，只要動手去吃就好。只要能夠吃下一顆恒星，那么剩余的問題，豈不是都能夠很輕松地處理掉？

　　“就這樣做。”

　　巫塵看著眼前的太陽，嘴角逐漸浮現出一抹微笑。他的身體溶解于銀色的輝光之中，又在這沸騰的銀光之中，急劇膨脹。

　　他已然吞下了整個地月系統。那么此刻的他，便已然有了對應地月系統的體量。一個在太陽面前依舊渺小，但卻已然和星球規格相當的銀色巨影逐漸成型，并在最終，顯化成為一條修長蜿蜒的蛇之形狀。

　　純銀之蛇。

　　純銀的蛇，可以吞下大象。

　　他不是很喜歡這個姿態，但這個形態的吞噬效率最高。而很快，太陽系統中的諸多星辰便也就此一顆一顆地消失。直到終有一日，它可以向著太陽用力撕咬。

　　地球上的時間，無聲地流淌了足足一百年。而一百年后的地球，其實和一百年前的差距并不是很大。

　　人依舊是萬物的靈長。人依舊相互對抗，廝殺。

　　人依舊仰望星辰，也俯視大地。而在這一天，從外層空間歸來的探索艦船，帶回來了世人都想知曉的情報。

　　“我們拿到了數據，太陽確實是存在的！所謂的太陽貼圖論就是徹頭徹尾的謊言，屬于我們人類的世界，仍舊無比的廣大！”

　　屏幕中的官僚發出了興奮的聲音，探索艦船上的人員收獲了無數的掌聲和鮮花。許多人因此而失意受挫，許多人因此而意氣風發。而這一切，都在唯一神祇的俯視之下。

　　神都知曉。

　　神不在乎。

　　神佇立于兩個相鄰的墓碑前方。

　　他看了那兩個墓碑很久，隨后朝著它們將頭點了一下。他已經復活過他們一次，而第二次，他不打算讓他們還記得他。

　　“這樣，生恩和養恩，就全都還完了。”

　　巫塵揮動手掌，墓碑的文字隨即模糊，墓碑下的靈魂隨即釋放。這和他有著血脈聯系的兩人，就此獲得了第三次重新在大地上生活的時光。

　　他已經不會再看過去了。就算他們能夠爭取到第四次，那緣由也必然源自其它。而他的巫女始終在他身后跟隨著，等待著他的下一個指令下達。

　　“我主，您下一步想去做什么？”她問。

　　而他回答。

　　“去另一個地方。”他說。“在那里，我將成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