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節·門
勝負已定。
雖然還沒有完成最后的決戰，但是勝負已定。
“你失敗了。”
我不承認。
白鯨的幻影游動起來，棋盤上的時間被靜滯在勝負決出的前夕。屬于虛空白鯨的力量降下，并施加在了這幅棋盤之上。而伴隨著這一舉措，它便在此刻激活了留在這方大地上的所有后手，所有暗樁。
這并不能夠起到太大效用。
這并不能夠將棋盤上的時間停滯很久。
巫塵只需要很短的時間，就能夠將它在這觀劇舞臺上的所有伏筆盡數拔出，而在那之后，勝利依舊會被推到最后一步。
他會贏。
他需要一點點的時間，才會贏。
然而時間…時間已然沒有意義。
巫塵的手，停在了拔除影響的那一瞬間。而在世界之外，白鯨的本體，也將血盆大口向著眼前的觀劇舞臺開啟。
我知道你 白鯨的幻影，露出了嘲諷而又殘酷的笑意。
我抽取了歷史，從無數夢境的碎片中回溯了你和奎爾特蘭的交戰場景。很遺憾，我發現了你隱藏的秘密。
它那吞吃世界的動作，正好和巫塵拔出影響的姿態平齊。巫塵不動，它的口便不合并。
你需要贏。
你只要贏，就可以獲取收益。這是你的力量，你的砝碼，你的底牌，你的秘密。而事實上，你就算真的贏了我，你的力量，也未必能在我身上起到影響力。
巫塵不動，它也不動。
巫塵動手，它必然快一瞬息。
世界會在棋盤勝負分出之前先一步被造物主所毀滅。而這樣，便是不勝不負的平局。
我原本想著給你一個贏的機會，再好好欣賞你希望在最后一步落空時的表情。但我改主意了，我不給你機會了。因為你讓我下棋下得一點都不愉快，所以，這便是你所要面對的報應。
它的判斷是正確的。
雖然有點差異，但巫塵的源論確實要在任務完成后才能夠強制執行。那干涉靈魂之海的技藝早已整裝待發，而只要他贏下了這一局，那他或許真的能夠在這孕育了虛空白鯨的靈魂之海中，撬動起足以讓白鯨俯首的偉大之力。
他沒能做到。
他來不及。
四兩撥千斤的前提，是擁有驅動四兩之手的千斤之軀。讓凡人都能夠撬動地球的支點和杠桿，其質量或許已然和星球平齊。而現在，他的缺陷便是不夠有力。
弱小魔神比不過頂尖魔神，因為他所擁有的湮滅主場不夠純凈。然而換而言之，便是只要他的力量能夠在這一刻再一次進行躍進式的提升。上調一階，從弱小魔神抵達標準魔神，那他便能夠輕易取得這項勝利。
確實如此。
他凝視著它。
它的眼眸中流露出嘲弄的笑，又一點點地轉化為狐疑。
怎么，你不害怕？
“我確認了一件事。”巫塵看著它，露出微笑。“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白鯨巨口，轟然合攏。
然而在觀劇舞臺世界被碾成碎末之前——
一切都靜止了下來。
即便是理論上不能夠被時空之力所干涉的路德拉薩西姆，在這一刻都獲得了完全的寂靜。因為這并非是干涉，而是脫離。
異邦之夢，呈現于巫塵的眼底。他在這一刻，獲得了遠比過去每一秒都要更加深入的，對這異邦之夢的觀測力。
他終于抵達了那個最低的底線，最基礎的要求。他已經成為了一位真正的魔神，能夠感知并且操縱時序之力。
夢的實質，出現在他眼中。
宇宙的本相，呈現于他眼里。
他看見了那一個盛裝著無盡靈魂之海和一只白鯨的龐大泡沫。而一枚砂礫，便精巧而緊密地吸附在泡沫的邊界。
宇宙便是泡沫，砂礫便是異邦之夢，便是他的手機。每次入夢，實際上都是依靠手機抵達宇宙的外側。所以已然位于外側的他，才能夠如此輕易地用地圖術干涉其它的世界！
因為他已經在宇宙之外了。
在宇宙之外的同時，又和腳下，以及其它的宇宙相互聯結。
他前進了一步。
他從‘使用門’提升到了‘理解門’。
‘朋友’的身形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側，它的語氣之中，有著明顯的釋然和期盼。“要嘗試一下嗎？嘗試完成最后一步，做出屬于你自己的門？”
它說，它的使命將因此而終結。但在那之前，巫塵只是微微擺首。
“還不是時候。”他說。看向夢境之外，那被靜滯的棋盤和舞臺世界。“光是魔神，還不夠。只有超越魔神，才夠資格走出最后一步。而在那之前，我需要贏下這一局，并且收獲其成果。”
“你需要時間。”朋友并不生氣，也不遺憾。“而你有的是時間。”
“對，我有的是時間。”巫塵點了點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手指舒張，然后合攏。“當我意識到這一點后，我便有了數之不盡的時間。因為時間對我而言，已然沒有任何效用。”
“要前往新的世界嗎？”朋友提出了建議。“你已經完成了這個世界的投影回收。現在的你已然獲得了隨心所欲的自由。新世界的門扉向你開放。條件和這一次相同，而你隨時都可以踏足其中。”
“不。”巫塵搖了搖頭。“我身上所背負的因緣，已經夠多了。而我習慣讓一切按部就班，井井有條。”
“隨你。”朋友擺了擺手。巫塵所期望的那扇門，已然開啟于他的眼眸之中。
他即將跨出那一步。
他在跨出那一步的前夕，又在原地稍作停留。
“還有其他的事？”
“嗯。”巫塵點了點頭，看向自己的朋友。“你之前說過，就算我沒能夠在冰火世界回收我的這份奇遇。我也一樣能夠在一兩千年內走出那最后一步。那么…”
“假如我在一開始見面，進行第一筆交易的時候。直接選擇成為阿努帕多梅，那么，那樣的我距離完成委托，距離走出最后一步，又需要多久？”
他看著朋友。
而朋友那模糊不清的面容上，隨即浮現出一個奇異的笑容。
“你猜？”
于是他也笑了。
沒有回答，沒有談話。而是向著那扇門扉，踏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