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鯨狐疑地游動起來,它那無比偉岸的軀體是足以覆蓋世界的陰影,環繞著這個對它而言并不龐大的世界游蕩。
它若是人,世界不會比一個花壇更大。
它若是鳥,世界便如同一個盆栽一般小巧。
它只需要很短的時間,便可以環繞整個世界一周。而哪怕它在此刻并不能夠將自己的力量如同過往一般隨心所欲地朝內部灌輸。這個世界內的諸多隱秘,也都清晰地在它眼中顯化。
巫塵確實是一個有趣而又難纏的對手——在它漫長的生命之中,這是它所遇到的,第一個能夠稱之為‘對手’的生物。而對方所說的也確實都是事實,它確實沒有在不將這個世界破壞的前提下,成功觸碰到對方。
世界已經是屬于他的了,自己作為造物主所留下來的后手,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拔除,清剿。想要將世界從對方手中奪回,的確難到連自己都無法想象。
那幾乎可以稱之為‘做不到’。
那么,在滿足前兩條的情況下。對方所說出的第三條‘自己無法舍棄這個世界’,是否算是一個確切的真相?
虛空的白鯨游動著,它環繞著自己的觀景舞臺,仔細思考。
答案是‘否’。
這個舞臺固然精彩,但卻并不涉及到自己的存亡。失去了這個世界對自己并不算是不可挽回的永久損傷。而自己甚至可以再花費一些資源,時光,將另一個完全一樣的世界成功塑造。
這種事不是已經發生了很多次嗎?——這個舞臺之外的許多小型世界,不都是由自己在閑暇之時一手塑造?
對,沒錯,就是這樣。
這個世界的價值,并沒有那個人類所說的那樣大。自己完全可以舍棄掉它,完全可以將這個世界連同里面的對手一起打爆!
那么…就這么做!
世界之內,白鯨的幻影依舊維持著思考。世界之外,白鯨的巨口已然怒張。它要將整個世界一口吞下然后嚼成殘渣。無論里面到底藏匿著什么不知所謂的隱秘,都會在這一擊之下完全徹底地壞掉。
巨口噬下。
然而,沒能做到。
虛空的白鯨停在那里,它的動作止于最后一下。它沒能夠干凈利落地直接毀滅掉這個精巧的觀劇舞臺。某種不情愿的感覺,在此刻阻止著它。
——憑什么?
——憑什么自己要受這種委屈,憑什么自己所想要的一切,這些螻蟻不乖乖地雙手奉上?
不甘。
這是它在過往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味道。
身為造物主的它向來只需要提出一切任性的需求,而它的造物,它的奴仆們,便將竭盡全力地將一切做到。
誰都一樣。
即便是那在既定的劇本之中,將要成為自己‘母親’的那個凡人也是一樣。
它思索著,考量著。它并不吃驚地發現自己其實完全不在乎那個據稱會在未來賦予自己‘母愛’這份禮物的她。它所期望著的,從一開始,就是所有人都將滿足它的一切愿望。
所有人。
包括眼前這個。
他必須尊重,必須膜拜自己。所以,自己一定要將這個膽敢反抗自己的活物當即打倒!
反正,這個世界里的一切,就算加到一起,都不到自己一半的體量!
那么…
世界之中,白鯨的幻影微微垂眸。它在世界之外的思考,只造成了世界之內的一瞬時間流淌。
我當然敢,凡人。
就賭上這個世界,賭上你的所有!
“如你所愿。”
巫塵垂落眸光,攤開手,世界的模樣,便隨他的意志而演化。
白鯨做了一件錯誤的事,它不應該將這份賭約應下。而哪怕它應下了這項賭約,它也不應該將籌碼追加。
——源論,已經起效了。
讓別人賭上一切的代價,便是自己也要將一切賭上。然而它說出這樣的條件只是因為它有著勝利后斬草除根的計劃,而非是它的言語中具備什么強制力量。
它沒有,但是巫塵有。
而巫塵并沒有將它的追加賭注應下。而這,就意味著巫塵大可以在勝利入手的前一瞬間,才答應下這份額外的賭注追加。
“真是遺憾哪,路德拉薩西姆。”
巫塵的聲音響起,他只對自己說道。而變轉的世界在他的眼前展開,赫然便顯化成了一副棋盤的模樣。
杰潘的諸國地圖,顯于棋盤之上。內中的各種細節,都在棋盤上顯化。
巫塵占據了地圖的一側,而白鯨的虛影位于另外一方。而他隨即伸出手,僅限于杰潘這片土地之上,容許對方那滯留在世界中的力量流淌。
我先選!白鯨發出一聲鳴叫,它的勝負心就和初始的蘭斯一樣的高。“這是你提出的賭局,所以我應當具備優待!
它大聲嚷嚷著,而巫塵只是啞然失笑。攤開手,示意對方可以先一步決定方向。
“你我都很清楚,這片土地上在未來會發生什么。也知道誰是反派,誰是主角。”
這句話并沒有什么力量。
但這句話對于這頭虛空白鯨而言強度正好。
它當然知道織田家會在原典劇情中贏得天下。更知道上杉家的謙信會獲得曾經在千年之前統治了整個杰潘,甚至大半個大陸的古王者神器,從而輕而易舉地將整個杰潘鎮壓。
它都知道,但就因為知道,它才不會去選它。要求先發優勢已然是這位造物主所做出的最為厚臉皮的行為。再進一步,就等于讓它承認自己的弱小。
我選島津!白鯨驕傲地按下地圖的一角,杰潘最左端的四個大名之國便沾染上了屬于它的記號。這是一支由島津四兄弟所統帥的大勢力。理論上說,這一勢力所擁有的力量最為龐大。因為在原本劇情的后端,這支最為偏遠的勢力,還將獲得魔物的力量。
選擇島津,就是同樣選擇了魔物,選擇了只有后期才能現身的魔王美樹。而正好,巫塵并沒有在利薩斯遇見本應出現的她。
“也好。”巫塵點頭,微笑。
“那么,我選擇這個地方。”
他的手指,朝著另外一個方位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