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節·余波

　　巫塵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自己選了另一條路——不，不是在卡斯特堡壘的那一處分歧，而是在那之前的，還要更早一些的一場戰斗。

　　他夢見自己并沒有太過深入地參與到風盔城的神魔博弈之中。他夢見自己的探索止步于對拉瑪耶夢境的試探，只是了解，并未深入。

　　命運因此而呈現出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走向——他成功脫身，看著變得陌生的蜜爾飛向天空。當他離開并未毀滅的風盔城時，除卻他以外，似乎所有人都忘記了赫拉·莫莉的存在。巫恩菲斯成為了推薦自己加入學院的半個導師，而赫拉的同盟，那位奇娜小姐，則莫名其妙地成為了自己的保鏢，以及朋友。

　　魔神沒有成功，魔神本來就不可能成功。

　　兩界的門扉因為莫拉格·巴爾的魯莽行動而壞毀，自己沒有接觸到米拉西斯的殘骸，于是便也永久地失去了登上維斯特洛大陸的虛空航路。

　　世界沒有因此而變得更好，卻也沒有變得更壞。而還記得赫拉的自己，便在追尋赫拉蹤跡的路上，不自覺地重合了赫拉原本應當行走的路。

　　自己代她進入了發掘完畢的薩塔爾遺跡，自己代她接觸了賽伊克教團。

　　自己成為了學院中的新星，風云人物，自己見證了瑪格努斯之眼的失控，而也是自己踏上了尋找瑪格努斯之杖，對抗古老龍祭祀摩洛克伊的路。

　　那是一場波瀾起伏的冒險。

　　那是一場險死還生的戰斗。

　　然而最終，自己終究是和新結識的朋友們一起完成了這項不可能的偉業——學院被保全，瑪格努斯之眼被安撫。摩洛克伊被擊敗，而首席巫師的稱號，便也交替到了自己的掌中。

　　百日的約定，完成了。而自己依舊維持著對赫拉蹤跡的探索——參與吸血鬼相關的調查理所當然地將自己卷入到了黎明守衛的劇情主線之中。而當自己結識了瑟拉娜，碰觸了奧瑞艾爾的神圣弓矢之時，原本不會下場的莫拉格·巴爾，竟也參與到了這場吸血鬼的戰爭之中。

　　自己贏了，手持神器的自己終結了吸血鬼的預言，甚至追擊著莫拉格·巴爾殺入了湮滅冷港的領域之中——暴政之王被自己再度重創，而在冷港的囚籠深處，蜜爾的靈魂，便也被自己成功地拯救。

　　龍祭祀因此而獲得了龍，風盔城的秘密戰爭也在自己的眼中暴露。而后，自己遠征索瑟姆，詣見了知識之主莫拉·赫麥尤斯并和祂達成了共識。以擊敗米拉克，解決這位莫拉的心頭大患為代價，自己將贏得赫拉·莫莉的自由。

　　史詩般的戰爭因此而開啟。自己繼承了瓦拉克的遺產，遺志，作為新生代的‘首席龍祭祀’再度將強大的米拉克葬送。而在戰爭的終點，莫拉履行了祂的承諾。那位美麗，聰慧，說是自己的白月光也不為過的女巫獲得了自由，卻又在某種意義上，成為了自己的所有物。

　　那并不是一條糟糕的路。

　　那條路的收獲，比起現在的自己也不差上許多——唯一的區別就是自己的源論魔法始終沒有太大的成就。自己最終的勝利，依靠的是來自不同世界的奇物迭加，從而以出奇制勝的方式擊敗了一個又一個看似不可匹敵的對手。而等索瑟姆遠征結束之后，自己便也終于暫時地閑了下來，能夠放松，享受。

　　自己有了很多牽絆，有了很多朋友，很高的地位，很穩的未來。

　　白晝的自己有著一場又一場的宴會，各種各樣送上門來的寶物。夜間的自己也有著花樣翻新的享受，瑟拉娜，奇娜，蜜爾，赫拉，還有許許多多的紅顏知己，都被自己在夜戰中收拾得服服帖帖，只要自己的一個眼神，無論怎樣羞恥的事情都愿意去做。而哪怕4E201的爐火月到來，世界吞噬者降臨于海爾根，自己也有著從容退走，日后再戰的把握。

　　而這，就是夢的盡頭。

　　在那漆黑陰影投落大地的剎那，于溫柔鄉中頭戴王冠的另一個自己，便朝他投眸。

　　——“你后悔嗎？沒有走上這條更加妥當的路？”

　　——“吃了更多的苦，孤身一人戰斗，最終的高度和收獲，卻遠不如在適當的時候，選擇一次放手？”

　　夢的盡頭朝他舉杯，一句份量充足的邀約隨即說出。某種無形的力量在它的身側環繞，佐證著它接下來所說出的任何內容。

　　——“不用回答，我知道你是個死要面子的家伙。寧愿受苦，也不愿認錯。不過…”

　　它攤開手，向著巫塵展示著它的四周。富麗堂皇的知識圣殿之中，美麗而孤高，絕世且獨立的佳人們滿眼愛慕。無論是醒掌天下權還是醉臥美人膝，都處于唾手可得的范疇。

　　——“有沒有興趣，來享受一下這樣的生活？”

　　它的邀請誠意十足。

　　它向著巫塵伸出了它的手——只要點頭，它所說的一切都會成為真物。那么…

　　“不。”巫塵回復。

　　——“為什么？”

　　沒有嘲弄，沒有怒火。問句之中，只有單純的疑惑。

　　“付出多少，就要獲得多少。這是我的律法，哪怕它只在我的身上起到效用。”巫塵注視著自己的夢之盡頭，淡淡地說。“所以，我不會讓任何東西，有資格成為我。哪怕你確實是某種意義上的我。”

　　夢的盡頭，露出了一抹微妙的笑容。

　　而下一刻，那有著巫塵模樣的人形和它周圍的一切，便都崩解，潰散，化作了純銀色澤的液態潮涌。

　　它就是他，是他體內，心中，靈魂深處所涌動的法術。而若是應承，等待著他的便是永久沉浸在幻夢之中，肉體反過來被法術所控制的結果。但好在，那樣的命運，已然永遠不會為他所有。

　　巫塵睜開了眼。

　　他躺在屬于他的大床上，疲憊而滿足的少女們則躺在他的身周。身形緊貼，呼吸相觸。因為她們的戰斗力就算加起來，也不夠赫拉一人的一半數目。

　　然而她們以外的一切，無論是墻壁，梁柱，地板，甚至空氣。卻都已然在不知不覺間染上了純粹的銀。若是更進一步，說不定就連她們都會被這純銀所吞沒。

　　巫塵搖了搖頭。

　　而下一刻，所有的銀色盡數消褪，所有被侵蝕的事物，也隨之盡數還原重塑。

　　而巫塵的形體，便毫無征兆地從床上，轉移到了宮殿門口。

　　“這算什么？”他看了看自己的手。

　　“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