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節·地母神,提亞馬特

　　死從天降。

　　那是隨著鐮斬而揚起的灰黑氣霧，一團急速流散撞向四面八方的風。它混入到那仍在肆虐的閃電風暴之中，并在一連串的雷暴轟鳴中散亂地撞擊在地上。

　　它們掠過那些似人非人的獸物，而那些獸物立刻便在風中化作灰白，失去了呼吸和心跳倒在地上。它們掠過了那些還在掙扎，反抗，試圖再度發起攻擊的守護龍獸。而這些人工合成抑或者自然畸變而生的巨大生物，其鱗片也急劇失去光澤，血液不再流淌。

　　它們死了。

　　它們的死亡向著外側繼續擴張。

　　空中的細小蚊蟲，土壤中的爬行生物。乃至于那些已然和熔巖共生的，身體結構已然呈現半能量化的巖漿蟲和其它魔法生物，也都在這四處流淌的漆黑之風下被奪去了生命。化作尸體倒在地上或者地下。

　　死亡，死亡無處不在。

　　昔日巫塵在地球所獲取的死亡神權，在這片遙遠的土地上獲得了些許規格的復現。而當那流淌的漆黑之風終于平息的時候，瓦雷利亞廢墟的十四座沸騰火山，便也不再繼續燃燒。

　　它們也死了。

　　它們的概念，它們的活力，它們的詛咒和生機，于此刻盡數回歸于死神所降下的死亡。而哪怕在這廢墟遺跡的深處還隱藏著一些生命力頑強的龐然大物，它們也很快便在這死亡神權的沖刷下化作塵沙。

　　整座瓦雷利亞廢墟，于此迎來了自大陸成型以來最深邃的靜謐。除卻那灼熱的風還在嗚嗚地吹以外，仍舊殘存在這片廢墟之中的生命氣息，便也只剩下了三樣。

　　只有巫塵，以及巫塵的美露莘和莉莉絲。

　　他從天空之中慢吞吞地降下，死神的化身崩解，而他手中的收割者之鐮，也在揮出這一記斬擊后失去了大半的輝光。

　　這里終究不是地球，他也終究沒有魔神等級的力量。那在跨越世界后依舊殘存著的死神神權在這一刻終究是完全消耗殆盡。而成果便是整個瓦雷利亞廢墟的死亡。

　　這便是皆殺。

　　而在那之后的數秒鐘內，無數被擊殺的活物體內的靈魂碎片，便匯集收束到了巫塵沒有持鐮的另一只手掌上。

　　一個明亮的小球于他手中完成了構造。它匯集了整座廢墟中不可計數的靈魂，迸發出萬色交織的絢麗的光。而這毋庸置疑的，便是施展魔法的最優材料。

　　那么，構造吧。

　　巫塵捧著小球，對著這片只有嗚咽熱風的廢墟大地發出宣告。

　　“匯聚吧，收束吧。所有的災禍，所有的磨難，所有的憎恨，所有詛咒。我命你們盡數收束于我。”

　　他和小球連為了一體。他手中的小球便代表著瓦雷利亞廢墟上的所有生命。而無論這片土地上的災難詛咒到底來自何方又指向何人，它們最終，都注定要覆蓋在這片廢墟大地的的幸存活物之上。

　　他即是他們，所以它們找上了它。

　　無形的力量從四極八荒滾滾而來，而下一刻，不可計數的憎恨和詛咒便盡數收束于巫塵的軀殼之上。

　　他的身體驟然裂開，他那裂開的軀殼中生長出萬千的尖銳芽角。不受控制的傷痕創口在頃刻間便覆蓋掉了他全身上下的所有皮膚，而從這傷痕之中又長出了無數長滿利齒的嘴，向著四周任何一片血肉結構奮力撕咬。

　　那一定很痛。

　　那萬千張化生而出的嘴中發出或尖銳或扭曲的咆哮，哀嚎。而無可計數的古瓦雷利亞語便從這一張張嘴中噴出，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著能夠被詛咒的一切事象。

　　然而——

　　巫塵的手和心，都已然不會動搖。

　　他只是在確認自身承載了所有的詛咒之后，將那一枚萬色交織的靈魂球體按入了自己的心臟。

　　“形態變化。”他說。他驅動了他所掌握的專屬高階魔法。

　　而下一刻，他的整個身體便在數千上萬聲尖銳的哀嚎詛咒中崩解，融化。化作了一團沸騰的銀色熔漿！

　　達斯特的形態變化，運作。所有的詛咒，所有的憎恨，所有的生命，所有的死亡，便都被牢固地拘束于他以自身的軀殼所構成的束縛囚牢。

　　然后，再造。

　　本就破碎的靈魂集群被再度碾碎，本就狂亂肆虐的詛咒收束擠壓。它們在他的法術之下翻滾，沸騰，掙扎著想要逃離出這純銀的囚牢。然而最終，它們被完全地熔毀，碾碎，最終成為了形態變化的原材料。

　　一個生命被創造了出來。

　　它以巫塵的血肉為基底，以瓦雷利亞的無數生命和靈魂作為主料，再佐以那肆虐瓦雷利亞數百年的詛咒，憎恨，天災地禍。并且在最終，以這一切之死作為爐火，直到生命的光輝在這純銀的熔爐囚牢中再度顯化。

　　‘Aaaaaa——’有清亮并且婉轉的聲音，從銀色的熔漿中迸發。

　　‘Aaaaaa——！’那聲音的穿透力逐漸變強，而銀色的熔漿也逐漸褪下。

　　一個高挑的身形呈現了出來。

　　她有著一直垂落到腳踝，部分自動編織成發辮的蒼藍長發。

　　純白的衣裝襯托著她那豐滿的身形，細長的飄帶微微搖晃。而在她身后，背負著一雙足以作為翅膀的巨大的角。

　　而后，她睜開了那倒映著滿天星輝的星型雙眸。微微張口，向著眼前的世界放聲歌唱。

　　世界也仿佛回應了她。在這被奪走了所有生命和靈魂的瓦雷利亞廢墟中，竟也隱約呈現出了新生躍動的味道。

　　一塊泥土，驟然蠕動了起來。它在她的歌聲下膨脹，成長。四肢的形態逐漸生成，臉龐的部位也呈現出了五官的模樣。

　　黑眼，黑發。魔力的潮汐在土之子的內部流淌。

　　一直安靜站在一旁的美露莘連忙上前，為他披上綢布制成的衣裝。而那新生之物的雙眸便也染上了神采，迸發出了智慧的光。

　　巫塵握了握新生的手掌。

　　他創造了一個比他自己更強大的生命，而這一生命又反過來創造了他。生死轉換的要訣在他的感知之中愈發的清晰明確。而他的目光，便也放在了自己的最新造物之上。

　　“我稱你為…提亞馬特。”他說，他對自己的月丑程度已然沒有任何感想。

　　“我的地母神，我的星體環境再造機關。我將重塑萬象的使命，交付到你手上。”

　　‘Aaaaa！！！’——他的造物發出了歡快的聲音，那確實具備強大神祇性質的纖細雙手滿懷熱情地將他擁入了溫軟的懷抱。滿足的聲音從提亞馬特的喉中響起，而那無疑便是被賦予了神權的母神歡唱。

　　廢墟的大地上，清泉和溪水悄然迸發。破裂干燥的土地之中，悄無聲息地萌發出了鮮花以及青草。

　　她抱著巫塵，在美露莘尊敬，莉莉絲不滿的目光中溫柔地搖了搖。而巫塵也任由這位新生的地母神即興發揮，直到她那歡快的情緒得以釋放。

　　“提亞馬特。”他到了那時，才說出了后續的話。

　　“重塑生態圈，將瓦雷利亞…再造成美索不達米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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