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遠悲凄的曲調,在二樓客廳回響。
露臺外的秋日,拖曳光影逐漸延伸到了兩人腳邊。
南宮燁靠在男子臂彎,蒙著那雙丹鳳美眸,始終沒有太多表情,心思全部集中在陽毒之上。
直到音符忽然停頓,環著肩頭的胳膊一緊,她才驟然凝滯下來,而后嘴唇動了動,雙眸緊閉,偏過頭一言不發。
窸窸窣窣 左手被拉起,輕柔擦拭掌心與五指,耳邊傳來男子話語:
“身體好些沒?”
“放開我!”
軟妹音冷若堅冰。
謝盡歡見此把肩膀松開:
“剛才看你渾身出汗搖搖欲墜,才讓你靠著,我也沒干啥…”
南宮燁坐直身形,等待滿手風塵被拭去后,才翻身站起,左手藏在腰后,蒙著眼的臉頰,帶著股拒人千里的淡漠,以及壓不住的小嫌棄:
“你昨天是為了救我,我看你心藏雜念,才還你一次人情,從今往后,你我兩清,你別再想著這種事,也別說我只知索求,沒記你的好。”
謝盡歡就沒想過昨天盡歡一次,今天還能還一次,只覺冰坨子實在太可愛了:
“好。我去打水…”
“不必。”
南宮燁心底不乏背德感,但自認恩怨兩清,終究硬氣了些,神態猶如攆完事黃毛回家的同學媽媽,偏頭示意露臺:
“你回去吧。”
謝盡歡看這嫌棄小模樣,知道對方不好意思,起身道:
“那我先走了,明天我再過來。”
南宮燁單手負后一言不發,身形猶如蒼松利劍,等到腳步由近及遠,破風聲從露臺響起后,才胸襟起伏幽幽吐納。
聞到房間里有特別味道,神色又是一僵。
蒙眼紗巾拉下來,左右查看,可見小案旁干干凈凈,并沒有弄到地上桌上天花板上…
而勾勒飛仙花紋的陶塤,擺在她的琵琶、
竹笛之間,位置到配色都十分契合房間裝飾,就如同本來就放在那一般。
南宮燁丹鳳眸宛若三尺劍,盯了陶塤一瞬后,在小案旁坐下,揉了揉眉心,愁緒萬千,正嘗試壓下心湖波瀾之際,忽然發現不對…
手有味道…
唰——
南宮燁當場彈起,閃身進入了浴室…
從鳳儀河出來,已經是下午。
謝盡歡操心即將完工的‘生龍活虎丸’,又回到了林家,看看紫蘇大仙進度如何。
結果紫蘇毒手歸毒手,藥娘也是真藥娘,煉丹過程沒出半點紕漏,等他到房時已經開爐了。
謝盡歡作為外行,也不好干擾,只是在窗口悄悄打量。
丹房之中,容光煥發的婉儀,端著個托盤站在一人多高的丹爐旁等待;煤球則站在爐耳上好奇張望。
林紫蘇小心翼翼把黃銅爐蓋打開,濃郁白霧便如同瀑布般潑灑而下,形成凝聚而不散的云團,潑灑在地面上。
茶青色的丹丸,承放在丹爐之中,飄散出淡淡霧氣,濃郁藥香站在窗口都能聞到。
煤球歪著頭好奇打量,琥珀色的大眼睛眨了眨,興許是想幫忙嘗嘗味,“嗷”的就是一口。
“嘶?!”
正在屏息凝氣觀察的謝盡歡,嚇得一個激靈,不等婉儀反應過來,已經閃身近前,把逮啥吃啥的貼身奴婢撈回來:
“你想要我命不成?”
“咕嘰”
煤球搖頭晃腦賣萌。
林婉儀轉頭瞧見謝盡歡,想到昨晚抱著她欺負的模樣,臉色不由一紅,兇道:
“你來就來,怎么一驚一乍?把丹藥摔地上,我可不賠你。”
“唉,被小破鳥嚇到了。”
謝盡歡把窺伺仙丹的煤球放在了門外,湊到跟前小心打量:
“這就是生龍活虎丸?看起來確實香,這么冒煙會不會把藥勁散掉?”
林紫蘇用金捻子把丹藥夾起來,放在托盤中,對著秋光認真欣賞:
“散掉藥勁兒不至于,不過確實得趕快吃,此丹靈氣太足,容易引來高人窺伺…”
極品丹藥或法器出爐,因為外泄靈韻太 多,很容易被人發覺,如果用望氣之術查看,現在的林家丹房,估摸有一團巨大青氣籠罩宅院,鼻子靈光的修士確實可能是聞風而來。
謝盡歡好不容易才把此物搞到手,此時仔細打量丹藥,心頭還有點感慨。
畢竟這枚小小丹藥,凝結的不是藥材精華,而是妖寇吳肅、韓靖川、葉世榮、李公浦等故人的血汗;魏鷺、張懷瑜等人的社死;以及冰坨坨摁著嘬、抱著打的辛酸。
就這還欠了一株甲子蓮,目前不知道怎么還。
謝盡歡平時吃丹藥,都是直接往嘴里丟,但這東西實在太貴重了,想想詢問:
“就這么吃?”
林紫蘇點了點頭:“入口即化,立竿見影。放著也行,不過夜長夢多,我怕被人偷了,這可是天下間獨一份,誰吃誰是同境最強根基!”
謝盡歡想拿起來試試,但又有點忌憚‘毒手藥娘’的名號:
“呃…確定不會有問題吧?”
林紫蘇昂首挺胸,眼底全是‘丹道圣手’的傲氣:
“藥材、煉丹過程都沒有半點問題,我就有十成把握保證,吃下去不會有問題。”
林婉儀其實挺擔心男人,但這種仙丹,總不能讓別人去試藥。
這丹藥超品武夫吃了都是大補,如果放太久,被武道梟雄惦記上,鬧出殺人奪寶之事都不稀奇,為此還是選擇了相信紫蘇,柔聲道:
“她煉丹有把握,就算有副作用,也最多丟人,通常不會禍及性命、留下永久暗傷。”
謝盡歡想想也是,紫蘇煉的丹藥,必然有‘神仙難料’的副作用,但大部分都是社死。
從往日履歷來看,他最慘無非藥勁兒太大發癲,圍著洛京裸奔一圈兒。
或者需要散藥,把婉儀紫蘇疊高高。
雖然有點難以承受,但臉皮厚點,那就是沒副作用…
不過這顆丹藥副作用到底會是什么呢…
謝盡歡總感覺一口下去,他就得武藝通天,并社死當場。
但鎮妖陵的事情擺在面前,他還有十余天時間,現在吃下去,若是有問題還有容錯率。
快炸墳了再吃,若是出一點問題,那可就害苦了朕…
念及此處,謝盡歡深深吸了口氣,看了看身邊的一大一小:
“那我吃了。”
林紫蘇還等著欣賞自己的杰作,點頭如鳥鳥:
“吃吧吃吧,沒事噠。”
林婉儀有點緊張,害怕謝盡歡藥勁兒過猛需要瀉火,把她摁著欺負,還尋思著要不要讓紫蘇先退下,這樣要欺負,也欺負她一個,總比娘倆一起飛上云端要好。
但紫蘇是丹師,不在跟前,若吃出岔子她怎么救?
為此林婉儀猶豫再三,還是把銀針拿過來:
“你吃吧,我和紫蘇給你護道,真出事馬上把你定住。”
煤球也是眼神鼓勵:
“咕嘰”
謝盡歡在斟酌一瞬后,本著‘富貴險中求把茶青色丹丸拿起來,放入口中。
林婉儀和紫蘇當即屏息凝氣觀察。
煤球也是悄悄躲在門后,免得阿歡炸了;連鬼媳婦都冒了出來,仔細勘測謝盡歡體內情況。
謝盡歡一粒金丹吞入腹,只覺我命由天不由我!
丹藥放入嘴中,就涌化為一股瓊漿玉液,順著喉嚨淌入肺腑。
起初丹藥還沒什么反應,但很快,臉頰就開始發燙,四肢百骸有復蘇之感,渾身氣血流轉逐漸加速。
而后難以言喻的澎湃能量,就從胸腹內出現,就好似肺腑塞進了一顆人造太陽!
轟——
凡夫俗子根本沒法承受的浩瀚藥力,如同被引爆的核彈,只是一瞬之間,就沖散了那一絲堪稱薄弱的神識。
“糟糕…”
謝盡歡在藥勁兒上來瞬間,就瞳孔放大、渾身汗毛豎起,腦子停止了思考,整個人直挺挺往后倒去。
“咕嘰?”
煤球滿眼茫然。
林婉儀嚇了一跳,連忙用胸口撐住謝盡歡,面色焦急:
“謝盡歡?謝盡歡?他怎么了?”
林紫蘇神色凝重拉住手腕探查,發現渾身氣血奔涌,無窮無盡的藥勁兒開始淬煉體魄,并未出現撕裂氣脈爆體等跡象,安慰道:
“沒事沒事。藥效太強,謝公子神魂薄弱,扛不住昏迷了。丹藥配比沒問題,能護 住體魄。等身體自行消化完藥勁兒就好。”
林婉儀抱著死沉的男人檢查,發現確實沒異樣,才暗暗松了口氣:
“嚇死我了,他要消化多久?”
林紫蘇扶著謝盡歡來到丹房休息的小榻上,翻開眼皮、號脈檢查藥勁吸收情況:
“嗯…半個月左右就醒了,沒有任何副作用!”
“那就好。”
林婉儀握住謝盡歡的手,見謝盡歡神色安寧,并無痛苦之色,也放心了不少。
而站在后方的夜紅殤,則微微聳肩,做出了‘哦豁’的小表情。
畢竟今天是靖寧八年,八月二十七。
距離炸墳,大概還有十一天零七個時辰…
她若是起床氣大點,謝盡歡半個月后醒來,就能驚喜發現,她已經屠完大乾去北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