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天空悶雷滾滾,暴雨遮掩了山野間一切雜音。
距離小河鎮數里的一處廢棄礦洞內,出身蠱毒派的老毒師,生著一堆篝火,手里拿著木棍穿起來的烤兔,直至此時依然心有余悸。
蠱毒派子弟,在大乾走江湖頗為不易,這身份說好聽點,是亦正亦邪,說不好聽,那就是衙門見了要拾掇他,邪魔外道見了也要拾掇,人厭狗嫌。
下午在鐵娘子客棧落腳,老毒師尋思在江湖地盤,總能吃碗熱乎面吧?
結果可好,先是殺來七個披狗皮的狠角兒,而后鐵棘崗上煞氣沖天,一看就是仙官在圍剿邪道老祖。
為防被殃及池魚,老毒師發揮出了蠱毒派特色抱頭鼠竄!
此時躲在了老鼠洞里面,老毒師才找到了一點家的溫暖,甚至暗暗擔心起,那位自首的同門道友下場如何了。
毒師強在群傷,入門學徒都能靠下藥屠村滅寨,殺人比妖道都效率,但確實沒啥單挑能力,正常修士交鋒,毒師要么茍到最后沒機會冒頭,要么冒頭第一個死,正如太叔丹另一個 徒弟杜青衣。
正如此胡思亂想間,礦洞外的雨幕忽然傳來輕響:
噗噗噗 老毒師轉眼看去,卻見一只迷路山雀,穿出雨幕落在了石洞入口,渾身滿是雨跡,直直望著他。
“誒?”
老毒師略顯疑惑,打量幾眼,摸出幾粒干糧:
“嘬嘬嘬”
山雀并無反應,只是盯著老毒師的眼睛,很快鳥瞳便翻出猩紅微光,猶如勾魂奪魄的血色深淵,帶著股莫名侵染力。
噠噠噠…
老毒師手中米粒掉落,神情瞬間呆滯,直勾勾盯著那雙紅瞳,眼底深處能看到驚悚、懼怕、掙扎,但木訥神色卻沒有任何變化。
而拳頭大的山雀身上,逐漸涌出黑霧,化為一縷黑煙,緩緩飄向毒師眉心。
老毒師已經被蠱惑,眼前可見一道身高近丈、渾身飄蕩黑色火焰的鬼影,臉龐猶如猙獰厲鬼,用一雙猩紅雙瞳盯著他,左手緩緩伸向顱頂,甚至說著話語:
“借道友身子一用,事后老夫給你厚葬,嘶 老毒師正疑惑面前惡鬼,為什么會倒抽涼氣,耳畔就聽到山洞外猝然響起一聲:
“鏘”
嘹亮鷹啼猶如驚世警鐘。
老毒師幾乎瞬間回神,眼前幻象煙消云散,整個人摔在地上,連滾帶爬往后縮去:
“道爺饒命…”
而洞口的山雀,則是驟然回首,結果就瞧見一枚黑色炮彈,從天幕之上俯沖而下,速度快到只剩一線殘影,從洞口一掠而過。
老毒師甚至都沒看清什么東西一晃而過,山雀就已經不見了蹤跡,只在原地留下兩根飄散鳥毛,以及迅速拉遠的鳥叫:
“嘰一一”
很快,雨夜死寂下來。
什么鬼東西?
老毒師心驚膽戰,片刻后眼神又化為茫然,摸了摸胸口腦袋,發現自己沒死后,就翻身爬起,抱頭鼠竄…
鐵棘崗。
山崗上出現陰煞之氣不久,欽天監的八方通明塔,就收到了預警;一品鬼修太過罕見,欽天監仙官幾乎傾巢而出,在謝盡歡等人撤出山崗之時,已經有仙官高人趕到了現場。
南宮燁身著黑白相間道袍,背著黃褐色的劍匣,懸浮于夜空之上,瓢潑大雨當空而降,尚未落在頭頂已經左右分離,形成了一個無形雨罩。
下方的鐵娘子客棧燈火通明,能瞧見大隊捕快、江湖義士從鄉鎮趕來,把傷員送上馬車。
兩名小捕快,渾身被被褥包裹,顯然被嚴重凍傷,此時尚未蘇醒,躺在擔架上。
兩名王府武卒,有墨麟輕甲庇佑,體表無礙,但也被凍傷,走路都讓人攙著。
謝盡歡用毯子裹著個不知名女子,袖袍、褲腿千瘡百孔,損了不少元氣精血,臉色稍顯蒼白,不過手腳都是皮外傷,已經包扎,整體看起來沒大礙。
好徒弟墨墨,倒是完好無損,只是消耗過大,顯出幾分虛乏。
南宮燁略微掃視,發現沒有嚴重傷亡,也暗暗松了口氣。
謝盡歡一隊人損傷過大,幾乎失去所有戰斗力,當前肯定得返程救治,沒法再繼續任 務,但冥神教顯然還是得查。
南宮燁見車隊在護衛下飛速離去后,目光越過鐵棘崗,落在了幾十里外的一座城鎮上。
縣城規模不大,但相對富饒,到了夜間已經燈火通明,城外山間,也有星星點點的燈火,圍成了一個巨大圓環,是露天采石場。
南宮燁身形穿過雨幕,朝著紅樟縣方向飛去,在經過鐵棘崗時,可見三名高品仙官,站在尚未完全融化的冰原之上,尋找蛛絲馬跡。
她常年在關外荒域斬妖除魔,見過不少鬼修,知道鬼修出手前,通常會在附近留下一具臨時容器,以神魂為引彼此相連,只要本體一死,神魂馬上就回到了容器之中,超品之下很難根除。
而超品之上,也得在殺死之時迅速捕捉到位置,只要等到魂魄回到容器,就再難尋跡。
不過鬼修也有短板,資源獲取難度奇大,而實力又取決于軀殼。
失去軀殼,就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縱然強如尸祖,也只是神魂感知逆天、能強行奪舍還魂,若奪舍個六品雜魚,上限也只是放出個六品咒決。
如此思念間,南宮燁很快來到了紅樟縣采石場,抬眼可見數百軍卒,持著火把圍繞偌大采石場周邊巡邏,從上往下看去,猶如一道火焰圓環。
天降暴雨又入了夜,露臺采石場中并無刑徒勞作,所有人都集中在采石場側面的牢獄內,已經有仙官在其中巡查。
半坡的炸藥庫外,有兩名仙官,在檢查翻出來的木箱,彼此交流:
“以前裝著醉骨香,應當是山崗出現異動,提前搬走了,挺倉促,還遺落了不少物件…”
“蠱惑整個采石場人丁,應當是那名鬼修主持陣法,現在似乎沒法作妖了…”
“丹陽事發不過幾天,已經在此地籌備的差不多了,這群妖寇著實手眼通天…”
“誒?這張紙…上面畫的是紅樟、藍河、鎮安三縣的礦場輿圖?”
“好像真是…”
南宮燁偷聽到這里,當即向著南方追蹤,看能不能逮住朝第二三目的地搬運物資的妖道。
但如此飛馳不過十幾里地,在途徑一處山野之時,下方山林間卻傳來異響:
噼里啪啦 “咯咯咯…”
“咕嘰?!”
聽起來像是兩只猛禽打架,還挺兇!
南宮燁本來不想留意,但三更半夜,大雨傾盆,兩只鳥在林子里單挑?
這誰能忍住不瞅一眼…
南宮燁身形驟停,悄然飄向樹冠,結果隨著視野不被遮擋,丹鳳眸就微微震了下。
只見樹冠之下,是一片落葉林,此時地面已經滿是雜草碎葉,散落著渾身是血的十幾具鳥獸尸體,有麻雀、兔子、蛇、刺猬,甚至還有一只豹貓,稱得上尸骸遍地!
渾身赤毛的野雞,站在空曠落葉林中,渾身毛發脫落大半,傷痕累累。
而兩丈開外的落葉上,是另一只體型較大的黑鳥,渾身毛色猶如在墨池染過,琥珀色瞳孔卻帶著炯炯靈光,此時遙遙對峙,還在:
“咕嘰?”
南宮燁在荒域行走,見過不少妖獸靈獸打架,但會站位、凹造型的尋常鳥,確實是第一次見,她甚至能通過那只大黑鳥的語氣,大概聽出意圖——就這?
而更讓她驚悚的是,對面那只野雞,還回了兩聲“咯咯”,疲態盡顯,意思沒猜錯的話可能是道友何必趕盡殺絕…
不過交手雙方應該都聽不懂外語。
呵?!
南宮燁感覺這倆不是凡鳥,以為撞見大機緣了,生怕驚擾,躲在暗處旁觀。
結果這兩只靈氣逼人的鳥,動手差點把她嚇死!
野雞身法極為老道,在林間左右橫跳,似乎想騙出對手出招。
而大黑鷹不知見識過多少次搏殺,上去就是一記蒼鷹探爪,而后翅膀狂鷹掃尾,再接頭槌黑鷹撞柱…
野雞竟然懂得側身避讓,順勢一翅膀,把黑鷹扇的翻出一個跟頭…
噗噗噗 林中雞毛亂飛,灌木叢沙沙作響,直打的鳥道都磨滅了…
南宮燁看得目瞪口呆,暗道:
這見招拆招、身法走位,莫不是鳥道老祖在爭奪天下第一?
這誰打得過呀?
怪不得誤殺一排無辜鳥獸…
南宮燁起初還有點懵,但很快就發現,野雞十幾下被黑鷹抓死后,身上冒出一縷黑煙,繼而一只觀戰松鼠竄了下來,沖上去就是一記 黑鼠掏心,又被一爪爪按死…
南宮燁臉色驟變,頓時反應過來,這不是什么靈獸,而是借殼還魂的鬼修,想逃遁結果被山中猛禽給逮住了!
雖然有點疑惑,這鬼修為何不直接侵占黑鷹軀殼,但南宮燁也沒時間細想,閃身上前,飛馳途中右手虛抬,背后劍匣便涌現流光紋路,繼而便是:
嗆嗆嗆 七把形制不同的劍影脫離劍匣,猶如飛梭游蝶,在山林中亂竄,帶起七道劍光,齊齊激射向一只剛探頭的野兔。
颯颯颯 刺耳破風聲中,排山倒海般的駭人威壓出現在山林上空。
野兔察覺不對,當即飛身竄入山林,但可惜隗云涯一品初期,即便真身在這,也扛不住兩招,更不用說連鳥都打不過的廢物軀體。
嘭嘭嘭 山林之中炸開一串落葉飛沙!
野兔被劍光淹沒,感覺就如同被機炮掃射,只是一瞬之間,山林中就出現七個圓坑,身體當場炸成碎粉,連毛都不曾剩下。
落地七劍結尾圓陣,劍身之間涌現刺目電弧,瞬間變成一張電網,形成了一個兩丈方圓 的青白雷池。
刺啦啦 而原本空無一物的雷池之中,猝然顯現一閃一閃的人形輪廓,面目猙獰發出凄厲鬼嚎,卻聽不見任何聲音。
南宮燁以戮仙陣鎖住鬼修本體,讓其難以再借殼脫身,本想去捕獲那只罕見靈禽。
結果轉眼就發現大黑鷹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當下只能落在雷池之前,看向其中幽影:
“落入戮仙陣,你不會死,只會囚禁雷匣,日夜受萬雷加身之苦,直至耗盡元氣再入輪回,以你的道行,得受刑至少半年。你告知暗子身份,我給你個痛快。”
隗云涯身形在雷光中閃爍,面目猙獰猶如厲鬼,凄厲回應:
“若非這邪門畜牲窮追猛打,你抓得住老夫?老夫入輪回也是進畜生道,多活半年,指不定還有脫身機會。要殺就殺!”
南宮燁見此也沒多說,右手輕抬。
插在山林中七把寶劍發出嗡鳴,繼而齊刷刷離地而起,拖拽幽魂,飛向了背后劍匣!
鏘鏘鏘鏘鏘…
七道歸鞘聲后,劍匣左右合攏,再無異樣!
但南宮燁本人,卻發出了一聲悶咳,咬牙迅速離開了山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