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萊恩我覺得我是忠誠的
在完成了針對天使堡的征服之后，卡利班的內部問題便基本得到了解決。
空天部隊沿著城市邊緣巡游，偵察機深入那些綿延不絕的森林，探查混沌污染的蔓延狀況。
結果不容樂觀。
大片森林被濃霧籠罩，卡利班地表的大部分區域在各個城鎮尚未恢復秩序的過程中，已然遭受了嚴重的污染。
亞瑟立即組織起對各城市人口的集中與撤離行動。
卡利班的人口并不算多，地表的生態城市約有二十座左右。按照帝國標準，每座城市的安置人口約為兩百萬，初步統計需安置的人口接近一億。
正是這區區一億人，幾乎支撐起了整個暗黑天使軍團的新兵征募與常規補給。到了大叛亂初期，暗黑天使堆積在卡利班的士兵甚至達到了五萬名阿斯塔特的規模，也無怪乎整個星球的人民都長期生活在深重的苦難之中。
從這一點來看，平衡得最好的——嗯，基里曼那種說實話還是太夸張了。就拿羅格·多恩舉例吧。
同樣是將幾乎全部心力投入大遠征，帝國之拳的母星因維克可算是最標準的原體母星模板，沒有過多特權，不像喬格里斯那樣干脆不發展母星，卻也不至于遭受壓榨到全民反叛的地步。
多恩將自己的母星保護得極為妥善，即便到了一萬年以后，也只有極少數與因維克深度合作的導航者家族知曉這顆冰雪星球的坐標，因維克人也在泰拉的各個部門中表現得異常活躍。
雄獅對自身的定位非常清晰，他是帝皇的劊子手，是帝皇最鋒利的刀刃，因此他舍棄了許多東西。
其實兩邊都挺神人的。
盧瑟嫉妒獅王，結果在薩羅什遠征中故意不提醒獅王船上藏有核彈，之后又后悔了跑去拆彈，反被獅王識破。
到了荷魯斯發動遠征時，盧瑟認定獅王不會同意他出兵支援，便擅自調動艦隊和軍隊協助荷魯斯作戰，卻被獅王當場逮住。
自此，獅王對盧瑟的信任度急劇下降，而面對卡利班母星日益惡化的狀況，盧瑟也不敢再向獅王匯報，只得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不斷內耗。
雙方都對彼此充滿著刻板印象，結果竟真的活成了對方眼中的模樣。
“如果這是你的諷刺，那么你確實成功了。”
觀望著控制室內工作人員忙來忙去的身影，聽著拉美西斯的聲音余音繞梁，萊恩不禁咬牙切齒，一時竟忘記自己正與考斯韋恩討論軍事事務。
帝皇都沒有這樣評價過我！
他說我是他的長子，是原體們的典范，是他最優秀的兒子。
“帝皇說啥你信啥，帝皇還說第一軍團是最優秀的軍團呢，看看大叛亂你們打了個啥呀。”
平心而論，原體的心思實在太容易猜透，即便是以難以捉摸著稱的萊恩，一旦洞察其本質，反而成了最容易理解的那個。
當然，前提是得打得過他，不然現在的雄獅依然相當信奉物理性閉嘴那一套的。
嘖，怎么這么一看純純大號暗黑天使。
拉美西斯嘴上不停，本人正維護著靈能通訊的穩定，協助運輸部隊運送平民撤離。
圖像中大都是被轟炸后的殘垣斷壁，一個個家庭懷抱著自己的親人，懷揣著忐忑的心情踏上由破曉之翼派出的運輸機。
廣播中一直回蕩著撤離條例，全副武裝但都帶著職業性微笑的士兵，以及通過哨卡后挨個發到手中、能夠維持生命與體面的食糧與衣物，在一定程度上壓制了他們的恐慌，維持住了秩序。
同樣從裂隙中進入的還有工程部隊。
這些部隊的任務主要是對空地打擊過程中損毀的地表基建設施進行修復，以及對空港進行擴建，用以起降那些大型運輸機。
與此同時，大量帝國部隊也沒有停下部署進度，源源不斷的陸戰機械通過裂隙另一端的軌道空投墜入大地，如同水銀瀉地一般的運營體系正不斷修復并增強著遭受戰爭創傷的城市。
“整個大叛亂對暗黑天使造成最大傷亡的行動居然是叛亂結束后的內戰，這就是第一軍團嗎，的確很厲害了。”
望著幾乎在幾小時之內就把卡利班地表打爛的作戰強度，拉美西斯忍不住感慨。
這些兵力要是放在泰拉，放在伊斯塔萬五號，放在太陽橋，放在法爾，荷魯斯早就該抓狂了。
而且就獅王和狼王那半斤八兩的戰斗力，加上真能狠下心把兄弟砍死的決心，要是換他沖上復仇之魂刺殺荷魯斯，荷魯斯活不活得下來還真不好說。
“謊言！”
萊恩又一次沒繃住。
萬年之后的原體都這么不講情面的嗎？
心底涌起的不忿讓雄獅的面龐血脈僨張，從與人類社會接觸開始就一直被遷就的萊恩哪受得了這種話。
哪怕是前往馬庫拉格的時候，基里曼再如何不喜他都只能笑臉相迎，用極為委婉的態度與他交流，就更別說其他人了。
從來都只有他甩別人臉色的份，哪像是現在，又是挨揍又是被懟。
此時此刻，基里曼在萊恩心目中的討厭程度已經飆升到了第二檔。
“那我問你，泰拉圍城時候佩圖拉博的攻城炮哪來的？”
“泰拉圍城你來了嗎？”
“第二帝國你參與了嗎？”
“科茲是誰送到馬庫拉格的？”
“你認為你是忠誠的嗎？”
亞瑟怎么就沒把我砍死呢？
萊恩是真覺得從今以后除非第一軍團的每個人都被清空大腦，不然他真沒法帶第一軍團了。
尤其是那些萬年后的老兵，以前是不服他，天天想著打他黑槍，但高低也算是尊重他的實力，服從他的管理。
現在呢？！
這種一副“雄獅就這樣了”“以前那些離譜操作也可以理解”、一副完全理解并順從他的表情是幾個意思？
從籌備階段自己和阿考交流部署問題的時候就看出來了，那些經過那什么原鑄手術的萬年老兵大都是這個德性。
萊恩杵著劍，蹲坐在操作臺邊緣，觀察著屏幕。
周圍的老兵們是想笑又不敢笑。
這些人見雄獅不發顛，也是些微放松了警惕，并頭一次對拉美西斯大人的笑話異常認同。
萊恩那只是對視便讓人恐懼地視線掃過這些暗黑天使。
作為正面撂倒他的原體，他對亞瑟是服氣的，但是也不妨礙他在軍事端的部署上發表自己的意見。
反正無聊，他跟阿考說說話也不影響。
而且確實啊，亞瑟在部署方面就是不夠專注，作戰效率不高。
萊恩的判斷當然沒有錯。
“的確，從效率出發，我們的很多措施太過冗余了。”
亞瑟回到了指揮室，對萊恩的判斷表示認可。
“冷靜些了嗎？”
他走到萊恩的身側，開口問道。
語氣依然平淡，卻讓人能感受到其中的善意。
“哼。”
萊恩哼了一聲，想到拉美西斯的那些話，便不由得一陣紅溫。
“有另一位兄弟在這里，我怎么可能冷靜。”
“那就好。”
亞瑟點了點頭。
不是？
萊恩一時目瞪口呆。
周圍的暗黑天使們終于忍不住，一直緊繃著的臉不由得露出絲絲笑意，呼吸聲在這一刻動搖了不少，原本嚴肅的腳步也輕快了幾分。
哪怕平日里再如何不茍言笑，殿下也不乏在適當的時候展現他的幽默感。
亞瑟打開了星球投影。
戰爭已經進入了下一階段，戰爭議會將會再度討論接下來的戰爭走勢，以及他們接下來要面對的敵人。
數據滾滾而過，其中也不乏參考萊恩意見進行修正的安排。
說實話，萊恩在作戰方面是正兒八經的天才，能考慮到幾乎任何能夠左右戰場的細節，本身素質也相當過硬，第一軍團不少人忠于萊恩就是因為萊恩在軍事端的能力即使是在原體中都已經達到了超標，包括很多熱衷于戰場的阿斯塔特幾乎看一眼都會被迷住的程度。
但很顯然，萊恩一直以來對自我的定位影響了他的很多決策，也令他忽略了許多本應注意的事務。
對第一軍團而言，他們需要的是一位能夠競爭戰帥、像荷魯斯那樣協調多個軍團共同建立功勛的統帥。
對卡利班來說，他們需要的則是一位能夠關注母星、為卡利班人謀福祉，并在群星間播撒卡利班榮耀的國王。
結果萊恩因為帝皇的期待給自己的定位是劊子手，哪怕他再怎么想要當戰帥，也不會在大遠征過程中去干那些拉幫結派的事情，而是吃苦耐勞的忍受說不定比佩圖拉博經歷的那些還要艱苦的作戰，直到大叛亂初期發現自己好像有點機會了才有所行動。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這就是根本性的沖突，訴求完全不同，以至于萊恩無法團結大多數人，從而讓內部矛盾愈發尖銳。
從他真的考慮轟炸馬庫拉格就能看出，萊恩并不將自己視作一個統治人類的政治實體領袖，他就沒想過打政治仗，所以在進行決策的時候，自然對盧瑟面對的困難，一軍團內部的思想問題不是很關心。
當亞瑟來到他身側，一邊指揮部隊，一邊向萊恩解釋他的問題時，這位“戰帥”不由地陷入沉默。
很少有原體會如此耐心，即便在大叛亂結束后的當下，多恩和基里曼依然會在泰拉因政策分歧激烈爭吵，卻不屑向對方解釋自己為何這樣做。
萊恩深吸一口氣。
他腦海中最直接的比喻是，亞瑟將雄獅看作一頭易受驚嚇的野獸，而亞瑟不愿驚嚇他，以免他作出不理智的抉擇。
“你們總是這么擅長說教嗎？”
這可并不好笑，萊恩試圖忘記這個念頭。
“如果我不打算說教，你可以參考盧瑟。”
亞瑟用手劃著屏幕。
“哼，你未必能像解決盧瑟那般解決我。”
提到盧瑟，萊恩的眼眸明顯出現了些微波動。
他真的不希望與盧瑟兵戎相見，甚至不希望殺死他，一切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他聽完了亞瑟的解釋也算是有了數，這位一直陪伴他到迎接帝皇的戰友事實上在他心中的地位很高，雖然盧瑟本人未必知道。
也許交給亞瑟來處理的確是最好的決策。
即使是通過屏幕，萊恩也能感受到亞瑟獨有的無情。
他會為眼前的悲劇而感到唏噓，同時不會有半點留情。
“暗黑天使依舊有著不少忠誠于我的子嗣，我有把握率領他們回到天空，奪回我的旗艦。”
心里冒出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想法，萊恩嘴上卻是不服地說道，接著又向考斯韋恩開口：“對嗎，阿考。”
考斯韋恩沒有被唬住，他對雄獅的尊重一如既往，只是現實在逼迫他作出最為理性的選擇。
一旦心有定見，那他們就幾乎不可能被改變。
在這一點，暗黑天使、殿下、雄獅幾乎一模一樣。
“隨便。”
考斯韋恩聳聳肩。
好在現實也眷顧他，沒有讓他看到兩位殿下自相殘殺。
那樣勢必會造成軍團的分裂，殿下的克制如今看來便是最好的結果。
考斯韋恩接著開口：“但我不會回去，你可以試著帶我走，然后看看如今的我有怎樣的潛力，我更建議你留下來，從中獲益。”
“反正你也沒有戰地指揮權了，雄獅。”
萊恩非常懷疑他的隨從能對他構成多大威脅。
他很自信在亞瑟回來之前他可以輕易殺光他們，或是讓這座堡壘的人全部失去意識，把考斯韋恩夾在手臂下，如同屏幕中那個士兵帶著自己的孩子一樣，他可以把他們送上戰艦，填滿不屈真理號剩余的監牢，讓一切回歸他統治下的正軌。
然而這有什么意義？
這算什么勝利？
只是又一次用武力鎮壓威脅，又一次用鐵拳粉碎自發表達的反抗，又一次讓他與自己麾下的戰士們漸行漸遠。
而這就是他，萊恩·艾爾莊森，一直以來都最為擅長的事務。
所以這一次他為什么不這么做？
這是最奇怪的事。
萊恩皺著眉，被每一位原體都評價為危險的眼神盯著亞瑟。
雄獅并不是無力考量別人的想法與感受，但是這的確需要他費點功夫。
當他和這些兄弟們交談，拋去濾鏡以兄弟間的方式交談，那一直因為大叛亂而緊繃的心態卻詭異地放松下來。
長久以來，他心心念念的都是盤繞在指尖的殺戮，然而現在，一次兄弟之間的切磋斗爭，接著就是那種從一開始就甩到他腦袋上的無情揶揄。
這讓他在感受到羞恥的同時也松了口氣。
來自萬年之后的兄弟們并未因為他的做法就假定他叛亂了，而是單純覺得他這把打得不行。
雖然這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但是在被物理打趴下的今日，沒法拋開事實不談，萊恩也著實不好反駁，同時也莫名地覺得這種相處模式似乎也不差。
在不經意間，他們已經忘了他們曾是多么孤獨，沒有人，沒有神明，甚至他們自己的父親也不能夠如他們一般感知這個宇宙。
他們是獨一無二的，是原體，是通過絕無僅有的原料與技術量身定做而成，是物質與神性的完美結合，是這個銀河沉悶的大規模生產中無可取代的作品。
從根本上說，原體們比絕大多數暗黑天使都更理解萊恩的本質，而萊恩也比絕大多數軍團戰士更了解他的那些兄弟們。
“我們只是對你的做法感到不滿，如果你知道一萬年后的帝國變成了什么樣的話。”
亞瑟看著似乎在思考的萊恩，只覺得這些暗黑天使都一個樣。
就得打一頓才老實。
“那會是什么樣？”
“沒有原體，沒有希望，沒有未來。”
萊恩深吸一口氣。
他很難想象自己的兄弟們如果都消失的話帝國會變成什么樣。
“你會親眼見到的，我們也希望你屆時能夠更成熟一些。”
察覺到周圍又一陣悉悉索索偷笑的動靜，萊恩突然開始質疑自己的詢問是否理智。
亞瑟回道：“人類需要你，不是為了在銀河中掙扎，而是為了更好地生活，我們需要你，指出你的錯誤，諷刺你的作為，是認為你遠遠不止于此，你能做得更好。”
萊恩發現亞瑟真的相當難對付。
他不像是絕大多數原體那般，事事都選擇爭鋒相對，最終導致彼此之間的交流往往都是以不歡而散結束，也不像是圣潔列斯，對任何事情都表現得很是無所謂，時常充當著一個被單方面傾瀉情緒的垃圾桶。
他就是那種——
很特別的那種——
如果你和一個人相處感到很舒服，那就代表你在交流中被向下兼容了。
萊恩陷入沉思，本來積蓄在心底的怒意也隨著這番話莫名地消散，同時又感到莫名不爽。
而亞瑟也沒再多說話，做完部署之后，便打算前往自己的崗位。
臨走之前，他又向萊恩說道。
“如果你現在想做些什么，那就跟我來，用你最擅長的方式。”
雄獅注視著亞瑟離去，握緊了手中的獅劍。
他不是不能聽懂亞瑟的意思，身負責任對于他來說再熟悉不過，他自認為要比多——基——佩圖拉博之類的人更能清晰的認識到自己的責任。
但是接受眼前的這一切的確需要他費點工夫。
他與亞瑟的見面突兀而意外，在數個小時前他根本不相信這一切，這些原鑄星際戰士，這些穿越到萬年后又回來的暗黑天使們。
自那以后他便一直在思考該如何接觸他軍團中的其它人，但這也并不是說他想通了具體該怎么做。
在利爪難以發揮作用的當下，萊恩頭一次感到無所適從。
‘父親啊，為什么你要給我們留下各種的.缺陷。’
維持著冰冷嚴肅的面孔，他在心底不由地喃喃自語著，終于是意識到了自己身上的缺點。
‘我乃是一柄武器，一柄只能在你創造出的框架下揮舞的武器，如今你的幻夢已然破滅，而第一軍團留給我的權力也寥寥無幾，他人對我的期待卻遠不止如此.’
“哎”
雄獅深深地嘆了口氣，最終還是提劍邁步，一旁的考斯韋恩選擇跟上。
沒有時間來讓他慢慢消化這些情緒。
他也的確想再度掌控戰場，有那么一種沖動想要證明自己不是如大叛亂一無是處，而讓亞瑟干等著也不會讓他對自己更有好感。
嘟——嘟——
警報聲驟然響起，嘶啞的嚎叫從寂靜中迸發，與其他警報聲共鳴，響徹整個星球。
“敵襲。”
身處于亞瑟的身側，阿茲瑞爾立即匯報道：
“殿下，信號表明一支大型艦隊自曼德維爾點出現，是主力部隊。”
而后，他站起身，運載著用于反跳板部隊的重型運輸機正在前方的大道起飛，天空隨著炮擊結束的空氣變化下起了小雨，被壓縮噴射的空氣掀起一團團污泥。
“所有單位開始行動。”
亞瑟發出命令，任由另一側的雄獅踏過泥沼加入到一艘運輸機內：“勘探部隊任務不變，繼續維持對地表人口的轉移。”
他把眼側的顯示屏切換為在卡利班地表繪制的戰術地圖，隨著源源不斷的惡魔出現，探索將會變得非常艱難，原本通向星球內部的道路發生了形變，抑或無法通行，或是被以億為單位的敵軍封鎖。
地表已經觀測到了那無止境的綠色潮水。
而銜尾蛇這一已然被納垢通過龍林星徹底污染的神器似乎也在通過被污染區域不斷改變著方位。
“讓卡利班的升降機井繼續定位。”
亞瑟看了天空一眼，隨即下令道。
“我們要優先找到銜尾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