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門小說 炮火終于開始轟鳴。
巨大的機器驟然噴發,沉重的炮尾砸進套筒,空氣發出嘯叫,緩沖器叮當作響,曾遍布卡利班的零星火花轉化為綿延不絕的彈幕,不斷將慘烈的傷痕鑲嵌于那高貴的天使堡壘。
亞瑟步入前線戰情室時,很多人同時抬起頭。
考斯韋恩靠在房屋邊緣,長袍兜帽在臉頰上劃出一道明顯的光暗分界線,正注視著房間中央緩慢旋轉的全息圖上卡利班投射出的蒼白光芒。
他的目光瞥向亞瑟和跟隨在后的萊恩,喘了口氣,在他身旁站著一名身穿審判庭長袍的女性,阿格萊亞,正在對著數據庫記錄些什么。
一百年過去,哪怕權勢翻了不知道多少倍,這位審判官依舊異常喜歡記錄歷史。
沒轍,喜歡是真的喜歡。
萊恩看著數據表上那一堆關于卡利班的記錄,其中絕大多數集中于上層政務與卡利班發展記錄,以原體的超人能力幾乎一眼就看出了內里的問題。
早在卡利班歸順帝國時,萊恩便允許泰拉將大量人口轉移到了卡利班,協助對這顆星球的開發。
泰拉的技術人員卡利班上建立起了許多軍用工廠,以生產供應大遠征的各類武器裝備,同時為了避開卡利班地表環境惡劣的森林,還修建起了供人居住的生態城,其中很多人都耍了個小聰明,泰拉人大都居住在上層,而卡利班人則居住在下層。
這種刻意的階層劃分無疑為未來卡利班人和泰拉人的矛盾激化埋下了種子。
同時,行星上還有內政部的官僚,為滿足暗黑天使大遠征日益增長的物資需要,他們對卡利班生產力的要求也是與日俱增。
而盧瑟在被流放之后便一直身處這些繁重的行政管理職責之中,他接手了各個城市區域的開拓,森林被推平,民眾被強制遷移,而那些隨著卡利班巨獸消失而逐漸轉移至人類身上的混沌污染也因為盧瑟與泰拉一方的矛盾而被掩蓋。
接著就是荷魯斯之亂爆發了。
日漸兇猛的亞空間風暴令卡利班與外界的聯絡幾近斷絕,泰拉一方的無理生產要求依舊在維持,卡利班上自然而然地也開始醞釀起動蕩的風暴。
起初,只是零星各處的工人罷工、抗議,后來漸漸開始發生各種破壞行動,有組織的暴動,治安隊也被暴動分子們所滲透,卡利班的警察力量漸漸難以平息動亂,盧瑟進行內部調查的舉措則明顯懷疑卡利班曾經的貴族和騎士皆有參與其中。
卡利班的工廠產出因動亂而日漸下降,內政部的官僚則一再催促盧瑟平息動亂恢復卡利班的產出。
盧瑟不得不出動卡利班的輔助軍部隊,卡利班獵兵前去鎮壓日益猖獗的叛亂。
要命的來了,卡利班獵兵的領袖是泰拉裔將軍,他根本不把卡利班人當人!
盧瑟為卡利班人遭遇痛苦不已,來自同僚的譴責以及泰拉一方的壓迫讓他日漸憔悴,可是盧瑟不知道萊恩的想法,他不知道這一切是否是萊恩授意的,對萊恩的忠誠與對卡利班人民的忠誠開始進入了對立。
然后盧瑟就這樣在兩邊的壓力下垮掉了。
他選擇了背叛。
這么一個結論出現在了萊恩的腦海之中。
萊恩的能力很強,或者說原體的能力就沒有不強的。
只是從政策的變化以及那些文件之內的細節,他就復刻出了整個事件的全貌。
果然背叛了!
萊恩下意識就要蹦起來。
他都忍得了,怎么你們就忍不了呢?
亞瑟回頭看了一眼。
“這是你的錯。”
他直言不諱地說道。
但凡這位能和凡人,不,哪怕是阿斯塔特共情一秒,他們也不至于在這里處理盧瑟的叛亂。
萊恩冷著臉,走進了角落,望著天一言不發。
就像是失了魂一樣。
考斯韋恩無聲的嘆息一聲,接著上交了自己對地表阿斯塔特的安置結果。
作為卡利班裔,雖然阿茲瑞爾的做法已經給予了受到襲擊的地表暗黑天使不小的安全感,但是當他這個熟面孔也出現的時候,更能夠讓這些人放下心來。
在停戰會議開完的當下,絕大多數想要脫離戰場的成員都開始向著避難區域集中,那里混雜有難民,士兵,以及阿斯塔特,同樣也是破曉之翼進入這個時空的物資轉運點,以防止他們又擔憂自己被集中起來是阿茲瑞爾打算將他們一炮揚了。
亞瑟看了一眼,拍了拍考斯韋恩的肩膀,感謝他提供的幫助。
“接入。”
身后的大門關閉,亞瑟立即開口。
一名戰術參謀立即開始操作一臺機器。
“已接入。”
軍官說道,遠方的爆炸聲和連綿的震顫持續涌入房屋。
“阿茲瑞爾。”
亞瑟說道:“至高大導師。”
“我們能聽見,殿下。”
通訊那頭傳來了阿茲瑞爾的聲音,在太空已經被他們掌握的艦隊協助下,沒有失真的狀況,連彈殼掉落在地的聲響都異常清晰。
“亞瑟大人。”
梅利安的聲音說道,這位忠誠的泰拉裔戰士是為數不多加入到正面進攻的本土成員。
亞瑟依次回應。
“戰帥級大將軍炮已經完成部署。”
拉美西斯插了一嘴,隔著通訊都能察覺到他的嘴已經咧到了天上去。
大將軍炮算是一種非常優秀的地表攻城裝置,對于優勢方作戰來說能夠極大減小進攻傷亡,遺跡類型,尤其是能夠繞過各類虛空盾進行發射的大將軍炮都在各個主力部隊完成了部署。
其中當年被他們從鋼鐵勇士那邊被繳獲來的大將軍炮被分類為戰帥級。
算是穿越者們的惡趣味,他們不喜歡給本就過得苦哈哈的凡人上壓力,那就只能壓力這些原體了。
而且也不是啥大事,未來帝皇給萊恩的劍還叫忠誠呢。
萊恩的腦袋轉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漲紅。
亞瑟的目光停在了全息投影之上,但拉美西斯沒有表現出注意到或停止說話的跡象。
“轟完忠誠派,轟完泰拉城墻,現在終于能正兒八經地轟一轟叛亂派了。”
有那么一瞬間,萊恩覺得自己還是死亞瑟手里比較好。
而暗黑天使們大都不在意這位的脾氣了,反正對方再怎么惡毒也不會編排那些不存在的事物。
說就說唄,對的話還不允許人家說了嗎?
反正他們現在又不會拿著炮去轟忠誠派。
“剩余抵抗力量都在承受最大速度的消耗,所有預測內的我方有效力量都與敵軍力量最為樂觀地預估相交,將在不超過三小時內對堡壘完成攻略。”
阿茲瑞爾平淡地匯報,最后才選擇請示。
“是否準許大將軍炮開火。”
其中蘊藏著滿腔的怒意。
如果說有什么是現在的暗黑天使最為期待的,那就是將敵人徹底碾碎。
“開火。”
亞瑟點頭認可,最后看了一眼自閉的萊恩,隨后便徑直離去,前往戰場。
有的錯能改,有的錯不能改。
克己慎獨、守心明性。
即便在面對最危急、最困難的險境時,也應該有這樣的自覺。
因為這個宇宙能夠讓人失去自我的事物實在太多了。
萬年以來,上到諸如范迪爾等高領主,乃至于馬格努斯這類原體,下到那些惡魔巫師,各路云集的小丑,這些人都被欲望逼瘋了自己,沉溺于權勢或是至高天給予的飄渺力量,這種行徑也許能搏得暫時的力量,但未來必將付出代價。
而眼下,天使堡的內部便盡是代價。
震耳欲聾的轟鳴,綿延于堡壘內部,沿著車體開火鼓蕩的劇烈沖擊波,太陽般的閃光。
沖擊波在堡壘墻壁周圍揚起一大圈塵土,建筑搖晃,一側首先向內變形,隨后如同孵化的蛋一樣爆裂開來,精準炮擊讓九成的怪物當場死亡。
接著便是切斷堡壘能量供應,主干道里濃煙滾滾,上層地板膨脹,坍塌,然后壓扁下面的惡魔。
他們中的許多早已死亡,或是在自己所站立的區域奄奄一息,被高壓,燃燒氣體或者穿過建筑墻壁一直延伸的爆炸碎片所傷,火勢立刻吞沒了整片上層區域,清醒的幸存生物被火焰吞噬時發出凄厲的尖叫。
大火如同翻滾的波浪穿過崩塌的地板涌入下層。
更多惡魔還沒來得及起身就死了。
一些爬上去的惡魔堵住了通道,然后成為了焦黑的大門,阻截著其他同僚的生路。
只有那些身處于堡壘深處的惡魔還有機會。
那些惡魔遠離同伴的尸體,慌忙逃跑,散落在空地上,好些惡魔的身軀之上已經燃起了烈火。
吧唧!
一只鐵靴踩碎納垢惡魔,汁水濺射一地。
隆隆履帶碾過,將火焰連同惡魔的尸骨一起抹平。
當大將軍炮轟開了天使堡的城墻,亞瑟走過已經沾染上污濁的地面,看著眼前被混沌污染轉變得不成人形的敵人,在他兩側,暗黑天使們奮不顧身殺入敵陣。
除去被大將軍炮抹去的區域,前方幾乎每一寸豁口都擠滿腐朽的敵人,它們填滿了曾經象征著卡利班歷史與榮譽的一切。
大多數都是行尸,惡魔,因為密度被擠壓成密集隊形,渾身散發跳動的幽光,其中混雜著少量的星際戰士,他們高呼著卡利班之名,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變成了什么東西。
它們的對手是緊密團結在一起的暗黑天使。
在亞瑟的前方,在亞瑟的周圍。
他的軍團奮不顧身地撲向敵人,舞動手中利刃,喊出戰吼。
而騎士之主一如既往地身先士卒,在其無雙的技藝之下沒有一合之敵。
嘩啦!
攪動湯鍋的勺子被有些惱怒的情緒驅使著放下,濺起波濤,混于其中的群星也隨之波動,最后消逝于湯鍋之中。
納垢看著卡利班的場景,喘了口粗氣,再度拿起勺子。
散發著‘醇香’氣味的濃湯再度開始涌動,為納垢展現出現實宇宙的景象。
他看著并肩而行的阿茲瑞爾與亞瑟,看著那些彼此托付后背的暗黑天使,看著正在人群中忙碌安撫的心理工作人員,看著那些犯下大錯的成員依舊能夠迎來改正的機會 看,多么團結。
湯水流動速度快了幾分。
納垢的眼眸在浮現出短暫的認可后,便又被怒氣所覆蓋。
但是為什么是自己的對手,自己的敵人?
以前還覺得這份團結與信任異常迷人,但是當自己面臨這樣的對手時,納垢是怎么都高興不起來。
納垢目前的態度很糾結。
一方面,他希望通過卡利班的混亂,以及他對龍林星的污染,同步將污染在卡利班擴散,從而依靠諸如刻意激化矛盾,通過混沌污染削減人類彼此之間的信任,加劇卡利班的沖突,讓整個星球都亂成一鍋粥,輔以魔軍的加持,以拖住破曉之翼。
一方面,在見識到亞瑟等人的這一系列操作之后,上述那一切顯然是有些妄想了。
腐化沒用,沖突更是因為混沌的存在而被全面轉移到這一敵人,納垢只覺得自己的這一系列操作怕是又得竹籃打水一場空,付出與回報不成正比。
納垢看著被瘟疫之云包裹的瘟疫艦隊,這一支萬年前的艦隊還未趕往卡利班。
要不要就此結束?
“不行,不能就這么結束了。”
看了一眼莫塔里安等人的進度,納垢連忙搖搖頭。
本來卡利班的現狀就讓他夠手忙腳亂了,亞瑟等人幾乎在數小時內便收編了正在交戰的數萬暗黑天使,要是讓這批人再成功趕到馬庫拉格,那么聚集起來的力量祂更是不敢想。
要知道,基里曼可不像是萊恩這么難纏,極限戰士也不像暗黑天使這么神經質。
而且在40k時代,破曉之翼的權威比起那些早已成為神話的原體們來說只高不低。
屆時莫塔里安面對的壓力只會更大。
“再投入一些吧。”
納垢咕噥著,最終還是將泰豐斯的道路引向卡利班,同時將幾枚植株扔進了坩堝之中。
盧瑟望向戰斗的景象。
即便在這里,諸如內政部長官,泰拉將軍那樣的惱人憎惡已經被驅逐,但盧瑟依然有一種莫名痛苦的感覺,某種讓人想要作嘔的腐爛感覺。
他們的盔甲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如此腐朽,如此骯臟。
然而,他們是反抗者,是忠誠者。
忠誠于卡利班,反抗著那些傷害了卡利班子民的暴政。
“我不得不這么做。”
即使是面對天使堡被攻破,一位陌生原體進入的當下,盧瑟固執地堅持。
“我們必須活下去。”
“沒錯,你不得不這么做。”
扎哈瑞爾又一次眨了眨眼睛,景象變幻。
又一次只剩他們,被完全的黑暗和靜謐包圍,仿佛徹底脫離了現實時空的桎梏,周圍的景象都陷入了暫停。
“所以,試想一下,如果你了解到這兩個真相,如果你了解到唯一保證卡利班生存的方式是沉浸在亞空間的波濤中,從而得到它最強大的饋贈,整個銀河中沒有力量能夠再次掌控它。”
“再想一想,你過去所有的恐懼都真實存在,如同帝皇曾經在尼凱亞上的說辭,任何與至高天產生的牽連都會讓你們萬劫不復,承受凡人無法想象的痛苦,你現在知道了這一切,知道了所有的這些事,你會怎么選擇?你會怎么做?”
“做正確的事。”
盧瑟回道。
“但它們都是正確的,拒絕至高天,你們就再也不會成為命中注定的強者,而擁抱它你又將背負永恒的痛苦,你可以保持純潔但弱小,也可以變得墮落而強大,就像你當初試圖理解萊恩一樣,小心翼翼,進退兩難。”
“讓一個慣于蠻力的人去思考是何等反常之事!”
盧瑟大聲反駁,不理解扎哈瑞爾在說些什么,自從他成為賽弗領主之后就徹底變了,即使是他也看不穿。
“所以這就是萊恩當初選擇在兩者間搖擺不定的原因,他無法篤定自己的道路,就和凡人的猶豫不決一樣明顯,他不知道,每條道路都是悲慘的終點,而他甚至無法假裝自己不在乎,但其實他最在乎,但是他和你選擇了截然不同的路。”
此刻,盧瑟想起自己的騎士誓言。
我深愛著卡利班,如果說有什么是我的錯誤,那就是我得到的力量還不夠多,無法反抗接踵而至的暴政。
‘這是我唯一愿意承認的錯誤。’
盧瑟低聲喃喃道。
“決定已經做出了。”
他說著,話語中卻帶有一絲猶疑:“我們還有機會嗎?還有讓卡利班恢復原狀的機會嗎?”
“當然,但不是你想的那種方式。”
扎哈瑞爾說道:“這就牽涉到最后一部分。”
他灰色的臉龐閃爍出詭譎的笑容。
“讓我們來聊聊泰豐斯,然后再聊一聊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