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什托爾依舊是一個強大的,掌握了相當一部分惡毒技藝的亞空間實體。
必須牢記這一點。
在這座足以稱之為都市的戰艦內部,數以百萬計的惡魔依然被困鎖在這里,它們驚恐萬分,在屬于人類的攻勢沖擊著行星殺手內部那一道道搖搖欲墜的屏障時,它們還在盡力活下去。
許多惡魔,甚至也許大部分惡魔,它們根本就算不上是戰士。
這些惡魔是能源、智能保護鎖、某一計算環節的處理器,來到這里的初衷只是被一位精于此道的亞空間實體所困,如今與他們相依為命的是經過熔爐鍛造的鋼鐵之軀,紛繁復雜,卻也比如今人類所列裝的裝備更加體系化——
以一種基礎構造為核心,通過更換部分零部件衍生出多種功能的惡魔引擎系列。
如今它們已融入早就擁擠不堪的廢墟與豁口,被無形的力量壓制得動彈不得,就像是魚兒突然被扔進了干燥的沙地里,只有那些知曉科學原理的惡魔還能夠活動,它們抵抗著‘侵略者’忍受著長久壓榨帶來的饑腸轆轆與亞空間那道無形身軀帶來的恐懼,惶惶不可終日。
阿格萊亞看著龐大交錯的建筑在火光中一閃而過,頭頂的天花板宛若地獄,布滿針對行星殺手的集中轟炸造成的缺口。
剩下為數不多的燈光明滅閃爍,到處污水橫流,滿地灰燼,在瘟疫之心周邊的空曠區域,除去源源不斷通過傳送進入其中的部隊,機械殘骸堆積如山。
大部分都空了,但幾乎每一種型號都被刻意留下的十三個。
她靠在一輛重型裝甲運輸車結霜外殼的陰影里,登記著這些惡魔引擎的特征,同時聆聽著那些抱怨的聲音。
“不,放過我,求求你們。”
“我能給你們為奴為婢,求你們不要送我進亞空間!”
“我也可以愛人類,我也可以愛帝國!”
“瓦什托爾,我——”
絕大多數都是恐懼,惡魔們在熔爐內部掙扎,喊叫。
灰騎士的靈能武器時常會綻放出明光,將那些足夠強大,智慧,能夠一定程度操縱機械的惡魔放逐。
好在這些被抓來當耗材的惡魔大都不具備太多科學常識,失去亞空間力量彌補后便喪失了操控惡魔引擎的能力,能夠留下的惡魔引擎數量基本上都能夠達標。
如果不是有亞瑟的存在,那么這些造物對于任何一個帝國武裝力量來說都是災難性的敵人。
細細觀察,認真登記,這些惡魔引擎不論從技藝還是對惡魔本身的處理都有著極高的參考價值,都是能夠利用起來的寶貴知識。
尤其是對如今能夠一定程度上反制惡魔的灰騎士與審判庭來說。
記述完一個系列惡魔引擎的靈能模型,阿格萊亞與身側的學徒交換了資料,在她的周圍還有來自多個戰團的智庫,以及灰騎士本身,他們都是在靈族先知的培訓下掌握了優異成績的成員。
“你幫我再審核一遍。”
至高大導師的手明顯有些抖。
“好。”
學徒接過記錄,壓下了心底對這些技術的厭惡,開始審核。
阿格萊亞一直都很忙。
個人具備的素質讓她得到了四位大人不同程度地重視,而因為歷史原因也導致泰拉方面也對她極為信任,加上自己在靈能方面的天賦以及某個極其不當人的上司,她的工作幾乎望不到盡頭。
雖然阿格萊亞自始至終都認為惡魔不可信,也不想和亞空間之類的東西多做接觸,但是一想到審判庭圣錘修會內部幾乎人手一打惡魔宿主的情況以及各位大人的信任,也只能卯足勁干活。
起碼惡魔引擎的安全系數要高得多。
拉美西斯大人并不喜歡跟惡魔玩那些彎彎道道,很多時候他都更傾向于通過暴力手段讓這些情緒實體產生價值,至于其余諸如預言、檢索知識、使用力量都是基于惡魔這一耗材利用亞空間本身存在的獻祭機制進行。
而在羅穆路斯大人逐步掌握機械信仰的當下,進一步脫離于破曉之翼四人直接介入的惡魔處理方式也逐步開始推行,未來遠離曙光星區的各個反亞空間部隊將會逐步普及此類針對惡魔的處理方式。
包括大魔之類的收容也在計劃之中,目前計劃是學習靈族經驗,把這些惡魔封印在一節靈骨之中,而這些容器將會被送往曙光星區進行集中處理。
阿格萊亞也是負責人之一。
“瓦什托爾,你他媽的畜生啊!”
“我——”
惡魔的聲音又隱約傳遞了過來。
這讓阿格萊亞有些忍俊不禁,環繞在周身的疲憊都因此散去了幾分。
與歷史記錄中的帝國真理不同,破曉之翼走的是另一條路,風險與收益并存,好在他們有那個能力盯著,隨著機動能力的提高,他們可以做到對那些試圖想要借此整活的玩意進行扁平化管理。
很難想象,這些家伙在一百年前從來都只會讓人類束手無策。
“看來他們打算長久地待下去,這很好。”
一旁的學徒突然出聲,語調與平日里的狀態大不相同。
阿格萊亞對這樣的語氣多少有些見怪不怪。
自家學徒經常會莫名其妙蹦出來一些話,也會在外部環境的影響下搞出來一些奇奇怪怪的反應,比如聽到有人說帝皇是神的時候就會應激,跟個觸發了關鍵詞的人機一樣。
她一開始還以為會不會是被惡魔附身了或是靈魂有缺陷什么的,去找了拉美西斯大人,結果收到的是放著不管,等對方又在唧唧歪歪打算裝些什么的時候你只管認同就是了。
阿格萊亞隱隱約約猜到了些什么,然后表示理解。
“帝皇其實一開始沒打算統治人類太久?”
她開口問道。
隨著大權在握,各方對阿格萊亞開放的資料也愈來愈多,結合各位大人提供的信息,阿格萊亞也多少理解了帝皇推行帝國真理的做法。
帝國真理雖然用現在的眼光來說不切實際,但是對于那個大環境來說其實很現實。
畢竟亞空間某種意義上也是現實宇宙眾生的映射,作為當時體量最為龐大的人類,如果真的發自內心的信仰帝國真理,那么亞空間說不定就真能把上面的那些什么消除宗教、信仰和迷信,依靠冷酷的邏輯和科學思想進行思考給通過了,屆時人類受亞空間的影響說不定真能大幅度降低。
可惜帝皇在實際操作上出了一點點紕漏。
別人不信帝國真理怎么辦?
簡單,我靈能顯圣把他們都魅住不就得了?
這樣的操作在大遠征中屢見不鮮,哪怕是面對他那些兒子,除了極個別,其他都是開著靈能魅惑魅住就扔出去干活了。
帝皇在大遠征過程中給人的感覺就是特別急,像一個著急打完下班的速通玩家,不管是帝國本身還是構成帝國的每一部分,什么都是先將就著就行我趕緊干完事下班只要銀河的統治者還是人類未來你們愛怎么打怎么打。
想要速通,結果成功把自己的人生給速通了,在黃金馬桶之上卡了一萬年。
不過倒也可以理解,真讓帝皇干個一千年就算不像現在這樣坐馬桶也得被帝國人拜得神志不清了。
回憶起當初自己編著歷史時拉美西斯大人對帝皇的評價,阿格萊亞努力抿住嘴角。
至于色孽誕生后的第二輪亞空間潮汐——帝國用事實證明只要熬過大叛亂帝國照樣有一個相當長久且安定的發展期。
“沒錯。”
學徒堅定的表情沒有絲毫動搖,作為審判庭的一員堪稱典范,簡直就是整個保守處世之道的具現。
“這就是帝皇的錯誤,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享受超凡力量帶來的便利同時又想要擺脫其帶來的負面效果,在一個極短的時間里又想要一勞永逸的解決所有問題,結果被反噬。”
“所以他不是神。”
“不論是從個人素養,個人能力,破曉之翼的四位大人都更符合神的標準”
學徒又開始了日常的嘀嘀咕咕,就像是破曉之翼的狂信徒一樣向周圍輸出著就算要找神拜也不要拜帝皇啊,要拜就去拜破曉之翼啦之類的思想。
現在的破曉之翼真的很需要信仰,或者說他們就一直沒滿足過。
羅穆路斯一直都急需的科技容量,迦爾納在亞空間的領域擴張,以及四人通過靈魂物質化能力源源不斷向各個重要星球輸出的stc等各類精密設備。
“我——他不是神。”
‘學徒’看著依舊在上方掙扎的瓦什托爾,恨不得親自上去將對方干掉,掠奪其權能。
只要拿到了瓦什托爾占據的那部分惡毒技藝,哪怕只是其中一些都是對現實宇宙人類極大的增強,更多安全技術得以應用,起碼那些總督沒法對自己治下子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找理由。
周圍的灰騎士沉默著,抓著天罰武器的手掌松了又緊,尋思著是不是該把這位送回泰拉去。
然而還沒等灰騎士們糾結出個所以然來,上方的瓦什托爾突然再度傳出一聲尖嘯。
這尖嘯聲比起之前,其中摻雜了痛苦,一種名為領教死亡而破碎的痛苦。
“真快。”
‘學徒’贊嘆著破曉之翼的果決,目標清晰,即使利用起靈族來也沒有任何包袱。
當年在卡迪亞,佩圖拉博說死就死了,沒有任何帶個人濾鏡的猶豫。
即使是祂也不一定狠得下心。
而他的那些兒子大都又太過動搖了,自以為是的猜測他的底線。
意識在飛速轉移,在亞空間風暴的夾縫之間鉆進鉆出,在自己運營了許久的熔爐世界狼狽逃竄。
最后瓦什托爾用雙手捂住腦袋掩蓋住那些令人欲嘔的撞擊聲,在火焰驅散開那些撲面而來的陰影,為自己的劫后余生感到慶幸。
他摸了摸身上的傷口,濕透的身軀如同一條溺水的野狗,幾乎沒有絲毫喘息之機能停下思考為什么他會在那里。
被記錄在數據庫中的記憶也一并傳遞了過來。
瓦什托爾頓時愣住。
沒了。
瘟疫之心,卡利班碎片,圖丘查引擎,三神器融合的機會.
全沒了。
一想到自己借的貸款,簽署的不平等條約,付出的一系列代價,瓦什托爾低下腦袋——前所未有的失望迅速籠罩了他。
“該死!”
亞空間的神靈錘擊著大地,發泄著內心的憤懣。
整顆惡魔星球都在他的腳下撼動,流淌地表的熔巖隨著他的一次次錘擊而撼動,掀起數千米高的巨浪。
“該死!該死!”
瓦什托爾以為一次死亡會是結束。
他失敗了,等待他的將會是漫長的舔舐傷口,以及遙遙無期的登神之刻。
他幾乎不敢去回想某些遭遇,尤其是面對亞瑟那個怪物的時候,名為死亡的撕裂感讓他無法想象。
然而拉美西斯用事實告訴祂這只是開始。
“原來你在這?”
熟悉的聲線,讓瓦什托爾下意識便跳腳。
大量的火光從亞空間之中炸了出來,身上的鋼鐵之翼顫動,驅使著他與聲音的來源拉開了一大截距離。
但當他看到熔爐星球之上那道孤零零的身影時,又忍不住放慢了動作,開始仔細觀察著上方,想要看看這家伙是不是又在狐假虎威。
拉美西斯不為所動,也不管對方的試探,無形光芒吞沒了那些飛射而來的武器,就這么笑瞇瞇的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盯著他。
二者之間的動作顯得有些滑稽,就像是一個被推動的磁鐵似的,將同極的另一塊磁鐵擠來擠去。
直到瓦什托爾在一次次試探中發現對方就是孤身一人。
瓦什托爾停下了腳步。
拉美西斯也適時停下,金面之下的眼睛笑瞇瞇的盯著這條狼狽的野狗。
他就一個人。
數據,來自亞空間的回響,來自對方的反應都在告訴瓦什托爾一件事。
他就一個人就將身處于主場的自己給嚇得滿地逃竄。
強烈的恥辱感籠罩了瓦什托爾。
“你——”
你就一個人?!
你怎么敢追我的?
“對啊,我就一個人啊,亞師傅又進不了亞空間。”
還沒等瓦什托爾的質問聲出口,拉美西斯眼疾手快,雙手一攤,一邊散布假消息,一邊很是無辜的說道:
“又不是我讓你跑的,怪我嘍。”
咔擦!
伴隨著手中的權杖崩裂,當拉美西斯特有的洪亮聲線在亞空間回響,讓無數惡魔逃亡的身形開始抽搐,瓦什托爾只覺得自己的尊嚴連同著其他東西一起碎裂了。
他抬手指著拉美西斯,聲音就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給堵在了嘴里。
“你——”
“哎,孫子。”
“啊!!!”
拉美西斯那一聲孫子直戳瓦什托爾的肺管子,薅了瓦學弟這么久的羊毛,拉美西斯還是第一次知道這位天天pua自己的家伙還能發出這種聲音,都能去色孽那報名噪音戰士了。
“我要你死!拉美西斯,我要你死!”
瓦什托爾真的出離的憤怒了,他向拉美西斯傾瀉了自己最強的攻擊,自己所能夠想到的一切手段。
整個星球都在他的腳底活化,那些惡魔哭號著與變化的金屬熔融在一起,接著撲向虛空之中那依舊肆無忌憚的金色身軀。
然而他全力以赴的攻擊似乎落空了,足以撕裂一切的能量吞沒了那道身影,但是等一切散去之后,拉美西斯站在一片虛無之中,看起來絲毫沒有被影響。
突然間,瓦什托爾緊張起來。
他感到某種東西在上方攪動,就在亞空間光怪陸離的背景中,翻滾扭曲的陰影里。
‘這又是這個欺詐者的什么把戲?’
瓦什托爾瞇起眼睛看著前方。
他不相信同樣身為次級神的無形無相之主會在這樣的襲擊下毫發無傷,也許對方又在裝模做樣,等著他出洋相,又來取笑他。
你以為我還會上當嗎?
瓦什托爾上前一步。
“哈哈哈!”
拉美西斯哈哈大笑,扭頭就跑。
三十秒。
炮聲隆隆,不曾停歇,掩蓋了陰影無形的扭曲聲,他用力將這些陰影撕碎,屬于機械神明的火力在亞空間的加持下幾乎無窮無盡,無數無分惡魔狼狽逃竄,幾乎不敢向那頭的怪物投去目光。
他的形貌在此刻是如此的扭曲可怖,全身噴射著熱氣,體表的金屬冒著代表高溫的紅光。
眼里只有那道金色的身影,如果他此刻是血神的仆役,恐怕司掌憎惡的血神也會為之投下目光。
二十秒。
瓦什托爾要抓到他了。
瓦什托爾肯定會看到他,無論這個小偷如何蜷縮,如何蟄伏,藏身于煙霧和黑暗中,他有無與倫比的偵測能力,足以捕捉熱源和微小的動作,這個小偷,強盜,欺詐者,他將無處可逃,無路可退。
十秒。
他想到自己的熔爐,成為熔爐的能源,這肯定是拉美西斯的結局,他不會讓這個欺詐者死得如此干脆,永恒燃燒的火焰不會湮滅一個亞空間實體,但伴隨它的將會是永恒的折磨。
瓦什托爾如此惡毒地想著。
瓦什托爾要抓到他了。
呼啦!
利爪撕碎陰影。
接著,沉悶的撞擊聲傳遞而來,瓦什托爾倒飛而出。
悶頭逃跑的拉美西斯轉過身,緩緩朝向他,一塵不染的身軀躬身行禮。
瓦什托爾想要再度發作,一對殷紅的目鏡刺破黑暗,直直盯著他。
在亞空間的潮汐中,鴉群的嘯叫聲由遠及近。
嘩啦啦 隨著翅膀扇動的聲響灌入腦海,比拉美西斯更為龐大且明顯的陰影覆蓋而來。
瓦什托爾愣在了原地,由熔爐構成的心砰砰亂跳,熔融金屬與蒸汽混合的汗水沿著額頭流下。
他噤若寒蟬,迎上猩紅目光,注視著那逐漸匯聚成型的巨人,頓時如墜冰窟,只感覺自己仿佛被獵鷹給盯上的昆蟲。
拉美西斯很是自來熟的拍了拍科拉克斯的肩膀。
“現在是兩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