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享受這一刻
結束了。
南極星登陸場，天燕座堡壘，指揮中心 此時此刻，阿萊克斯政委注視著最后一支部隊回營，遵循三百年的肌肉記憶，細心的為他們規劃好戰后安置條例，將那份文檔放在了一位幕僚的手中。
完成這一切后，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重重跌坐在長椅上。
椅背托起阿萊克斯低垂的頭顱。
陽光透過指揮中心剛剛開啟的，近乎三米高的裝甲縫隙，為他布滿歲月痕跡的面容鍍上金邊，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睛在光線中顯得格外明亮。
窗外是一片澄澈的天空。
居高臨下俯視而去，一支又一支部隊高呼著勝利凱旋。
他們吟唱著戰歌，在廢墟的夾縫間豎起旌旗。
他們榮耀滿身，此刻能盡情享受勝利。
結束了。
阿萊克斯注視著這一切，視線愈發模糊。
他閉上眼，就這么躺在了迎著陽光的長椅之上。
“他死了？”
當滿身浴血的奧蘭多推開閘門，第十三遠征艦隊的元帥看到躺椅之上安詳的政委，臉上浮現出悲傷的神色。
他甚至忘記了自己數十年以來堅持的偽裝，忘記了對詞藻的修飾。
“不。”
亞瑟杵立在他的身側，將披風蓋在了政委的身上，開始審視著一份份文件。
“他只是累了。”
像是在回應亞瑟的陳述似的，阿萊克斯打了個呼嚕。
奧蘭多眼中閃爍著激動之色，連忙行了一禮接著像個保鏢一般矗立在政委的身邊。
他們都沒再說話。
紙張在通風口排出的微風下顫動。
他們都不擅長閑談。
亞瑟翻閱著一份又一份安置建議，一直翻閱到了最底下。
英雋的面孔浮現出一抹笑容。
帝國軍務部政委：阿萊克斯·凱恩的退役申請 標題之下是一行小字。
我不過一個凡人，想要退休了，去軍校周圍住一住，然后寫本書，體驗一下戰爭之外的生活。
倒是沒了一貫的嚴謹，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閑聊。
不過是個凡人。
亞瑟注視著這段小字。
戰爭就是他們的所有一切了。
在人類帝國的歷史中，無數數代凡人出生、生產、生活，然后死于衰老，然而戰爭依舊。
亞瑟時常為此唏噓。
雖然這是必要的，是被迫的，但是當絕大多數人類已經被固定在同一個角色中，他們可能再也脫離不了這個角色了。
他們不能像少數人那樣云淡風輕地談論，或是停下來思索自己的未來。
他們不能放松或思考，軍事責任使他們不再關心其他問題，即使是最簡單的對話也會轉向后勤和戰略。
人類就像牛虻一樣生活和死亡，而當我在我漫長到不知幾何的生命里匆匆忙忙的時候，他們又在他們短暫人生的何處找到了自己除戰士以外的角色呢？
他們本應找到它的。
他們本來應該可以成為很多角色。
士兵只是角色中的一個。
亞瑟合上了文件，轉頭看向阿萊克斯。
這是一位老人，老得實在不像樣子。
英雄遲暮，壯烈成仁。
聽著很有宿命感，但他總是覺得還不夠。
他不會剝奪一名戰士戰斗的權力，逼迫他們放下使命，但他能讓一個戰士有的選。
這便是他們帶來的改變。
亞瑟看著阿萊克斯那充滿滄桑的身影，隨后起身離去。
好好休息。
“嗚哇——”
卡迪亞，黑石防御陣列，守備區域 一對嬰孩在紛擾的醫務室中呱呱墜地。
剛經歷分娩便已然恢復身體狀態的母親，將父輩傳承的掛牌拆成了兩份，分別將之掛在了孩子的脖頸之上。
接著便是掛在襁褓之上的槍械。
那蘊含著一位母親的期待，帶著前所未有的重量。
卡迪亞人生來便應該是戰士，無法握槍的孩子在這樣的世界根本無法生存。
“嗚哇，嗚哇”
孩子哭鬧著，最終在醫護人員的要求下送進了體檢室。
母親等待著，看著雖然忙碌，但始終未被戰火侵襲的周圍，有些手足無措。
被充斥著戰爭的人生所賦予的經驗于此刻傳遞回了錯誤的回饋，讓她有些迷茫。
明明只是一場戰爭的結束，但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她看了看周圍，想要做些什么，卻發現自己所擅長的戰略戰術，殺戮手段，在此時此地沒有半點用武之地。
“卡西婭·艾倫，卡西婭·艾倫！”
有醫護人員喊道。
“我在這里！”
她立刻挺直身軀回應，醫護人員也并未對一位剛剛生產的母親就如此精力充沛而有什么意外的。
在卡迪亞，只有這樣的人才能生存下來。
“請問你還有任務嗎？”
“任務？”
她一陣迷茫，隨后搖搖頭。
“沒有。”
“那就快來醫務室幫忙。”
醫護人員開口道，剛想要安排什么，也是不適應的皺了皺眉。
隨后他開口道：
“去看好你的孩子。”
扔下了這句話，醫護人員便收拾起了她的床鋪。
卡西婭愣了愣，最后還是追了出去。
她來到保溫室邊緣，就那么安安靜靜的守著自己的孩子，看著他們在醫護人員的檢查下吱吱呀呀。
至少現在，他們還不用承擔那份重量。
已經在人群之中忙碌的迦爾納默默注視著這一切，伸手扶住一位運輸工人的脊背。
一切敵軍反應已經徹底靜默，他在戰場之上的職責也結束了。
更為細致的清掃工作交予了羅穆路斯與亞瑟負責，而他需要帶領著圣血天使們洗去面上的鮮血與塵埃，再度回到人群中去。
“這里需要幫助。”
“物資調配需要一位負責人。”
“13號手術室需要幫助，需要一位力氣大的成員。”
圣血天使們也在當地負責人的指揮下忙忙碌碌，將效率不知提升了多少倍。
阿斯塔特漫長的生命以及強悍的學習能力讓他們能夠擔任很多角色。
這些億萬里挑一的戰士真的很優秀，他們能夠做到更多，也能在必要的時刻扮演戰士之外的角色。
他們無需與人類徹底割裂開來，完全能夠融入人群之中。
一旁還在處理亞空間污染的拉美西斯不知從何處探出頭來。
迦爾納側首。
兩只拳頭彼此碰在了一起。
在我們面前是一片深淵，不知其中敵人幾何。
在我們身后有一座農場，不知火爐上是否擺滿面包。
我們將恐懼，與我們的名字一道葬在了早已準備好的墓中。
而我們終將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