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縣衙出來,蘇武又感覺神清氣爽,前程一片廣闊。
就看那賣梨的鄆哥又在縣衙門口轉悠,蘇武只管抬手一招。
那鄆哥立馬上前躬身:“拜見將軍,將軍如今好威勢啊,小人行走在這街面之上,哪個不說將軍的剿賊之事?個個都說咱陽谷縣出了個大人物,了不得的大人物…”
“行了,你啊,大概賣梨賺不得幾個錢,旁處卻賺得不少。”蘇武笑著抬抬手。
“嘿嘿…”鄆哥兒笑著,從籃內梨子下拿出一封信來:“小人賺個跑腿錢,便是等了幾日了,只說將軍一回來,定要送到。”
“二郎…”蘇武接過信來,示意了一下身旁武松。
武松從懷中掏出幾個錢,放在籃子里:“去!”
“多謝將軍,多謝武家二哥。”鄆哥兒連連謝過。
蘇武一邊拆信,一邊說道:“武家二哥,如今可是東平府下陽谷縣武參軍。”
那鄆哥聞言就驚,連忙躬身再禮:“多謝武參軍!”
說完,鄆哥兒退了去,倒也不走遠,若是一會兒將軍還有用得到,便是第一時間出現。便也是高興不已,好似與有榮焉,只待一會兒當真無事,自是縣里到處去說。
整個縣里,當是他第一個知曉武松為參軍的這個確切消息,怕是武大還不真知呢,當先去告訴武大,說不定還能再混一頓酒菜。
這邊,就看蘇武拆信在看,武松在旁就笑:“哥哥,我知道是誰…”
蘇武也與他打趣:“你倒是越來越行事了。”
“嘿嘿,哥哥,寫什么呢?”武松倒也不湊過去看,只問。
蘇武卻把信遞過來給他看,武松看得一看,還真是正事,說是家中掌柜清算了一下那生藥店的東西,做個了數目,如此好入賬來算,要與蘇武算個清楚,既然合伙生意,自是要清清楚楚,來日也好做數。
“哥哥,這是話口而已…”武松看得懂。
“走吧…”蘇武一抬手。
“哪里去?當真去算賬啊?”武松又問。
“是算賬,但也還有正事呢…”蘇武笑著。
“說起來,哥哥是要有個家室了。”武松這回說得認真,不是打趣。
“我看你也該有了…”蘇武回了一語。
“我啊?我才不想這些事,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間,豈能受那兒女情長羈絆?”武松朗朗而言。
蘇武腳步稍稍一止,轉頭看了看武松,眼神頗為奇怪,帶著懷疑。
“哥哥,怎么了?”武松立馬就問。
蘇武搖搖頭:“無事無事,看看你的胸大肌而已。”
“看這個?”武松自己也低頭看了看,又道:“近些日還真少練了幾番,哥哥既然督促,那我自當勤勉,好教一身力氣再漲幾番!如此,殺賊也快!”
蘇武連連點頭:“好好好…殺賊好!”
這回輪到蘇武只管說好了。
“與你說點正事。”蘇武不看胸大肌了。
“嗯!”武松還在低頭看胸大肌,不僅看胸大肌,還看自己的肱二頭肌,還展了展手臂,感覺一下自己的背闊肌…
“知縣相公把縣里河道稅賦之事托付于我了,這事啊,便也到你身上了,到時候選一些人手充個稅丁,你親自盯一段時間。”
蘇武邊走邊說著。
“哦,好說!只要是哥哥交代的事,都好說。”武松點著頭。
“不要收得太不合理,正常生意往來就是。”蘇武再交代。
“好說!”
“嗯,不要鬧出人命。”蘇武又道。
“哦,看來還得打起來,不在話下。”武松又答。
“但也不要留情,管他哪里的人物,不按規矩辦事,只管老打。”蘇武交代得仔細,得罪人的事,他不怕,什么江湖好漢,水里蛟龍,不帶怕的。
要不得多久,天下如麻,還在乎這些?
武松只管點頭:“到時候哥哥給個章程來,我只管照章辦事。”
武松也在想這件事,也是聰明。
“嗯,這般也好。你兄長是不是也能識字算賬啊?”蘇武忽然又問。
“能呢!我家兄長最是老實本分,養著我這個吃肉喝酒的最是不容易,若不是我,吃肉喝酒惹是生非,兄長早也能攢一些本錢,做個真正的買賣了。”
武松心中已明,只看哥哥。
“嗯,讓你兄長收了那炊餅挑擔,隨你去碼頭上管這事來,這般也算是個有臉面的差事。”蘇武想得多,不能真的只有武松有臉面,武大也該有臉面,如此利于許多事的和諧。
武大與武松配合在一起,其實挺好。
蘇武的話語還真不一定能讓武松不犯人命,因為武松秉性如此,蘇武也不可能在當面看著,一旦動怒,真就沒個輕重了。
但武大在場,就能讓武松有個輕重。公家人就是公家人,不能真的行事如賊寇。
武松已然一臉感動,只管再拜:“拜謝哥哥!”
“誒,你我之間,不必如此。”蘇武拉起武松,只管往頭前走。
楊家大宅。
武松上前敲門,開門一個縫隙,又是那個丫鬟,丫鬟矮小,只看看到武松的肚子,再抬頭看,便是胸大肌,再看,才能看到武松的一臉俊朗。
“門開這么點,如何進得去?”武松問著。
丫頭有些疑惑,直到武松讓出身形,丫頭才看到后面的蘇武,便又是一臉驚喜,這回有禮有節了:“見過將軍,將軍快請!”
門也就大開了。
隨著蘇武往里進,武松還吐槽:“這丫頭,忒小氣了些,沒個眼力見。”
蘇武只笑,那丫頭自是也低頭不好意思,快走幾步入廳,又往后院去取茶請人。
來的自不是孟玉樓,而是楊宗鐵,笑呵呵大禮在拜。
茶水也來,蘇武也吃,還說:“這茶不錯,從未喝過,香氣撲鼻,沁人心脾。”
“將軍不知,這是嫂嫂屋里留存的東京好茶呢,叫做春香膏,可貴重了,就只剩下一點點了,嫂嫂自己都舍不得多吃。”楊宗鐵小朋友也會說話。
“春香膏,我記下這個名了。”蘇武點著頭,再說:“生意來了,你記好著,一會兒莫要遺漏了。”
“哦,我每次都不會忘的,嫂嫂也就在窗外聽著。”楊宗鐵立正站好。
蘇武往窗看去,倒是沒有影子映在窗上,只聽得窗戶那邊有一聲細弱蚊蠅的嘆息,便也淺笑,這小子會來事,定是他自己自作主張把這事戳破的…
忽然蘇武又想起什么來…
這一幕…
莫不是程萬里那書房窗外也站著個人?
頭前還疑惑不解,此時就是恍然大悟,不免更笑。
說起來,還不知那程小姐閨名。
說正事:“我從知府相公那里得了一張正店的公文,正店呢,我想開在東平府城里,釀酒的作坊可以在陽谷,釀酒的糧食也有了來路,就在獨龍崗去買,這么幾番,掌柜伙計,要許多,乃至還要不少釀酒的好手,這生意得趕快入手了,不得拖沓。”
楊宗鐵點著頭:“哦,我記下了,嫂嫂也聽到了,那我是現在答將軍呢,還是轉頭再去答復?”
蘇武抬手:“那就不必麻煩了,你只管往那窗外先去問問就是。”
“哦…”小朋友當真轉身準備去問。
卻看那大廳后門之處,已然走出了孟玉樓,進來便是一福:“將軍見笑了!”
蘇武循聲看去,只答:“無妨無妨…”
楊宗鐵快步走到嫂嫂身旁:“嫂嫂,你自己進來了啊,你來答復將軍就是。”
孟玉樓走到一旁落座,倒也并不真看蘇武,而是稍稍把頭偏到一邊,輕聲答道:“正店之事,定當為將軍辦妥。”
蘇武擺擺手:“合伙生意,一起發財。”
孟玉樓稍稍把頭放正,微微低頭來說:“自是以將軍為主,頭前那生藥店,本也不該那么來分,當是將軍得八成,楊家得兩成就是。此番正店,本也是將軍得來的門路,也該如此來分。”
便是這話聽來,連蘇武身后的武松也愣了愣,還有把錢往外推的?
就聽蘇武說道:“許是剛才沒說清楚,這番正店還有作坊,干活的人手,某都是不管的,還都需要你楊家出錢出人來做,某只出一個公文罷了,八二來分,著實有些不妥。”
這是實話,蘇武手中沒有一分錢是多余的,所以頭前那個生藥店作為入股,此時也已經是占便宜了。
就看那孟玉樓示意了一下自家小叔子,楊宗鐵立馬就說:“將軍,酒可賺錢呢,本錢也不算很多,這般最是合適了。”
這小子真是場面人。
楊家如今的主人說話了,孟玉樓再說:“還請將軍思慮,若非如此,這門生意便是不能做的…”
看似逼迫,其實哪里又是逼迫呢?
蘇武想得一想…
就聽楊宗鐵再說:“將軍,何必算得那么清楚?我家又不是虧錢來做,到時候可賺得多呢。將軍放心,只管到時候看賬冊,若是虧錢,就再來議過。”
“行,就依宗鐵說的來,若是你家虧錢,再來議過。”蘇武不多想了,主要是不想要一個欺負孤兒寡嫂的名聲。
而今蘇武的名聲很重要,人設更重要。他不是流寇,也不想做軍頭軍閥,他要的是一個往后真正能心向自己的根據地,根據地才是未來真正的資本。
要人心所向,名聲人設,重中之重。
楊宗鐵立馬說話:“將軍,既然開正店,我還小,我嫂嫂當去東平府親自操持才是,我嫂嫂一介女流,又是人生地不熟,也請將軍在東平府處多多照拂才是!”
蘇武摸了摸楊宗鐵的頭,淺淺一笑,只去看一眼孟玉樓,孟玉樓只管低頭去。
武松在后面說話了:“你這小子想得還挺多,自是不在話下,我哥哥在東平府,什么事都罩得住!”
“那再好不過,如此我也才放心。”楊宗鐵呵呵笑著。
那孟玉樓起身一福:“那就多謝將軍了!”
蘇武也起身了,手一拱:“就此說定,事多先走,嗯…孟娘子多多操持,辛苦了。”
“都是應該!”孟玉樓又是一福。
說著,蘇武帶著武松出門就去。
那楊宗鐵往門外去送,送完又奔回來,只看嫂嫂,有點緊張,今日有點自作主張了,怕嫂嫂一怒,又要戒尺。
倒是當面一看,嫂嫂臉上不曾有怒。
楊宗鐵心下一松,便問:“嫂嫂,這般是好買賣吧?”
嫂嫂點著頭:“正店倒是好買賣,即便八二來分,必然也是盈余不菲。”
“嫂嫂,那…咱家的布莊,要不要也讓蘇將軍入一股呢?如此,咱布莊的生意也好做許多呢,東平府那些軍漢衙差的衣裳,是不是也要許多布料?衙門里官吏發絹帛,是不是也要購置?”
楊宗鐵想得多,其實很聰明,是個做生意的材料。
“即便你給他布莊的股嗎,他也不會要…”孟玉樓搖頭答著,卻也在摸小叔子的頭,其實今日,反倒是這小叔子會來事。
“他為什么不要?”楊宗鐵問。
“因為啊,他避諱著呢,顧及著名聲,不想外人背后說他…”孟玉樓以往只會與小叔子說你長大就懂了,今日卻真在解釋其中。
“哦…”楊宗鐵似懂非懂,小腦袋認真在想。
卻是嫂嫂忽然又問:“你今日的抄寫呢?”
楊宗鐵臉一黑,只管去取,也說:“還沒寫完呢…若是蘇將軍今日不來,我當是寫完了。”
看來又要挨戒尺了。
只是取來之后,嫂嫂一看,輕聲說道:“沒寫完也就罷了,這里又抄錯了。”
楊宗鐵上前去看,只管低頭了,只等取戒尺了。
卻聽嫂嫂說:“罷了,今日罷了,好好再抄就是。”
“啊?”楊宗鐵愣愣抬頭,今日怎么了?太陽出從西邊出來了?抄錯了嫂嫂也不打人了?
“去吧…”嫂嫂還溫柔地揮揮手。
“哦,好…”楊宗鐵愣愣點著頭,隱隱察覺到什么,只念,蘇將軍可得多來家中坐坐才是。
想到這里,楊宗鐵立馬轉頭去問:“嫂嫂,你去東平府,我也去…”
“嗯,你自是隨我去,東平府的教習先生,比陽谷縣的可好太多。”嫂嫂今日格外溫柔。
“那是,興許有東平府的教習先生來教,我就再也抄不錯了,再也不挨戒尺打了。”楊宗鐵是個小機靈鬼。
嫂嫂陡然會意過來,稍稍一惱,惱出幾分臉紅,說道:“可莫要胡說八道,好好抄寫就是。”
“嗯嗯,就去就去!”楊宗鐵撒丫子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