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把郭召帶了出去,卻沒把他帶回來…”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難,盡管來找我,力所能及的我絕不推辭…”
內殿直的生活區,李奕帶著馬仁瑀找到郭召一家住的草房,給他家人送來二十貫錢,以及兩匹細布。
郭召的父親已經故去,如今只有老娘尚且在世。
除此之外,他有個兄長,可惜早逝,還有個姐姐,已經嫁人。
在郭召沒死在高平前,他一家五口住在這里,老娘、妻子和一個五歲的女兒,以及剛出生的幼子。
“二郎他沒福氣,怪不得將軍。軍中已經發了撫恤,老婦怎么能要將軍的錢財。”
郭召的老娘四十出頭的年紀,但窮苦人家的都早衰,頭發已經白了大半,身子也有些佝僂。
老婦人臉上滿是傷感,說什么也不收李奕送來的東西。
旁邊站著的是郭召媳婦,年紀和郭氏相仿,長相還算干凈周正,懷里抱著剛滿月的幼子,一個勁的掉眼淚。
李奕見此情景,也不再多說,帶著馬仁瑀進入屋內,徑直把財物放在桌上,然后對著郭召的靈位拜了幾拜。
人死了連尸首都見不到,一家人只能沖著空蕩的靈位傷心。
想想都讓人覺得心里不太好受。
而像郭家的這種情況,不說整個禁軍,就是內殿直各部都有許多,上次出征內殿直的傷亡確實很大。
隨后,李奕和馬仁瑀離開了郭召一家住的地方。
“我知道奕哥兒仁義,可也不能到處送錢,禁軍死了那么些人,你把家底掏空也送不完。”
聽著馬仁瑀的話,李奕默然無語。
或許在這個時代的很多人看來,自己某些時候做事顯得婦人之仁,不太像是一個殺伐果斷的武夫。
比如在石州救下那群老弱婦孺之后,還特意給她們安排后路。
又比如答應將死之人的遺愿,把陳小娘帶回東京養在身邊。
以及班師回朝后拿自己的錢去補貼這些傷亡將士的家人。
種種行為,別說是外人,就連身邊親近的馬仁瑀等人,大概也很難理解。
但李奕這么做,一方面是為了收買人心,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內心的同情。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再者說,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
若李奕只想當個瀟灑一天是一天的武夫,他自然可以隨波逐流不用考慮太多。
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武夫都是這般心態。
但爬到了如今的地位,李奕所想所求的是更遠大的前程。
自古以來,能成大事者,先不論能力如何,都必須要有一個廣闊的胸懷。
說句俗的,這就叫格局!
對于如今的李奕來說,錢財寶物也就那么回事,該花就花,不用舍不得。
反而是像郭召這些陣亡的將士,他們的家人很需要錢財過活,李奕能幫自然就幫一把。
正所謂,人的名,樹的影。
或許你現在的良善和仁義,將來會成為助你更進一步的階梯,也說不定呢?
“對了,你知道哪里能買到好一點的酒。”
李奕騎上馬轉頭看向馬仁瑀,說著他又補充道,“就是喝起來烈一點的那種,越烈越好。”
說到哪里有好酒,這是馬仁瑀的強項,他想了想道:“外城東市街有家酒鋪,有門路從蜀地弄來一些好酒,咱們可以到那問問。”
說著,他又有些好奇道:“奕哥兒,你問這干嘛?難道真的想通了,想要練練酒量?”
李奕反問道:“難道買酒非要用來喝嗎?”
“酒不喝買來干嘛?”
“別廢話了,走,去那酒鋪看看。”
說走就走,兩人當即騎馬趕了過去。
馬仁瑀所說的酒鋪,位于東市街的龍津河邊,距離早飯鋪子不遠。
酒鋪的門面倒是挺大,前面三間聯房,后面還帶一個小院子。
等李奕二人趕到,卻見鋪子門口冷冷清清,只有一個小廝坐在柜臺后面,百無聊賴的打著哈欠。
“就這家鋪子?看起來沒什么生意啊,真有好酒?”
李奕扭頭看向馬仁瑀,對他所說的好酒表示懷疑。
“我可沒有亂說,這酒鋪賣的最次的酒,都比外面那些店里的要好。”
“有這么夸張?”
“我還能騙奕哥兒你不成?要不是這家鋪子賣的酒太貴了,我肯定不會去喝別家的。”
馬仁瑀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眼見李奕還有些不信,他頓時急了,快步走到柜臺前,抬手扇了那小廝的腦袋一巴掌。
“他娘的,眼睛瞎了,有客人上門看不見?”
那小廝吃痛一聲,捂著腦袋剛要開罵,抬眼瞅見面前站著一個絡腮胡大漢,滿臉的兇神惡煞,頓時嚇得把話咽了回去。
“你家掌柜的呢?我兄弟要來買你家最好的酒,快點把掌柜的喊出來。”
小廝哪敢耽擱,生怕速度慢了,會被眼前的漢子給吞了,連忙起身跑進了鋪子后間。
沒一會兒,從后間走出一個穿著素色袖袍的中年男子,他身后跟著剛才進去傳話的那個小廝。
“不知兩位貴客想買什么酒?”中年男子的目光在李奕身上多停留了一下,隨即開口問道。
看他的言行舉止,頗為儒雅,不像是市井店鋪的掌柜,反而更像是學富五車的讀書人。
馬仁瑀不耐煩道:“只管把你們鋪子里最好的酒給拿出來!”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鋪子所售酒水都在這里,兩位隨意挑選便是,何必為難店里的伙計呢?”
說著,他指了指柜臺后面排列整齊的裝酒容器。
“他娘的,你這廝是看不起咱們兄弟二人嗎?”
馬仁瑀這暴脾氣頓時就上來了,一把揪住中年男子的衣領,拳頭便準備往對方臉上招呼。
李奕連忙拉住了他。
馬仁瑀這才松開中年男子的衣領,嘴里依舊罵罵咧咧道:“他娘的,當老子不知道,你店里還有一種叫瓊花玉液的好酒,現在說什么只有外面這些孬酒?難道覺得我兄弟二人買不起?”
中年男子整了整衣領,并沒有惱怒,繼續一臉和氣道:“那瓊花玉液是從蜀地,歷盡千辛運送出來的,產量實在稀少,本店并無多少存貨…”
“那就是說還有存貨?”
饒是李奕的好性子,也有些不耐煩了,忍不住皺眉道,“那依掌柜的意思,是蜀地美酒,我等喝不得?”
“不不,在下絕非這個意思。”中年男子搖頭道,“只是那瓊花玉液,專供開封城內的貴人們,輕易不拿出來售賣。”
他這話的意思就顯得不識抬舉了,分明是暗指李奕二人還不夠格。
當然,這也表明這家店應該有些背景,否則中年男子不會說這種話。
“什么狗屁貴人!”沒等李奕開口,馬仁瑀直接罵道。
“禁軍內殿直都指揮使李奕,你總該知道吧?現在站在你面前的這位就是!”
我去…李奕本來還有些不爽,聽了馬仁瑀這話,瞬間尷尬的想用腳扣地。
怎么像是狗血劇情里仗勢欺人的戲碼?
然而那中年男子聞言,臉色微微一變,仔細打量了李奕一眼,趕忙行禮道:“原來是陣斬北漢第一猛將,擊退遼軍還殺了遼國政事令,如今天下聞名的李將軍!”
“在下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之處,還請李將軍莫怪!”
看來還是仗勢欺人更管用…李奕有些無奈。
他最近聽多了別人的吹捧,現在都開始麻木了。
“這瓊花玉液之事,在下做不了主,請李將軍稍等,在下去讓我家主人出來。”
中年男子告罪一聲,隨即匆匆的進了里間。
瑪德,不就是一個酒嘛,這逼格搞得比后世的茅臺還高。
還得要左請示,右喊人的?
李奕很不能理解,但既然來都來了,多等一會兒也無妨。
他倒要看看賣個酒能玩出什么花樣來。
但讓李奕沒想到的是,中年男子口中所謂的主人,竟然是一個年輕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