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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王,你要丟下我們嗎?

  第68章王,你要丟下我們嗎?!

  “令狐愚令狐愚!高祖罵得果真不錯!何其愚也!”

  郿塢之中,中郎將毌丘儉黑著臉,直接點名對著令狐愚就是破口大罵,一點面子都不留。

  當年護烏丸校尉田豫討胡有功,小違節度,令狐愚以法繩之。

  高祖文皇帝大怒,把他拷走免官治罪,詔曰:浚何愚!

  此后令狐浚改名令狐愚。

  其人與賈氏子、裴氏子等一眾河東大族子弟,今夜率幾千部眾盡棄輜重糧草而走。

  除四十船糧食外,還又給漢軍留下了數百鐵鎧,近千皮甲。

  毌丘儉雖不清楚關中的漢軍這幾戰到底奪了多少甲胄,

  但用腳趾頭想都知曉,光憑繳獲的甲胄,對方鐵甲士卒都已遠超郿塢這萬余護糧卒了。

  令狐愚如何受得了毌丘儉這恃天子恩寵而嬌之人的辱罵,梗著脖子針鋒相對:

  “毌丘儉,換你也未必能好到哪去!

  “若非我今夜率船先行,怕我大魏所失就不單是區區四十船糧食,或許全軍覆沒亦未可知!”

  聞得此言,呂昭與尹大目等人皆是眉頭大皺。

  甩鍋也沒見過這么甩的。

  “這是何意?”毌丘儉勉力按住怒氣。

  令狐愚冷哼一聲。

  雖然憤怒于毌丘儉方才指名道姓的大罵,卻也知曉,他必須把這鍋甩干凈。

  否則天子降罪下來,好不容易撿回官身的他就徹底完了。

  “那中洲以北水道狹窄,我如何不知蜀寇可能會渡河來襲?

  “又如何會毫無防備?

  “真當我愚蠢嗎?!

  “我命三千甲士于渭水畔列陣以對,見蜀寇無有渡河之意,方乃命一千人持弓弩,一千人持盾乘船西進!

  “蜀寇中洲不過三四千人,又不見一艘舟船在水上預備!

  “依常理而言,諸位以為他們還能如何渡水突襲?!”

  眾人聽到此處皆是沉默不語。

  令狐愚的布置似乎沒什么問題。

  毌丘儉盯著令狐愚,見其人義正辭嚴,確實不像無中生有,憑空捏造。

  而且料其人也不敢如此,天子事后定然會尋人多方查證,敢胡編亂造只有死路一條。

  “到底是怎么回事?”毌丘儉沉住氣,向其詢問。

  令狐愚一時咬牙切齒,只恨蜀寇狡詐:“蜀寇在渭水下做了手腳!

  “我糧船到達彼處,被水下暗樁連續截停數艘,一時欲傾!

  “役夫軍士落水數十,大亂而逃!

  “而蜀寇早已鐵索連舟數十艘,藏在南岸我等看不見之處!

  “趁我舟船大亂,進退不得之際,載死士三四百于上游強渡!”

  “區區三四百?難道就沒辦法將他們擋回去?!”其人話音未落,毌丘儉便已再次發出質疑。

  “三四百人,也就十余船,你岸上三千人就眼看著他強渡?”

  “還能如何?!”令狐愚冷哼一聲,再次針鋒相對,一時氣氛劍拔弩張。

  “誰能料到他們竟阻遏了渭水?!

  “你們郿塢之人竟全然不察嗎?!”

  說到這里,令狐愚瞪向尹大目與杜襲。

  尹大目與杜襲一時無話可說。

  令狐愚繼續道:

  “我為防備蜀寇渡河,弓弩手與大盾手全都分布諸船!

  “結果渭水遭遏,我糧船盡數被堵于下游動彈不得,又在渭水中央!

  “岸上民夫被蜀寇箭弩齊射,大為騷亂,根本不及牽船便往回沖陣!沖得我陣腳大亂!

  “渡河來襲蜀寇,有強弩盾牌之利!

  “而我弩盾全在船上,下不得岸,如何能擋?

  “彼輩又鐵索連舟,前頭三四百敢死上岸搶出一片空地后,中洲數千精銳立時搭浮橋渡河!

  “換作諸位,難道能擋?!”

  令狐愚非但要把鍋甩干凈,還得想著該如何將功贖罪。

  眾人盡皆默然。

  若令狐愚所言非虛,渭水真的被蜀寇阻截,那么或許真要謝謝他去探了路。

  “如此說來,公治能帶回三千多部曲,多半是由于夜里視野受限,蜀寇怕中我埋伏而不敢深追。”杜襲為令狐愚說了句公道話。

  太原王氏、令狐氏與大將軍曹真往來頗多,杜襲對令狐愚印象尚可。

  雖有些眼高手低,胸里卻多少有些抱負,想做番大事業,并非菁英,也算不得庸才。

  令狐愚見終于有人為自己說話,神色緩和些許:

  “非但如此,蜀寇那三四百渡河的精銳,所披甲胄分明就是從大將軍處繳獲而來的盆領重鎧,一個個簡直刀槍不入。”

  聞聽此言,包括毌丘儉、尹大目、杜襲在內,眾人無不色變。

  盆領重鎧,鍛造耗費工時極多,一軍司馬、校尉及精銳中的精銳方有資格披戴。

  至于防御力比盆領重鎧更高、鍛造耗時也更多的鐵鎧,當世唯有一種,即大將軍、大司馬等宗親才有資格穿戴的明光鎧、黑光鎧。

  而國家為了讓工匠多鑄中甲與輕甲,增加戰士披甲率,一年所鑄重甲不及百領。

  三四百領盆領重鎧,此刻全部被蜀寇所獲,甚至全部拿出來武裝出了一只尖兵,實在教眾人聞之痛恨。

  “這三四百重甲精銳聚擊一處,怕是能當得上三四千人。”杜襲神色微微一黯,“如此說來,公治之敗功過已然足矣相抵了。”

  毌丘儉聽著杜襲的話,臉色再次一黑,卻又著實說不出什么話來。

  若非令狐愚在前探路,明日他便將率一百四五十艘糧船西進陳倉。

  屆時所有船只全部堵在渭水動彈不得,運糧隊伍長逾三四里。

  又被這么三四百精銳蜀寇以點破陣,怕損失的就不只是四十船糧食和一兩千部曲了。

  “我想起來了。”杜襲終于想到了什么。

  “前些時日,蜀寇將武功水大營的百余艘糧船運回斜水。

  “過了幾日,又有人望見蜀寇糧船百余艘自斜水入渭,往上游而去。

  “當時我以為蜀寇是往陳倉與街亭運糧,沒有多想。

  “如今看來,蜀寇怕是將那些船只沉在渭水了。”

  眾人聞言頓時恍然。

  毌丘儉皺起眉頭:“斜谷棧道被毀,正是蜀寇用船之時,偽漢又國小物寡,竟豁得下心沉船百余,也不知下令之人是劉禪還是趙云,著實有些難纏。”

  不是誰都舍得下這種決心的。

  “蜀寇部曲精銳,又小勝一場,阻遏渭水劫我糧船的計策又已暴露,未竟全功。”杜襲撫須沉吟,片刻后道:

  “如此一來,他們中洲的幾千人馬怕是不會選擇再回中洲了。”

  “不回中洲?”呂昭疑惑。

  “非但那幾千人馬不會再回中洲,蜀寇五丈塬上的人馬,定然也要派到渭北屯駐。”一臉沉思狀的毌丘儉頷首道。

  “一是阻我大軍運糧西進。

  “二,則是以此逼迫右將軍陳倉城下大軍來此接應。

  “右將軍來援人少,他們可以依靠營寨工事力扛。

  “右將軍來援人多,他們又可隨時退回中洲。”

  毌丘儉說到此處實在頭大。

  本欲率兵糧西進與牛金會師,合大軍六萬圍住陳倉,打蜀寇援軍,待東方來援。

  未曾料想局勢驟然反轉,他們竟是被蜀寇斷了西進之路,反而要被蜀寇打援了。

  呂昭想到了什么:

  “我大軍不走渭水河畔不行嗎?可往北繞路。

  “我即刻命劉豹引三千騎至此護糧,蜀寇步卒,必不敢追。”

  杜襲立時搖頭否定:

  “離開河畔大道,關中可謂遍地野草,須命役夫負糧西進,士卒負甲而行。

  “非但運不得多少糧食,更是行走緩慢,疲憊不堪,非良策也。”

  長安以西的關中,除曾經的縣治附近仍有少數豪族建塢堡而居,可以說百里無雞鳴,遍地生野草。

  一旦離開官道,就只能靠人腳行走,而不能靠糧車與輜重車。

  毌丘儉嘆了一氣:

  “若離開大道往北繞路,本來三日路程將延至七八日,所負之糧已食小半。

  “走至半路我大軍兵民便已疲憊不堪,而蜀寇則可安從大道,再穿插北上襲擾,其逸我勞,我軍如何能夠不敗?”

  如果糧草這么好運,早就不用保什么糧道了。令狐愚對著呂昭撇了撇嘴:

  “河東與弘農兩郡仍在后方轉運糧草,咱們近兩萬部曲或可離開大道負糧西進。

  “可后面呢?失了大軍援護,豈不輕易便要為蜀寇所劫?”

  河東太守程喜,還有這護匈奴校尉呂昭,都不過因在平原便跟了天子而到提拔。

  本以為這呂昭不過庸才,未曾想竟連糧道都不知曉。哪是庸才?分明蠢才,實在可笑。

  “既如此,我即刻派輕騎去請牛將軍率軍至此。”呂昭對自己的想法被駁回也不以為意,“就是不知要多少人馬?”

  “至少兩萬。”毌丘儉一臉的無可奈何。

  “被蜀寇搶先占領中洲,我大軍已盡失先機。

  “沒有兩萬人馬,斷然無法將蜀寇驅逐回渭水中洲。”

  聞言至此,杜襲也是無奈一嘆:

  “如此一來,咱們可用人馬只余四萬,此外仍需派萬余人馬護糧,陳倉城下怕只有兩三萬人了。

  “莫說是再上隴右救援,恐怕連圍陳倉都要小心翼翼。

  “趙云非易與之輩,沒有右將軍指揮,那幾萬人能不亂就已是幸事。”

  那邊糧草支撐不了多久,據牛金說,部分役夫輔卒雖仍一日二餐,但已開始喝稀粥了,本就吃不飽,現在則是餓不死。

  令狐愚這次終于是沉默不語,再也不提什么上隴援助郭使君之事。

  次日。

  陳倉。

  趙云登樓觀望。

  陳倉城下已有兩三萬魏寇立寨圍城,而渭水以南的散關,還有幾萬人馬尚距陳倉十余里。

  四五百匈奴輕騎則散布在陳倉周圍四處游弋。

  顯然是想籍此隔絕大漢隴右與關中的交通。

  雖已遣使告知丞相,讓丞相務必小心張郃自渭水狹道上援,但他仍有些忐忑,不知消息到底能否送到。

  “趙帥,看!”從街亭緊急入援陳倉的傅僉手指東面五丈塬方向。

  “怎么了?”趙云瞇著眼,但彼處實在太遠,他根本看不到。

  傅僉面有沉毅之色:“是陛下給咱們傳消息來了!渭南方向有幾面赤旗在搖,魏寇騎兵正趕往驅逐。”

  趙云極目遠眺,雖仍看不到,卻是肅容開口:“如此說來,沉船遏水之策應是起作用了,公全能看到中洲嗎?”

  之前與天子有約,一旦成功逼得曹魏糧船上岸,則五丈塬便會派虎騎于渭水南畔搖紅旗為信。

  若是不成,則搖黑旗。

  傅僉搖了搖頭:“看不見,六七十里還是太遠。”

  “魏寇好像在拔營!”趙云忽然發現了什么。

  “應是收到了他們糧船遭遏的消息,要拔軍去接應糧草了。”

  言及此處,老將軍頗為欣慰地一笑:“即使沒我這老骨頭在,陛下果然也能游刃有余嘛。”

  五丈塬。

  接近中午,劉禪方才起床。

  昨夜在河畔一直呆到下半夜,他才回塬上休息。

  輕傷兩百余人,重傷三十六。

  不治而亡者八人,直接陣亡者十八,另有十人失蹤,打掃戰場也未能找到尸首,即陣亡同樣三十六。

  這個傷亡數據,對于一場斬首近千級,獲甲千余領,獲粟萬余石的戰役來說,實在非常不錯。

  尤其是所募敢死二百零八人,實際只陣亡六人,重傷十六。

  但昨夜斬獲近千首級,卻有六百多級都來自這群敢死。

  不得不說,這讓劉禪對尖兵作戰有了新的認識。

  在裝備出現代差領先的情況下,兩百尖兵完全頂得上兩千人,甚至都不止。

  只能感謝曹真送來的重鎧。

  畢竟這種重鎧,過去的大漢只有魏延、吳懿、趙云這種頂級大將才有資格穿的。

  其他人,從校尉司馬到精銳士卒,穿的甲胄最好也不過是丞相改良過的筒袖鎧。

  所以幾場戰役下來,劉禪也算是充分見識到了什么叫以戰養戰。

  隨即聯想到高歡征宇文泰的沙苑之戰。

  高歡幾十萬人跑長安打宇文泰萬余人,結果一仗輸掉了十八萬鎧甲,北齊開始慢性死亡。

  如今的曹魏又何嘗不是?

  幾萬石糧草且不去提,小錢。

  可曹真一敗,大漢直接在斜谷俘虜的身上剝下了四千多鐵鎧。

  洪水來時,魏人棄甲而逃散落在地上的鐵鎧又一千多。

  最后待自己重回關中,將士們沿著百里斜水清理尸體,摸尸體又摸出一千多件。

  將近七千件鐵鎧,直接就讓大漢將士富裕起來,鳥槍換炮。

  更別提魏延、王平那里大勝,又繳獲了幾千鐵鎧。

  據鄧芝、宗預二人說,大漢這幾場戰役繳獲的甲兵,在數量上已經超過了丞相過去五年打造甲兵的總和。

  在質量上,從曹真那繳來的三百來件重鎧簡直能讓魏延、吳懿等人眼冒青光。

  下午,劉禪洗漱飲食完畢后,在趙廣的護衛下,從五丈塬再次來到中洲營屯。

  在天子的注視下,鄧芝、宗預二將組織人手,將昨夜捐軀死命的將士收斂入葬,立牌記功。

  又在近萬將士的矚目下,大漢天子為埋骨他鄉的將士長眠的墳塋捧上最后一抔黃土。

  有將士竊竊私語,問陛下為何披一件看著像百衲衣的古怪披風。

  等將士散去,往渭水北岸駐屯,劉禪轉身回塬,卻見趙廣腳步匆匆走上前來:“陛下!安國與羌王率輕騎從岐山出來了!”

  劉禪先是一愣,而后輕輕頷首。

  回到五丈塬上,朝岐山望去,只見就在五丈塬正北方向,有兩團輕騎隔著二十余里荒野南北對峙。

  南面那團當然是守護曹魏糧道的南匈奴輕騎。

  北面的自然便是關興與羌酋了。

  “安國想做什么?”劉禪問道。

  與關興遠遠對峙那一團,看著大概有兩千余騎,而關興與羌酋估計就千騎出頭。

  趙廣也搖了搖頭:“陛下,該不會是安國與羌酋,欲直接與匈奴人在馬上捉對廝殺?”

  岐山山口。

  荒野草地。

  一個滿臉絡腮胡的漢家天使,百無聊賴地翹著二郎腿枕著草垛,嘴里叼根狗尾巴草,一直重復著一句蹩腳的匈奴語。

  其人今日重復這句話不知幾百還是上千遍了。

  隨關興一起至此的百名虎騎,雖不知這到底是何種意思,耳朵卻也已磨出了繭子來。

  此時若是真心想學,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說得比這天使還標準些。

  但學來何用?

  非幾年十幾年與匈奴人交往溝通,你這蹩腳的匈奴語,人匈奴一聽便知曉你是假的。

  馬背上的羌酋低頭看著那大胡子天使,甕聲甕氣道:

  “魏不興兄弟,學匈奴語的漢子俺見過不少,學得這么差還這么有毅力的,你是頭一個,俺楊條服你。”

  一名跟羌酋也混了個臉熟的虎騎忍不住心中疑惑:

  “羌王,這魏不興嘴里念叨的到底何意?”

  楊條想也不想:“他在問他的王,怎能丟下大伙獨自逃命。”

  (本章完)

夢想島中文    三國:王業不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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