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之風賭場負二樓。
“人呢?!人呢?!該死的快一周了!!坐飛空艇都要飛出南大陸了——”
黃金之風的二把手博爾納正在大發雷霆,他憤怒的咆哮著,光頭上的疤痕仿佛擇人而噬。
負二樓是賭場下的拳擊場,每天夜里這兒都上演著血腥的死斗,獸人、黑人、甚至有沼澤中猛毒巨鱷與來自大草原的蠻牛在白天時,這個愛士威爾最出名的黑拳場是黃金之風處理事務的地方。樓上是辦公室,里頭大多是財務與文員,一些黑幫無法避免的“事務”還是需要一個更安靜的場合,就比如.
綁在拳擊臺上,看起來奄奄一息的老人。
如果奎恩在這,就能認出這是那名西威爾黑診所的醫生老亨特。
他的兒子小亨特是黃金之風的成員,但偷了負責運送的“貨物”,這件事驚動了艾克。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小亨特與他偷走的貨物似乎還沒找到。
排風扇吱呀吱呀的轉著,能容納兩千名觀眾的拳擊場看臺內只開著一盞燈,慘白的瓦斯燈光照亮拳臺,賭場喧鬧的聲音被這凝重的氣氛隔絕在外。老亨特的妻女被人押著,看起來倒沒遭什么虐待,只是見他被折磨成這樣已經泣不成聲。
老亨特的模樣很奇怪,看著呆呆傻傻的,口水沿著嘴角不受控的流下。博爾納沒有看他,已經問不出什么,他的確不知道兒子的下落,只能對束手無策的下屬們咆哮。
艾克坐在裁判的高椅上,慢吞吞的抽著雪茄,望著空蕩蕩的觀眾席不知想些什么。
一手胖乎乎的手在為艾克捏著肩膀,很是討好。為他捏肩的少年是延根流亡政府的倚仗,是當今唯一繼承了直系延根王室血脈的“王子”。
三月時的小王子尚一派肥豬模樣,這才過了不到四個月,竟瘦了不少。雖然還是肥嘟嘟的,但總算有了些王室后代該有的英氣,原本和女孩子般白嫩的臉也多了些血色,看來這段日子跟著艾克沒少曬太陽。
下方的拷問還在繼續。
一名穿漆黑長袍的奧術師在拳臺下配藥,玻璃針管,銀鋒逼人的針頭,以及瓶瓶罐罐中不斷沸騰的渾濁藥液。他抽了一管藥水,爬上拳臺,用手捏起老亨利的脖頸。
他的脖頸另一側有著數個針孔,變成如今這番模樣與針管中的藥水有關。這名配藥的奧術師是弗爾·道格拉斯,曾參加過學院的助教面試,與奎恩在鏡湖餐廳也有過一面之緣。
菲爾找準位置,便準備打針。見老亨特還要挨扎,兩名女眷激動的掙扎起來,可惜嘴被人捂住動彈不得,針頭觸碰肌膚,菲爾猶豫了一瞬,對一旁的博爾納問道:“再打可能會死。”
“再找不到小亨特,我們都得死。”博爾納冷冷的說。
菲爾便無所謂的將針頭推了進去,他受教育于時鐘塔,那兒的奧術師與格林德沃不一樣,恪守著最嚴苛古板的奧術精神,并沒有太多世俗的道德。
可就當他準備把藥水推進去時,始終沉默不語的艾克終于開口,他放下雪茄,搖了搖頭。
“算了,打了這么多針,他要是知道兒子的下落早說了。再打也問不出來這老頭的命還有用。”
菲爾聞言將針頭拔了出來,血如一條觸目驚心的線沿脖頸滑下,他轉過身看向那兩名女眷:“那打這倆?”
話語中隱隱有一絲不服氣,他覺得老大是在質疑藥水的藥效。
艾克看向那兩名瑟瑟發抖的母女。
她們的眼神中滿是恐懼。
沒來由的,他忽然想到了被自己趕走的那個女人。這些天她不止一次找上門來,也包括她的母親.艾克很疑惑,這種時候自己為什么會想到這些事。
他沉默片刻,脫口而出的卻是:“不必了,她們估計也不知道。”
“試試吧,誰知道呢?”菲爾躍躍欲試。
“把她們押到倉庫關起來。”
艾克這句話是對身后的少年說的。
小王子立刻點頭,很狗腿的爬下梯子。這些事對這名從小逃難,一直東躲西藏的少年而言既新奇又有趣,他已經初步適應如何做一個黑道流氓了。
“雖然小亨特做了錯事,但這老頭這幾年也救了不少幫里的弟兄.”他叼著雪茄,含糊不清的說:“一碼歸一碼。”
“老大。”博爾納陰狠的說:“再不找到他,會出事的。”
“可現在的問題是找不到。”
艾克并沒有流露出太多情緒,不急不緩,如在談論丟了一金鎊該怎么找。
“家人不清楚,愛去的妓院和酒館也不去了,幾個出城口,空港,火車站都不見人影。這些東西拿出愛士威爾可消不了贓,他只能找我們的買家,但也沒找.”
“很顯然,這事并不是他臨時起意的,而是有人指使。愛士威爾那么大,他想藏起來怎么找呢,或者已經死在哪了.”
他吐了口煙,慢悠悠的說:“現在已經不是找人的事了。但對方也沒把星光捅給學院,只能等咯等等看他想做什么。”
博爾納不甘的握緊拳,但又不得不承認艾克說的在理。
他看向坐在教練椅上,風輕云淡的年輕人,心中涌起復雜的情緒。
明明才26歲.博爾納卻覺得在他面前自己才像個毛頭小子。
令人耳目一新的手段,老道的處事經驗,豐富的閱歷,穩重的性格最離譜的是,他有著波瀾不驚的心性。這些都與一個如此年輕的年少有為者相悖,如果坐在那的是一個年邁古稀黑道巨擘,才會讓博爾納覺得合理。
“啊——”一旁傳來女人慌亂的叫聲。
聽見女兒呼喊,老亨特渾濁的眼眸動了動,卻無法做出什么反應。那邊的小王子壞笑著,看來手腳很不老實。
但很快,隨著艾克微微皺眉的目光,少年有些尷尬的收回手,招呼人將這被小亨特害了的一家三口帶走。
“你們先去忙吧。人接著找,找不到就算了”艾克眼眸中閃過一絲厲色,“現在優先要做的,是鏟除敢對我們尊敬的議員先生不利的北大陸蠻子。”
博爾納聳肩。
“對剃刀黨開戰么我無所謂,這老胳膊老腿的總不能指望我上街頭砍人.”
等手下們一個個離去,坐在教練椅上的艾克才露出疲憊的表情。
他揉著太陽穴,望著燈光發呆。
他當然知道“星光”失竊意味著什么,幫派里這幾千人,與延根流亡政府接觸過的,沒接觸過的,在外面發牌的荷官,甚至是幾個街區外正在為賭場拉人的皮條客都會成為議會用來消弭學院怒火的犧牲品。
艾克開始自言自語起來。
“.呵,是,我把你那破棺材搶回來然后自己跑路。那我手下這些人怎么辦,留他們在愛士威爾等死?”
“‘我生來就是魔丸,這都是命中注定么.’滾你媽的。”
“你覺得會是誰打星光的主意呢呵,和我想的一樣啊。那群延根的遺老遺少們還不肯老實”
“但該防范的還得防范只能讓奎恩想辦法了,這事與他也有關系現在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了,你不是常說——‘命運共同體desu哇’的屁話嗎?”
腳步聲從后方走近。
艾克側頭看了一眼,隨后笑出聲來。
“真是說誰誰到啊”
他從裁判椅上跳下,動作如羽毛落地般輕盈,穿白西裝的黑幫老大站在燈光下,笑容燦爛的迎接來客:“奎恩,我的兄弟,我本以為要等到周四才能見到你——”
走過來的白人糾正道:“我叫謝爾比,不要再喊錯了。”
“喔,抱歉,你看我這記性.”
“所以,什么事?”
他拿出那張黃金之風寄到家門口的聯絡信件。
“小事,小逝.來,先坐。”
艾克摟著他的肩膀,坐上拳擊臺的邊緣。
奎恩步伐有些不悅的遲疑,卻并沒有抗拒艾克這般親熱的舉動。
這騷包黑鬼身上有一股很濃烈的香水味,奎恩的目光看著拳擊臺地面,日積月累而斑駁的血跡已經變得深黑,無法除去。
“其實呢,我們遇到了一點麻煩。”
奎恩冷冷的說:“你別告訴我,是關于星之花的。”
“當然不是!”
艾克一口大白牙笑容很真誠,“是關于議員先生的。”
“.議員?”
“最近,議會那幾位不愿意看到我們城市變得更好的蛀蟲,想要召開一場針對埃隆先生的聽證會.”
艾克簡明扼要的將需要埃隆與他父親里夫同時出席聽證會的事說了出來。
“埃隆先生的麻煩在于,他的父親里夫并不方便出面.”
艾克看著一言不發、擺出事不關己態度的奎恩,低聲說道:“埃隆先生現在急需一名擅長易容,能將外貌變為與里夫·布蘭森一致,且身高近似,能變聲,且熟悉法律法規,不會被看出破綻的扮演者——”
奎恩心想嘰里呱啦的,你直接報我名唄。
埃隆在議會上被議員們圍攻了?
這種事夏黛兒為什么不和我說?
他想起夏黛兒先前談到父親時生硬轉移的話題,昨夜雨宮寧寧針對里夫·布蘭森的占卜.奎恩從容不迫的說:“不去。風險太高,被抓到我會丟工作。”
“怎么會呢?”艾克欣賞著他天衣無縫的中年白男面容,贊美道:“太完美了,議會里都是普通人,他們怎么可能看出來?”
“.你什么時候和埃隆關系這么好了?”奎恩斜眼打量艾克,“這種麻煩事都為他攬下?”
“人總是要找個靠山,才能在這個社會立足的。”艾克惆悵的說:“尤其是我們這一行。”
奎恩沉默良久。
“我不是很方便進布蘭森家。”
“什么意思?”
“得加錢。”
艾克一愣,無奈的說:“那一萬金鎊這就花完了?”
“給兄弟拿去泡妞了。”
“.我倒也沒你想的那么家大業大啊。”他無奈的說:“我剛剛投誠,也不好意思讓布蘭森家出錢要多少才能讓你蹚這趟渾水?”
奎恩想了想,伸出五根手指。
“五千金鎊?”
艾克心想再搶一次珠寶店,也才五千金鎊。
奎恩搖頭。
“不,我不是指錢。”
“那你想要什么?”
“第五勇者。”奎恩看著陷入愕然的艾克眼眸,解讀著他的情緒。
“我想知道一些關于第五勇者的事,比如給你那些荷官與服務員們戴的萬字符吊墜。”
“你對第五勇者很感興趣?”
“泡妞用的。”奎恩解釋道:“我的妞對勇者很感興趣。”
艾克眼眸微動,布蘭森家的大小姐喜歡勇者是有心者都能查到的事。
“.萬字符源于江南建立的一個宗教。”
“只是那個宗教在他死后并沒有存續多久,當今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他的信徒了。”
“宗教?他信奉什么神?”奎恩問。
艾克搖頭。
“誰知道呢,這個符號是我家鄉流傳下來的,據說能帶來幸運。開賭場的嘛,求個安心.僅此而已。”
艾克給出了一個看似合理的解釋。
“所以,有關他的事跡之所以都被抹除,也與那個宗教有關?”
“我覺得你在學院調查一定比問我更方便。”
艾克咧嘴一笑:“我的歷史知識全靠在酒吧聽人吹牛但如果學院都沒有記載他的宗教,那就說明他的宗教是很危險的危險到不能有任何相關的知識流傳于后世。”
“可以我可以確定的是,七大神教聯手封殺了關于江南的一切。”
“江南怎么死的?”
艾克抬頭望向白熾燈,隨意的說:“誰知道呢。”
“.幫忙可以,五千金鎊。”
“不是回答你的問題就行了么?”艾克笑的比哭還難看。
“我看你賭場生意這么好,不像很難掏出五千金鎊的樣子。”
“.彳亍。”他牙咬切齒的答應。
“要扮演里夫,我必須親眼見過他。”奎恩提要求,“不然免談,靠照片和信息會露出破綻。”
“可以,我和埃隆溝通,讓他安排。”
“好。”
“對了。”他喊住起身離去的奎恩,“關于星之花,如果你的朋友在校務處聽到了任何關于星之花的消息立即告訴我。”
“別多想,防范于未然。哦和夏黛兒小姐在賭場玩的開心點,記賬幫派的賬就行。”
艾克笑容燦爛,奎恩盯著他看了很久,一言不發的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