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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上流與下流(上)

  神允歷1454年,七月二十日,晴。

  六點剛過一刻,穿著素雅圍裙的女仆輕手輕腳開啟臥室門。床上的少女沒有動彈,抱著巨大的玩偶龍睡得像個嬰兒。

  女仆在床頭柜上擺好溫熱的漱口水與銅盆,走到陽臺邊拉開了遮陽簾。壯闊的湖景迎面撲來,鏡面般的湖水上浮著一層朦朧晨光,夏日浮躁的風沿著窗臺吹進冷氣十足的房間,拂過少女睡美人般的側臉。

  她嘟囔著翻了個身,雪白的胸部與半邊肩膀因此暴露在空氣中。如此可愛的少女睡姿卻像個野人,鵝絨被子被她糟蹋得分不清頭尾。

  女仆連忙為她拉好被褥,雖是炎炎酷暑,但布蘭森大宅的地板下有一套調節氣溫的奧術法陣全天運轉,室內在如此奢侈的手筆下似怡人之秋,稍不留意就會著涼。

  “大小姐大小姐.黛兒小姐”女仆趴在床頭輕聲呼喚。

  見少女仍不醒來,她便上手推起肩膀,搖嬰兒一樣搖晃她。

  這動作頗為逾矩,未經主人允許的肢體接觸在規矩森嚴的貴族家中是要被重罰的。但床上的少女性格很好,雖偶爾刁蠻,但與同齡的女仆們相處卻不端著大小姐架子,私底下像朋友般,被搖醒最多抱怨兩句。

  搖著搖著,夏黛兒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她像呆呆地坐了起來,一言不發,兩眼無聲的望著天花板,靈魂和身體各醒各的。

  女仆在銅盆中清洗干凈雙手,躡手躡腳爬上了床,為少女做臉頰按摩。

  細膩的肌膚在指腹間劃過,淡粉色發絲垂在雪白的肩上,她心生羨艷。

  十六歲的肌膚像是藏著糖心的水煮蛋,小姐剛睡醒的模樣簡直讓她產生了可愛侵略心理,擼小貓般把臉頰揉來扯去,像在對待一團面團。

  “唔貝蒂我要鬧啦”夏黛兒嘟著嘴,被揉清醒了。

  “不行哦,必須充分拉伸.大小姐您一直側身睡,要讓緊繃的臉頰松弛下來,不然會大小臉的”

  一想到臉頰一邊大一邊小,夏黛兒只好忍耐女仆的蹂躪。

  大小臉可不行。

  “有什么辦法嘛趴著睡會壓著痛,躺著睡又沉.只能側過來了”

  她低眸看去,根本看不見肚子。視野被巨大而挺立的豐滿遮住大半,不由嘆了口氣。

  好沉啊,好想換個小號的.

  女仆貝蒂也下意識看去。嘆為觀止的端詳片刻后,她有些不確定的問:“大小姐您最近是不是又長高了?”

  ‘長高’是委婉的說法。

  “好像.內衣是有點緊了.”夏黛兒的嘆氣聲愈發頻繁,“周末讓裁縫來吧。”

  為臉部按摩完畢后,時鐘已經走到了六點十分。

  女仆將迭好的衣服擺在床頭,對仍坐在床上發呆的夏黛兒提醒道:“小姐,時間不多了哦趕緊換衣服吧,不然伊蓮女士又要發火了。”

  女仆退出臥室,將門輕輕關上。

  雖然很想再睡一個回籠覺,但陽臺外清脆的啼鳴聲在告訴她再不起床就有麻煩了。

  她只得不情不愿地爬起來,開始洗漱穿衣。

換好內衣后,她站在落地鏡前用手托著掂量了一陣,小臉苦兮兮的,真的變緊了  不過很快,苦兮兮的小臉又變成了憨笑,笑得有點像癡女。

  像這樣夾住,再一滑一滑.

  重點就重點吧,他喜歡就好。

  她捏了捏小腹,平坦到沒有一絲贅肉,憨笑又多了幾分。

  以夸張的上圍衡量,夏黛兒的腰細到驚人,雖然受限于自然體態沒法像那些瘦竹竿姑娘那么的細,但一只手也能很有富裕的摟住,比例非常夸張。

  但是嘛.大腿就有點肉乎乎了。

  最近半個月她在控制食欲,明明體重都掉了三斤,大腿的肉卻一點不見少啊.

  自己很苦惱,他卻很喜歡,也是這樣夾住一滑一滑.

  男人真是奇怪的生物,說什么‘寶多六花’之類的怪話,少女在想這是不是自己沒見過的東國偷腥貓?

  咚咚咚。

  有人在敲門,是女仆貝蒂。她拉長聲音在門縫外低喊:“大小姐——”

  夏黛兒一驚,完了,發呆太久了!!

  她趕忙把頭發扎起來,奪門而出往一樓側廳跑去。

  “不能跑,不能跑”貝蒂追在后面小聲地提醒。

  其實跑也跑不快,不穿特制的背心時跑起來會一晃一晃的很痛,下樓看臺階也會被擋住視線.

  布蘭森家的規矩非常多。比如不能跑,比如仆從說話要小聲在主母杰妮嫁進來后,幾乎要與貴族家庭看齊了。

  首先是嚴苛的時間表,未成年孩子只有周末才能多睡一會,哪怕是埃隆或杰妮也從不賴床,遵循日出而作日退而歇的作息。在王公豪族眼中,只有家道落魄、教養缺失的爛泥才會賴床,這被視為一種陋習。

  隨后是早課。

  慌慌張張趕到側廳時,聽見里面傳來“啪!”的一聲,夏黛兒嚇得像鴕鳥一樣,輕手輕腳開門溜進去。

  側廳內還坐著許多少年少女,有與夏黛兒年紀相仿的,也有十二三歲稚氣未脫的。

  他們是夏黛兒的遠房堂親,論血緣關系要擱到太爺爺那一輩甚至再往上些。

  他們的父母也為布蘭森家族工作,無論能力高低都能靠“布蘭森”這個姓氏在這棟莊園分到房間。

  論地位而言這群人加一起都遠沒夏黛兒高,畢竟布蘭森家族的財富爆發式增長是在夏黛兒父親這一輩,諸多企業的繼承權被牢牢握在主家手里。

  聽到夏黛兒的腳步聲,這些男孩女孩卻沒人敢回頭。他們全都板板正正的坐在巴掌大的木凳上,這種凳子坐起來硌得慌,卻被要求‘耳肩同齊、下巴與鎖骨不得超一指距離、體態挺拔但神態要松弛’等為難的要求。

  被木凳圍在中間手持教鞭的正是伊蓮女士。

  這位頭發花白、不茍言笑的女人是杰妮花重金從羅恩請來的家教,據說曾在王室任職,能把乞丐調成最地道的老羅恩爺。

  “夏黛兒小姐——”她雙手環胸,語氣不善。

  夏黛兒干笑著坐下,“早,伊蓮女士.”

  “您的起床時間已經比他們晚半個小時了,最近卻總是遲到所以我對夫人對您的放縱持有不同意見,因為越是放縱越會心存僥幸.”

  她抬起教鞭,厚軟的犀牛皮包裹竹條,絕大多數羅恩貴族小時候都挨過這玩意打,見了得一哆嗦。據說是羅恩老祖宗從勇者林克那學來的,一鞭子下去又痛又響但不留痕,林克家一到半夜全是這鞭子的聲音。

  夏黛兒以為要挨打了,嚇得縮起腦袋,誰知伊蓮女士只是在她的鬢角與衣服上點了點,皺著眉道:

  “在羅恩的任何貴族家里,都不會有任何一位女孩沾著汗水。您看看您的模樣,簡直是像帝國海報上那些滑稽的女工人。親愛的,要將保持優雅刻在生活的每一步中——”

  夏黛兒弱弱的問:“.女工人有什么不好?”

  “粗魯!”伊蓮女士的聲音都高了兩度:“挺胸!抬頭!我知道您要比其他人更難一些,但您的身份也比他們更高,您會過上真正的貴族生活!”

  “您難道想那些名媛們在下午茶時對您的丈夫議論紛紛,嘲笑他娶了一個和帝國女工一樣的粗魯丫頭嗎?!”

  夏黛兒心想我的丈夫最好不要認識什么夫人名媛。

  但她卻莫名回憶起奧術祭那晚,奎恩揮手送別的女孩。

  那女孩的肩膀就很直。

  夏黛兒能看出來,她絕對接受過得體的教育,身上有一種介乎于平民和貴族之外氣質.這是格林德沃教出來的嗎?

  于是夏黛兒沒有答話,默默將胸口挺直了些。

  伊蓮女士收起教鞭,她沒打過夏黛兒,也不敢打。

  畢竟她和其他無關緊要的少年少女不一樣。其他人挨打了,他們的父母只會擠滿笑臉說‘您教育的對,多打’,可夏黛兒挨打要是掉兩滴眼淚,那個妹控哥哥就直接讓她卷鋪蓋滾人了。

  想到埃隆,伊蓮女士就氣得牙癢。這個家最沒貴族風度的一位,整天提什么‘要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偏偏裝模作樣時又挑不出毛病.

  “貴族的底氣不是爵位,而是得體的一言一行,是風度!是氣質!是有帶著美妙頓挫的談吐!你們走在路上要讓執法官向你們敬禮,要讓路人見到你們卑微的讓路”

  聽著伊蓮女士枯燥又古板的教育,夏黛兒只覺得在學校里念經都更加輕松。

  這場早課從六點半持續到七點四十,期間沒有休息時間。從體態、鍛煉、發音咬字到品酒鑒茶,長達一個小時十分鐘的課程里腰不能彎哪怕一度,上流的條條框框比格林德沃還要嚴格。

  在這之后夏黛兒還不能走,需要留下來開小灶。

  與她一同的還有名16歲的少年,是高大陽光一類的帥哥,年紀雖小做事卻頗為沉穩,很受伊蓮女士喜愛,認為是布蘭森家泥腿子里為數不多的可造之材。

  從輩分上,夏黛兒要喊他堂哥,但實際兩人出生日沒差幾天。少年的父親很得家族器重,在空港擔任總經理一職,屬于諸多酒囊飯袋里極少數能給家族帶來正面作用的親戚。

  “夏黛兒小姐。請想象您穿著禮服,站在舞臺中央。隨著您父親講話完畢,您是時候挑選一名男性作為成年后第一支舞的舞伴.”

  夏黛兒露出完美的笑容,站在原地不言不語。

  她的笑是伊蓮女士設計的,掛在羅恩王城里那巨幅油畫中的小公主就這樣笑,含蓄而古典。夏黛兒需要做的是復刻它,復刻到能用尺子精準丈量。

  “很好,您不能動,要等男士們來邀請您然后”伊蓮女士拋出題目。

  “伸出沒捧花的左手,讓他們親吻我的手背,邊接受他們的輪番贊美。”

  夏黛兒疲憊的說。

  什么破儀式嘛。

  雖然吻手禮并不會真的親手背,但許多并不講究的無禮之徒才不管這哪的,吃不到天鵝肉還不能聞一口?

  而礙于禮貌,被揩油的淑女又無法追究.夏黛兒沒想到這一天這么快就輪到自己了。

  光是想想她都覺得惡心,她現在不太能接受奎恩以外的男人碰自己,更別提吻手背了。

  ‘夏黛兒’在古泰拉語中有冬之精靈的意思,她出生在十五年前一個下雪的清晨,恰好是那年入冬。

  這意味著離少女的成人禮只剩三個月了。若一切順利那將是哥哥就職議員后布蘭森家第一場廣邀賓朋的社交活動,有著夏黛兒無法理解的政治意義,必須要辦得盛大。

  而作為成人禮的主角,哪怕來參加的賓客都不是奔著她來的,也不能掉鏈子。

  “最后,當那位由您父母挑選的男士走到您面前時”

  伊蓮女士示意一旁的少年動起來。

  他微微點頭,后單膝下跪,是標準到不能再標準的半蹲姿,他的身體,手,與目光都微微前傾,落在夏黛兒俏美的臉蛋上,與她對視。

  “請原諒我的冒昧。女神在上,美麗的夏黛兒·布蘭森女士,我能否有幸成為您的第一舞伴?”

  這第一支舞有很多不成文的潛規矩。例如需要讓同神教的信徒第一批上前邀舞,要將不能拂面子的男賓排在后面,上前發出邀約的男士還不能少,不然會顯得她不受歡迎.

  因為邀舞者需滿足單身,適齡且有足夠的身份地位等條件,女兒成人禮的第一支舞往往是各大貴族比拼面子的時候。能請來多少人,又有底氣拒絕多少人,有多少達官顯貴會讓兒子去賣這個面子.如何把握其中的度,很考驗主家的情商。

  跳這支舞的人選往往都會被父母內定,爵位越是顯赫的家庭越是如此,相當于提前讓女婿在交際圈中露個臉,如宣誓主權一般——辦完成人禮后的新年往往就能吃上訂婚宴。

  當然,事非絕對,第一支舞的舞伴也能選擇父親,在不失禮的同時對外傳遞暫不考慮結婚或還在物色佳婿的信號。

  只是夏黛兒無法這么做,她的父親能否出席成人禮,該如何出席都是個問號。

  “夏黛兒小姐。”伊蓮女士皺眉提醒道:“伸出你拿捧花的右手,將捧花遞給他,接受吻手禮.這個流程不能出錯。”

  夏黛兒手里當然沒捧花,她只是個坐到屁股酸的未成年女孩。

  但少年眼中的熱切卻是真情實意的。

  倆人隔了數輩,若布蘭森家沒有在上一代發跡,那主家為了拉攏能力極強的遠親,極有可能促成女兒與他的聯姻,這種事在推崇血統純凈論的貴族中并不少見。

  只是如今世事變遷,坐擁南大陸唯一空港的布蘭森主家已不是遠房親戚能高攀得起了,夏黛兒嫁一名擁有爵位的羅恩或不列顛貴族才算名當戶對,以她極為出挑的容貌甚至能再往上些,挑個有大領地的爵爺也屬正常。

  但這并不意味著少年就沒機會了。他的父親這些時日已經開始向杰妮刺探口風,在里夫·布蘭森不管事的當下,夏黛兒的婚姻尚無定調,嫁給自家人鞏固地位也是穩妥之選。

  可惜杰妮對此一直含糊其辭。

  少年和煦的說:“別擔心,我又不會真的親。”

  夏黛兒勉強笑笑,有些猶豫的伸出手。

  可還沒等對方握住,又立馬縮了回來。

  “肚子痛。”她一臉無辜的對伊蓮女士重復道:“肚子痛。”

  伊蓮女士扶額,“等我糾正一遍你的交際舞動作”

  “我來姨——”

  “知道了!.今早就到這里。”

  夏黛兒話還沒說完就被伊蓮女士打斷,她無法接受如此粗俗的說法從自己教的女孩嘴里說出來。

  “今晚的大提琴加練二十分鐘,我會向管家交代。”她冷著臉說。

  夏黛兒乖巧的點頭,大提琴老師可比這個老妖婆好說話。

  成人禮還要表演才藝,從拉琴到舞蹈一個都不能缺。

  “那盧卡斯哥哥,我先走啦。”她對一旁的少年說。

  “肚子痛,要我送你嗎?”

  “不用不用。”

  少年笑著向她投去“我懂”的眼神,全然不惱的模樣。

  只可惜夏黛兒沒有像小時候那般回應他。

  他溫文爾雅的目送她離去,放在身側的手才微微握緊。

  自從那次跟著車隊出城差點遇險后,少女回來簡直換了一個人般。以前還能偶爾熱絡的聊上兩句,現在對待自己只剩禮貌.

  他不明白發生了什么,內心有些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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