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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凱恩煉鋼廠(上)

  3月28日,自半個月前那場古怪又短暫的暴雨后,愛士威爾久違的迎來了雨天。

  這是春季的最后一場雨了,再過些時日,海洋季風將席卷南大陸沿岸,拉開長達半年的夏日雨季。

  天空陰沉沉的,淅淅瀝瀝的小雨從破曉前落下,一整個早上都沒停過。從馬車的車窗望出去,西威爾的街道籠罩在朦朧的裊裊雨幕中,偶爾有閃電照亮積云,雷鳴的聲音恰時而起,又被車廂隔絕在外,聽不真切。

  埃隆望著街道,一旦下起雨,西威爾的乞丐們便會狼狽的亂竄,拿著臟兮兮的行李或空無一物,他們聚集在橋墩或屋檐下,像突然冒出頭的老鼠。

  乞丐們也在默不作聲的凝望著馬車,他們不清楚燙金色的布蘭森家徽意味著什么,但他們知道拉車的兩匹黑毛俊馬不屬于西威爾,如此豪華的馬車本不該出現在年久失修的泥濘道路上。

  埃隆坐姿挺拔,哪怕沒人關注,他也會時刻保持風度。自從來到西城后,他已經側著頭很久了,目光如雨天一般陰沉,不悲不喜。

  而坐在對面的夏黛兒可就隨意的多,披著米黃色羊絨斗篷的少女蜷縮在沙發上,光潔的小腿疊在一起,繡花蕾絲襪勾勒出小巧的腳型,一只長得丑丑的哈巴狗正趴在她腳邊,被百無聊賴的少女逗弄著。

  “哈基米!喵?~來,跟本小姐念——喵唔~”

  夏黛兒的嗓音很是好聽,像在天上吹響的笛子,學起貓叫來有種靈動的可愛感。

  哈巴狗無奈的看著她,時不時干巴巴的嗷嗚兩聲,黑不溜秋的眼睛仿佛在說‘大姐,狗的聲帶是發不出這b動靜的.....’

  “老哥,你說哈基米這么聰明的狗,怎么就學不會貓叫呢?”

  夏黛兒伸手,狠狠揉了一把狗頭。

  埃隆懶得搭理她。

  哈基米是埃隆在巴伐利亞留學時撿到的流浪狗,比起富家子弟們飼養的各種猛獸,哈基米長得著實有些丟份,這狗又小又丑,像是偷溜進大戶人家的臟耗子。

  但哈基米有個優點:它很聰明。

  這條狗似乎能聽得懂人話,不用教就可以領悟各種指示,所以夏黛兒很喜歡它。

  她總覺得哈基米跟老哥有些說不上來的相像,可能是神態,動作,習慣....用‘習慣’來概括一只狗的行為不太妥當,但趴在那的哈基米和完全不像普通的狗,挺胸抬頭的像只軍犬,埃隆樣坐得端端正正。

  “老哥,你為什么給它取名叫哈基米呢?”

  埃隆依舊望著窗外,默不作聲。

  風景在他眸中不斷閃過。

  雨水打在大地上,仿佛淹沒了這座城市的精氣神,只剩下忙忙碌碌的人潮在麻木的涌動,這與山頂不同,東威爾應該更優雅些,一把把傘會像雨里撐起的花。

  “老哥老哥老哥老哥——”夏黛兒用手杖戳著埃隆。

  “....干嘛?”

  “你為什么給狗取名叫哈基米呢?”

  埃隆一怔,隨后有些忍俊不禁的勾起嘴角。

  “我剛撿到它時,覺得這只狗丑的像剛挖出來的蘿卜,本想就叫它蘿卜的。但是呢,我又想到一個詞——‘哈基米’,哈基米也是蘿卜的意思,一種....更可愛的叫法。”

  哈基米短促的‘汪’了一聲,認為主人把自己比作蘿卜很過分。

  “哈基米?蘿卜?這是什么語言?”

  夏黛兒雖不如埃隆那么博聞強記,但好歹也是受的是最好的教育,學識并不淺薄。

  可她從未讀過與‘哈基米’相似的詞根。

  “嗯——”埃隆一本正經的說:“很多很多年前,在遙遠的東方,有一群馬被巫師詛咒,變成了長著馬耳朵馬尾巴的女人。她們存在的意義就是跑步,因為比賽跑步可以獲得蘿卜,‘哈基米’就是那群馬娘獸人對蘿卜的愛稱。”

  “.......這種故事小孩聽了都不會笑耶。”

  埃隆卻樂呵呵的笑了。

  約是十點左右,馬車停在一座煉鋼廠前。

  這里是西威爾最大的一片工業區,承載了愛士威爾的煤礦與鋼鐵產業,數百家工廠與倉庫擠在鐵路兩旁,火車頭拉著煤炭與碎鐵礦呼嘯而過,一根根煙囪如白煙組成的森林指向天空。

  馬車內,埃隆在對妹妹進行最后的叮囑:

  “我是來查案的,你要么跟緊我要么跟緊哈基米,敢亂跑就別想我以后再偷偷帶你出來。”

  哈基米也嚴肅地汪了一聲,仿佛在說‘我會牽好你的’。

  “是是是,感謝老哥的大慈大悲——”

  夏黛兒啪的雙手合十,坐在沙發上哈腰鞠躬:“也感謝哈基米的大慈大悲.....等等你叼本小姐裙角是什么意思,狗遛主人倒反天罡了還....”

  兄妹二人走下馬車,映入眼簾的巨大招牌上寫著‘凱恩煉鋼廠’。

  煉鐵高爐與火光閃爍的廠房屹立在陰云之下,連雨水都打不散濃濃黑煙,合攏的鐵門仿佛巨獸張開的大嘴,把人吞入高墻,再反芻出成堆的金山。

  門衛崗立在大門旁,比起公寓樓那種聊勝于無的守門老頭,這里的保安要靠譜的多。無論是鋼鐵還是煤礦都是值錢貨,西威爾黑幫林立人口龐雜,可不能寄希望于那些根本就不關心西城治安的執法官。

  埃隆與夏黛兒此行沒有帶保鏢,遇到危險時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哈基米,這只還沒橄欖球大的哈巴狗在地上嗅來嗅去,鼻子不停抽動,仿佛在尋找什么。

  埃隆敲了敲保安室的窗,遞上一張蓋有愛士威爾稅務局印章的文件。

  “稅務局,臨時抽查。”

  內里的獸人保安疑惑的看來,這兩人很明顯不是稅務局那些大腹便便的官員。

  埃隆穿著裁剪考究的單排扣黑西裝,手杖鍍著銀邊,腳上那雙油光锃亮的黑皮鞋一看就是手工縫制,他身材高大肩膀挺拔,站在那衣服上連條褶皺都沒有。保安只在報紙上見過這種人,像是政客般透著一股威嚴干練,又不咄咄逼人,很能讓人產生信任的氣質。

  后面那名打傘的少女更是驚艷,保安這輩子見過最好看的女人是凱恩夫人,可她在兩天前的珠寶店慘案中去世了,保安還為此默哀了十分鐘。可見到眼前的少女后,他立馬就不遺憾了,老板娘跟她一比簡直淪為俗物,不配當他的意淫對象。

  埃隆嘭嘭的又敲了兩下窗,保安才回過神來將目光從夏黛兒身上挪開,討好的說:“我需要去通知一下領導,你們稍等.....”

  這一看就是大人物。

  說罷,保安便拿著文件一路小跑而去。

  幾乎與此同時,見保安離開了,一名一瘸一拐的婦女徒然從一旁跑來。

  她猛地在埃隆面前站定,身子縮在保安室窗戶看不見的地方,張望一眼確認沒人后才小心翼翼的問:“您....您是政府的官員嗎?”

  埃隆打量著她,片刻后視線越過她肩膀上的老繭,在后方的墻角注意到了一名探頭探腦的孩子,才五六歲大。

  “是,女士您有什么事?”

  女人不由分說,啪的跪了下來。

  三月微寒的天氣,她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布衣,身子在雨中微微顫抖著,或是寒冷,或是哭泣。

  “請您幫幫我....”她哽咽著俯在埃隆的黑皮鞋前,“凱恩煉鋼廠害死了我的丈夫博爾索!”

  傘為女人遮住了雨水。

  夏黛兒扯了扯女人的手臂,試圖將她扶起來。

  “姐姐,你有話可以好好說呀.....怎么穿的這么少....”

  女人僵在地上,聲音有些發顫:“他們為了提高效率,往還沒冷卻的鋼水里加煉金藥劑......鋼,鋼水爆炸了,爆炸了!淋了博爾索一身!他,他那時工作了十五個小時,明明就快要下班了——”

  她時不時探頭往煉鋼廠內望去,語速又快又急,甚至有些語無倫次:“我的丈夫被燒死了,老板凱恩不但不賠錢,還把我開除了,說鋼水爆炸是博爾索導致的!他威脅要起訴我們賠償損失——”

  “你們?”埃隆微微皺眉,“后面那個孩子是你的?”

  女人回頭望了一眼,哭著點頭道:“對,我只剩下他了.....凱恩把我們趕了出來,我只想拿回自己的工資,不然我的孩子會餓死的,會餓死的啊.....”

  她的聲音單薄得近乎悲戚,比起孩子,更該進食的是這位母親,餓到內凹的臉頰倒映在皮鞋上,猶如餓殍。

  “請您為我們做主!請您為我們做主——”

  埃隆還沒說話,夏黛兒就心疼地蹲了下來,她手忙腳亂摸出錢包,取出一枚干凈的金鎊塞在女人滿是雨水與泥垢的手里,“你先別說那么多,快去買點東西吃!我哥是代議員,一定能幫你的......真是太壞了,這家煉鋼廠應該關門!!”

  “夏黛兒。”埃隆皺眉扯住妹妹,將她拉了起來,沉聲道:“你忘了答應過我什么?”

  “可——”

  夏黛兒鼓著小臉,很是憤憤不平的模樣。

  埃隆平靜的對跪在地上的女人說:“我是稅務局的官員,只管稅收,幫不了你。這種事你應該找法院,或者讓執法官來調查你丈夫的死因。”

  女人絕望的仰起頭:“不,不.....我找過了....我都找過了!他們看我是西大陸人,他們無視我,他們說我在撒謊——”

  “保安好像回來了。”埃隆打斷了她的話:“你或許可以跟保安聊?”

  女人猛地一顫。

  她驚恐地張望,果然看見那名兇神惡煞的魯珀人帶著一名主管快步走來。

  她仿佛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的望向埃隆,但埃隆只是一昧的沉默,雨傘遮住了臉,他的西服滴水不沾。

  最終,女人咬了咬牙,懷抱著那枚金鎊,對夏黛兒迅速磕了三個頭,小聲說“小姐,謝謝您”后,淋著雨一瘸一拐的跑掉了。

  那只不太利索的腿,似乎說明了為何女人這么怕保安。

  “埃隆!!”

  夏黛兒瞪著眼,連老哥都不喊了:“連哈基米都知道什么叫憐憫,你簡直不如你養的狗!為什么要騙她說你無能為力?你這樣還算布蘭森家的男人么?!”

  “呵,如果按家族的做法....那該請一群記者來,提前梳好發型,當著照相機的面給那女人塞一塊面包,振臂一呼宣布徹查此事,然后明天早上海對岸的東國都會刊登我的頭條。”

  “你——”

  埃隆嘆了口氣:“你什么你,你怎么知道那女人說的是真話?萬一她是編的呢?”

  “可,可....”夏黛兒委屈的捏緊衣角,“她都這樣了,怎么可能騙人....”

  他取下胸前口袋的方巾,給妹妹擦手:“你在山頂呆久了,不清楚西威爾最不缺的就是這種可憐人。她是不是騙人,需要調查才能知道的....但你給她塞那么多錢,是在害她。”

  夏黛兒一怔,大大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害她?可,可那也不多啊....買點吃的而已.....”

  “只是對我們而言不多。”

  埃隆用余光瞥了眼對面的街道,在那些躲雨的角落里,一雙雙落魄的眼睛在貪婪的注視著他們,更有不少已經按耐不住的往那對母子的方向摸去。

  “哈基米。”

  “汪!”狗叫了一聲,直接嗖一下跑沒影了。

  保安與煉鋼廠主管終于趕到。

  “該死,稅務抽查這種事你們副廳長可沒跟我說過.....過.....”主管罵罵咧咧的靠近,可當他看清埃隆的臉后,有些難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你.....您.....您是埃隆代議員先生?”

  埃隆用手杖輕點地面,雨水濺起漣漪,云層之上恰逢此時閃起雷光,先前低調溫和的男人仿佛只是錯覺,他鋒利的眼神不怒自威,又高高在上:“——叫我議員。”

  “抱歉,抱歉議員先生!”

  主管點頭哈腰,一路小跑過來為埃隆開門,“您怎么來了?是要找老板嗎?”

  “你沒看文件嗎?”埃隆與他擦肩而過:“抽查稅務,準備一下吧。”

  “這,這....”

  主管暗罵一聲,擠出笑臉跟了上來:“當然沒問題,您先跟我進辦公室坐一坐,稍微喝杯茶——凱恩老板也在,正好趕上中午,您和老板可以一起共進一頓美味的午餐,邊吃邊聊.....”

  埃隆沒有接話,他環視著整座煉鋼廠。

  倉庫,高爐,煉鐵車間,煉鋼車間,連鑄車間.....最遠那棟樓有四層高,房間依稀可見晾著衣服,應該是員工宿舍。

  一只橄欖球大小的哈巴狗也從門口鉆了進來,它猛一抖毛,濺得主管全身是水。

  “哪來的臭狗?!”

  主管勃然大怒,指揮保安道:“把它打出去!”

  “這不是臭狗,這是我的狗。”埃隆冷著臉說:“它叫哈基米。”

  “喔,哦——”主管光速變臉:“小東西長得還挺....挺別致....”

  哈基米嘴里叼著一枚金鎊,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弄來的,它把金鎊吐給埃隆,又搖著尾巴躲到了夏黛兒的傘下。

  埃隆隨手將金鎊丟給一旁的獸人保安。

  “門外有對母子,我想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是誰。去給她們買點東西吃,再買幾件衣服,剩下的當做你的小費。”埃隆瞇起眼,目光冷然:“要有油水,讓她們吃飽一點....明白嗎?”

  保安欣喜若狂的點頭,別說油水,就算讓她們敞開吃肉,剩下的錢都能頂自己一周薪資。

  哈基米自從進入煉鋼廠后就四處走動,而夏黛兒為它打著傘跟在后面,若不注意那條狗,還以為這是名對煉鋼廠很好奇的女孩。

  “的確不忙著查稅。”

  埃隆嘴角勾起,只見哈基米那條短尾巴猛的搖晃起來,它不再亂走,而是選定了一個方向,鼻子貼在地上,似乎有什么發現。

  “那真是太好了——”

  主管大喜過望,做假賬起碼需要一中午時間,當務之急是把埃隆拖住,“要不我先給您訂個餐廳,老板正在招待客戶,我上去通知他讓他馬上下來,陪您去吃頓配得上您身份的午餐....”

  “不。”

  埃隆一把將主管扯住,跟上夏黛兒與狗。

  “你哪兒也別去,陪我們逛會。”

  “逛,逛會?”

  “我妹妹準備寫本書,叫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她要取取材——那句話怎么說來著....”

  埃隆想了想,微笑著說:“瓦達西,ki逆吶里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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