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阿芙洛絲的回響
站在平滑的石壁城墻下，萊昂望著自城垛垂落的旗幟，那圓心環的白焰圖案，越瞧越眼熟。
除了印記下端火焰是朝上，而非朝四周擴張這一點不同外，他總感到這標志和原主記憶里教會的圣陽日輪.莫名相似。
按下心里的既視感，萊昂拎著靈燈走入寬闊的城門。
內外兩層厚重的鋼鐵閘門都沒有關閉，牽馬穿過甕城，還能看到道路上散落著好似人群倉促逃離時遺落的雜物。
在這時空錯亂的領域，萊昂耳邊仿佛閃過了民眾匆忙撤離的嘈雜喧囂。
他提劍挑開一個路邊一碰就碎的干燥布袋，里面是早已水分盡失、干癟得不成形的谷物糧食。
這可真是不知多少歲月以前的陳年老糧了，腐敗的過程好像也只是進行到了一半便被時空所定格。
繼續向前，一路走來沒有見到任何活物，而尸體還是亡靈也都不存在，城鎮中空無一人。
而漫步在這寬敞的道路上，環視周圍，一棟棟房屋在路邊排列整齊。
這座鎮堡雖然規模不大，所能容納的人口或許都不過千，但內部規劃著實比外界亂糟糟的中世紀城鎮先進得多。
不提每隔一段就能瞧見造型奇特的路燈柱，還有路邊還均勻的分布著下水道井蓋。
光是那從山嶺半腰跨越而下，靠著拱柱高高懸立，連接著疑似蓄水池設施的水道橋，就讓萊昂感到了一種理性和精致的建筑之美。
風格好像和原主記憶里羅蘭納爾的古城區建筑類似。
走過那池中水質清澈的噴泉廣場來到鎮堡最里側的區域，面前是一條向上通往高聳尖塔建筑的石砌長階。
萊昂此刻已經不需要再特意瞧那刺眼的靈燈，炎陽禁衛的靈魂要指引的方向，確鑿無疑就是高處的尖塔。
沒有再折騰勞累不堪的戰馬，萊昂將其就地拴在廣場的噴泉池水邊，放任可憐的坐騎休息，自己帶考維斯踏上階梯。
“萊昂，我感受到周圍有驚人的魔力一直持續不斷的在涌向那座高塔，這里真的沒有危險嗎？”考維斯氣喘吁吁的抱杵著沉重的長戟，在同伴身后疑惑的問道。
對魔法一竅不通的萊昂自然無法向他做出保證，無奈，只得轉而在心中詢問：“蘿拉小姐，你那么想過來瞧瞧，是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嗎？”
“這是一座圍繞法師居所建立的小型堡壘。”
蘿拉聲音靜靜的答道：“我只是看到了熟悉的印記，想確認這里是否屬于過去的故人而已，順便確認她的安危。”
“安危？你的意思是，你的朋友現在可能還活著不成？”萊昂驚訝道。
“如果這片類靈地場的成因是因她而起，那活著并不是件好事。”
蘿拉說完便安靜下來，似乎不愿再多談。
萊昂知趣的停下了追問的打算。
來到階梯的盡頭，忽然，手中的靈燈突然綻放出極盛的光芒。
好像當中的靈魂抵達了其苦苦追尋的終點。
萊昂抬手將晃得人睜不開眼的尋路儀暫時放到了地上，這才能無礙的仰視面前這座大概四十米高的尖塔。
建筑有些類似萊昂前世所見的哥特式風格。
高大的塔樓主體棱角分明，雕檐間的窗體上由復雜華麗的彩色玻璃修飾，十分精致漂亮。
高塔兩側環繞著一圈整齊的飛扶壁，飛扶壁的一根根塔尖上甚至嵌著不知材料為何物的透明晶體。
萊昂對身后的少年吩咐道：“我進去瞅瞅，保險起見，伱在外面等我。”
“你真要進去？”考維斯眼中有些擔憂，貿然踏入這法師高塔模樣的建筑，實在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萊昂點點頭，畢竟受蘿拉之托。
再說，他現在好奇心也到達了頂點，不進去看看心里也貓抓般難受。
走到塔樓的入口前，伸手但又縮了縮，最后一次警惕的向蘿拉問道：“你那朋友應該不會在自家門上，設置魔法陷阱吧？”
實在被這些法師搞怕了，皮里耶諾的法杖不能撿，炎陽禁衛的盔甲不能穿，好像但凡跟魔法有關的東西都有保險似得。
“入口的術式并未激活，周遭的魔力完全被一種‘大魔法’匯聚到了塔中，安心進去吧。”蘿拉淡淡的解釋道。
萊昂依言，按住了面前沉重的門扉，在吱呀呀的轉軸聲中將其用力推開。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仿佛由一整塊巨型大理石打磨而成的光滑地面。
贊嘆著地板用材的奢侈，再一抬頭，看見高高的懸廊穹頂，這讓建筑內部顯得格外寬敞。
環繞廊柱的不知名晶石，投射著絢麗的光芒，照耀了整片圓形大廳。
萊昂目光落向大廳最里側，瞬間情不自禁的睜大了眼睛。
視野盡頭，半圓形臺階石基靠墻而砌，其拱托而起的臺面上矗立著渾然一體的石雕寶座。
一位身著紫色金飾袍裙，櫻粉色長發披肩的美麗女士，緊閉著雙眼，靠在威嚴的寶座上.仿佛只是安靜的睡去了而已。
透過萊昂的眼睛，蘿拉也終于窺見了意料之中的身影。
她低聲呼喚起那熟悉的名字 “.阿芙洛絲。”
聽著法師小姐忽然低沉下來的情緒，萊昂察覺到其中的哀傷。
真是認識的熟人咯？
可眼前那寶座上之人到底是生者？還是死者？
聽著蘿拉傷感的語氣，萊昂估摸對方八成是后者。
但若是死了，為何尸體沒有像那些活尸一樣腐爛干癟？
見蘿拉陷入了沉默沒有警告危險的意思，萊昂忍不住走進了眼前的圓形大廳。
靴底踏足光滑如鏡的大廳地板，噠噠的回聲顯得寂寥而空曠。
在中央處止住，沒有繼續靠近寶座，萊昂隔著遠遠的好奇觀察。
“她就是你想見的故人？”萊昂在心中朝蘿拉問道。
那寶座上的紫袍女士長長的粉發可真不多見，其自然質感也不像前世發廊里染出來的那樣突兀。
但萊昂確信，在原主的記憶里，沒瞧見費魯人會有這么奇特的發色。
硬要說，回想起來也就皮里耶諾的那頭紅發確實也赤紅的格外鮮明。
難道是魔力的影響？
“阿芙洛絲·涅蒂，算是我的”蘿拉幽幽的聲音還未落下。
萊昂就見寶座上，宛如沉睡的粉發女士竟緩緩睜開了眼眸。
他當即感到心臟都少跳一拍。
不是粽子詐尸吧？
腦子里剛飄過這個念頭，他便被寶座上那人獨特的眼睛所吸引。
該如何形容那雙璀璨如寶石般的雙眸？
其閃爍的絢爛星光已經幾乎超越了美麗的界限，甚至到達了堪稱“詭異”的程度。
如星空般閃耀的魔眼，越過時間之河，悠然的直視臺下之人驚疑不定的雙眼，好似窺視著那軀殼內的靈魂。
一道空靈悅耳的嗓音，在大廳中輕輕回蕩起來：
“終于，又能見到您了 伊拉利爾老師。”
雖然那粉發的紫袍女士沒有開口的動作，但萊昂知道，這聲音毫無疑問是對方所說。
只是仍分不清對方的狀態是不是活人。
不過她這是在叫誰？.伊拉利爾老師？
是看穿了自己體內還有其他靈魂嗎？
這么說.
蘿拉的姓氏原來也姓“伊拉利爾”？
看來法師小姐生前不是本人就是父母也信仰圣陽教。
想到她可能也是瑟瑞安地界的人士，這倒也不奇怪，畢竟在圣地城，朝人群一磚頭砸下去，十個人里能砸到八個以伊拉利爾為姓的。
難怪她一直想回羅蘭納爾大神廟朝圣，還真是虔誠。
扔下腦袋里跳躍的思維，萊昂默默招呼心里的法師小姐：“那女士在叫你吧？要不要我來幫你傳話？”
“不必了，和過去的影子交談，也沒有什么意義。”
蘿拉干脆的回答讓萊昂有些詫異。
“你所見的，乃是已逝之人自過去傳遞而來的殘想而已。
那并非真實存在的實體，我們只是激活了留在這里的悠久幻像。”
？萊昂擰著眉頭，大概理解了法師小姐的意思。
所以他看到的只是一段類似錄像的魔法幻覺是吧？
萊昂抬眼，望向寶座上完全看不出虛幻跡象的紫袍女法師，只覺得其身形的每一寸都那么真實。
“對不起，沒有遵守您的教誨，終究還是接觸了靈界的力量我失敗了當然，這也是咎由自取”穿越時光的聲音，依舊在大廳中回響。
“但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一切都是為了能再見到您。”
“傻瓜.”
蘿拉無奈的嘆息，她并非不能理解，但躲到這種角落，落到如此可悲的末路.最后不是依舊無法相見嗎。
萊昂只是感到新奇的默默旁觀那跨越時空的回音。
紫袍女士的身影已經從那寶座上起身，她雙手緩緩交疊在了胸前，聲音哀傷而懷念：“.這是您過去的點子，也是我最后的希望，愿我們終能在時間的盡頭相會。”
“.阿芙洛絲生前有東西留下，站穩，一會兒別亂動。”蘿拉的聲音提醒道。
“什么？”
萊昂疑惑間不及反應，趕緊踩實腳步。
下一刻，隨那回蕩在大廳中的聲音漸漸消弭。
寶座前的身影，閃耀起了絢麗的耀眼光暈。
好似萬花鏡般復雜的巨型魔紋從阿芙洛絲之影的腳下瞬間綻放。
轟然大作的呼呼風聲也突然在萊昂耳邊響起——！
空氣中卷動的龐大魔力，讓萊昂這樣的門外漢都感覺到了大廳內驟然刮動的強烈氣旋。
頭發被吹得在腦袋上瘋狂亂舞，腳下都險些站不穩，萊昂微微蹲低了身姿，抵抗身體周圍每一寸空氣涌向前方寶座的魔力湍流。
如虹芒閃爍的璀璨色彩凌空顯現，飛掠著環繞在那法師女士的幻象周圍。
室外，金發少年體會到好像靈魂被置入海嘯中心的恐怖感受，更是有些腿軟的慌張抬頭，仰望那突然躁動的混沌天幕。
高聳尖塔之上，本無聲轉動的漆黑風暴中，忽然炸響出陣陣宛如驚雷般的深紫色裂隙 （古洛雷利特語）
“愿至高的熾日·摩瑟拉·索爾陛下見證 以吾尊，法王·伊拉利爾，最后的守護者之名.
吾，阿芙洛絲·涅蒂 將履行與死海之龍的不朽契約。
連接彼岸 直至永遠”
無法窺視的刺眼金光，使萊昂不得不閉上了雙眼。
阿芙洛絲之影化作點點星光飛散開來，又重新在半空中凝聚成形。
萊昂在那突然出現的洶涌魔力浪濤中，忍耐渾身血液沸騰的不適。
直到等耳邊的呼嘯聲終于緩緩停歇。
他才得以再次能夠恢復知覺。
睜眼。
周圍的一切都沒有什么變化。
仿佛剛才駭人的動靜也只是幻覺的一部分。
“你怎么會做到這種地步.”蘿拉悲傷的聲音響起：“李昂，去收下她的遺物吧。”
萊昂不解舉目遙望：“遺物？”
只見那石雕的法師寶座前，已經沒有了阿芙洛絲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靜靜漂浮在空中，散發著朦朧金光的四方之物。
萊昂順了順剛才被吹得宛如雞窩的頭發，這才快步上前來到寶座巖基臺階下。
還沒等走上去伸手夠那發光的長方形薄片。
就瞧見那物體主動飄落下來，好似落葉般飛到了萊昂剛伸到一半的手中。
捏住那輕如無物的事物，冰涼的觸感傳入指腹。
這是一張四邊被金色材質包圍的長方形硬質卡片。
細微繁復的魔紋篆刻在華麗的邊框上，卡片主體則像晶體一樣呈現出半透明的質感，其中不斷如薄霧流動著漂亮的白色光紋。
“這是一張卡牌嗎？”
萊昂捏著手里的半透明金框卡片，一頭霧水的轉了轉前后，實在瞧不出個所以然：“蘿拉，那位涅蒂女士留的這是個什么寶貝？”
萊昂覺得既然是法師小姐的弟子所留下的東西，那她這個做師傅的肯定能搞明白。
“它過去的原型是種魔法容器，就好像術式卷軸，但阿芙洛絲不會付出如此代價，只為創造一件玩物.她說的點子，難道是.李昂，去上層，找找她的研究筆記，趁這片類靈地場還沒開始消散，我想先搞清楚她到底想做什么。”
蘿拉不想浪費眼下還能保持溝通的時間。
“啊？.類靈地場，消散？！”
萊昂挑了挑眉，他似乎從對方口中，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