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作亂清溪坊的神秘大修士是位金丹,這是周縛蛟親口所言,王玉樓在心中愿意給它五分的可信度。
如果是周縛蛟作亂,那就太明顯了。
而且,周縛蛟給的理由也極其合理——有人想搞祖師。
仙盟的金丹大修士就那么多,多一個,就會沖擊仙盟的利益格局,紅燈照三千弟子入西海就是個例子。
而周縛蛟斷言天蛇宗與紅燈照必有一戰,或許也是循著這個利益博弈的脈絡而發展的。
只是若為金丹作亂,則那位金丹所言的‘你有紫府之資’,又是從哪看出來的呢?
因為自己可以擺脫他的控制,所以那神秘金丹看出了自己身懷玉如意?
被一個神秘的金丹站在暗中窺伺甚至是算計,這種事,比最恐怖的恐怖故事還可怕。
祖師只是輕輕布子,便是十七年蟄伏,一朝而動時,動就改了王玉樓的命,那神秘金丹又會做到什么地步呢?
玉樓不敢想這些,周映曦感受到了他心事重重,便道。
“我要去見見父親,而后還要在刑罰庭當值,你我晚上見?”
還要去刑罰庭當值?
王玉樓不解,但沒有表現出來,周映曦的安排,他不便主動干涉,只是有些遺憾的開口道。
“當值.娘子,我們才成婚一日,當是多放幾天假,你我好好相處相處才好。”
周映曦這類修士,往往屬于不用干活就能領俸祿的,如今又剛剛成婚,正是大好的休假理由。
聽到王玉樓的問法,周映曦剛想開口,便意識到不對。
又是試探,還是很高明的試探。
成婚第一天就試探道侶關系的親密程度,王玉樓完全沒有拖泥帶水的意思,該問明白的就得問明白,這牽扯到他接下來的動作。
這一刻,她反而有些懂王玉樓了,自己這位道侶是個頂聰明的修仙者。
從十幾年前到現在,向來聰明的厲害。
時過境遷,很多事情變了,但這點沒有絲毫改變。
她拉著丈夫的臂膀,故作心態疲憊的以小女兒的姿態,向新婚的道侶抱怨道。
“祖師派老祖過來,就是想讓老祖在西海搞出些動靜。
我們周家的嫡脈弟子已經來了近百人,其中,直接安插入西海仙城中的,有二十多人。
我去刑罰庭任職,一方面是歷練,你也知道我長期修行,不怎么通曉俗務,總要歷練歷練。
另一方面,也是幫父親盡快掌握刑罰庭,以幫老祖完成祖師交代的任務。
所以才不好耽誤,要是你想讓我多陪陪你,我見過父親后便去你.咱家找你。”
面對王玉樓的試探,周映曦的應對很得體,從感情的表達,到事實的解釋,再到自己對道侶關系的重視,全都有了。
而王玉樓想到的卻是另一件事。
兩人關系今時不同往日,周映曦直接透露了一個大料,正如玉樓和景怡老祖猜測的那般,李海闊與周縛蛟入西海仙城任職,確實不簡單。
兩位真人先到,三千名練氣后來,大動作伴隨著的是大風波。
西海啊西海,這里藏著祖師的大棋局。
“好,實在是娘子太美,剛剛成婚便因諸事繁忙而不能久伴,我心中難免不舍的厲害。”
試探得到了結果,雖然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但王玉樓只能暫時鳴金收兵。
站在執寶真人府的門口,王玉樓笑著送周映曦離開,心中想的卻是,自己實在是該找只靈獸坐騎了。
他現在是有只神通大妖石祖留下的小石龜,但那小石龜也就巴掌大,除了能吃什么都干不了,真騎著龜上街.總歸和體面沒什么關系。
其實,王玉樓還有一只鐵冠鶴,是他在該省省該花花的指導思想下給自己配的,但在西海仙城,又不能騎著靈鶴飛。
當然,王玉樓當然可以騎著鐵冠鶴,讓鐵冠鶴在西海仙城內腿著走,但.就和騎烏龜一樣,也不體面。
靈獸坐騎,鎮妖寶樓內便有店鋪售賣,可王玉樓想要的坐騎不是普通的坐騎。
作為莽象一脈新出爐的天驕,縛蛟真人家的女婿,紅燈照的真傳弟子,滴水洞走出來的傳奇人物,安北國王氏西海外院的領導核心,王玉樓的坐騎,沒點逼格可不行。
想到這里,王玉樓笑了笑,決定先回府見見景怡老祖。
昨晚的新婚洞房安排在執寶真人府中的周映曦住所,王玉樓也算享受了一把仙盟西海執寶真人的待遇。
而景怡老祖自沒有留在周家府中的道理,和其他客人一樣,她早早就離開了。
作為刑罰庭的掌印,牧春澤沒法像莫尋洲那么閑,風聞庭屬于西海仙城十一個仙盟直屬庭臺中最邊緣化的,可刑罰庭卻極其炙手可熱。
這里,有靈石,有權力,有地位,自然少不了各路大仙們的布子。
作為刑罰庭的掌印,牧春澤上任還沒多久,最近天天早早的就來刑罰庭,只為盡快梳理好其中的工作要點。
這和他想以西海出身筑基的身份為西海做貢獻無關。
仙盟的口號很好聽,但提出這些口號的人是仙盟的大修士,執行這些口號的人是大修士們的擁躉,負責聽和相信這種口號的人是仙盟治下的修士們。
牧春澤拎得清自己屬于哪一部分,所以他反而對掌印的工作極其上心。
只有把工作搞熟悉了,才能以名正言順的方式掌握大權,才好重新制定刑罰庭油水分潤的規矩!
別忘了,他可是那種能往水里兌水的人。
刑罰庭掌印宮,感應到女兒來了的牧春澤直接起身出門相迎。
牧春澤還是那副樣子,頭上長著鹿角,身上穿著件紅燈照標志性的萬夜永明法衣,不過款式屬于他單獨定制的,橘紅色的燈籠變為了綠色的葉子。
見了女兒,這位身為周家贅婿的父親笑的甚至帶著些許殷勤。
“曦兒,你來了,進去坐,對了,為父昨日收了幾壺好酒,都是七品,你拿回去和玉樓慢慢喝。”
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了四壺靈酒,就要送給周映曦。
然而,周映曦的第一句話就讓他的臉色尷尬了起來。
“我和玉樓今早拜見了老祖,玉樓問了賀儀的事情。
老祖的意思是,昨天收的賀儀都給,用以作為我們做修行的資糧。
這些賀儀現在是在您手中,還是在梁卓叔手中?”
周映曦問道。
映曦道友往日里,就不太喜歡自己這位父親。
今日來見牧春澤,一方面是因為王玉樓提出了對賀儀的要求,另一方面,則是有問題想問。
她本來不想這么直接問的,但牧春澤上來就送靈酒,一副想要用靈酒糊弄過去的樣子,她就有些擔心了。
自己這位親爹如何,周映曦清楚,因為清楚,所以才要明言。
不過,映曦道友依然很有水平的用周梁卓做了幌子,她其實清楚,賀儀就在牧春澤手中。
被女兒懷疑的牧春澤尷尬的笑了笑,用靈韻繼續把那幾壺靈酒托在周映曦身側的左手一伸就夠得著的地方,而后,從袖口中掏出一只漂亮的藤制手鐲,親手遞給了周映曦。
“嗯,就在我手中,等一下,都在這個儲物手鐲里裝好了。
對了,還有收賀儀的禮單,你回頭,讓玉樓對一對,那些贈送賀儀的人中,若有人遇上什么喜事邀請你們過去,你們也要回禮。
這鐲子,是我筑基后打造的第一件靈器,雖只是中品,但集儲物、防御、布霧等諸多威能于其中,也算好用。
而且還是木屬靈器,你筑基后便能用上,你也一并收下,算是我送你的新婚禮物。”
看著那微微發光、散著靈韻氣息的藤制手鐲靈器,周映曦有些不知所措的愣了片刻。
原來,牧春澤早就準備把賀儀給她了。
作為父親,牧春澤對周映曦既有關懷,他擔心女兒和王玉樓成婚后受委屈,又怎會昧下這些賀儀讓周映曦在王玉樓面前難做呢?
除了把賀儀提前歸置好,準備送給女兒外,他甚至還專門準備了禮單的明細——給王玉樓看的,他了解王玉樓這種人的想法,知道女兒的不易。
此外,他的交代中,也充滿著父親對女兒的關懷與叮囑。
即便以往,周映曦是那么不滿父親甘為贅婿的選擇,此時,也明白了父親的心意。
“這手鐲還是算了,太貴重了,您修行也需要資糧,我不能拿。”
周映曦見牧春澤還想說話,又趕忙開口,問出了自己擔心的問題。
“還有,我今早才想到一個問題,合道基而成紫府的法門,是老祖從哪得來的?”
聽到女兒的問題,牧春澤的表情一肅,他沒有回答,而是第一時間抬手。
這位資深筑基輕動手中的法杖,瞬息間,木法神通春林生便施展開來。
他修的神通只有一個,化身瑞鹿。
但對于筑基修士而言,高品級的靈器也可以作為施展神通的載體,牧春澤手中的法杖便是件有神通威能的高品級靈器,就和王玉樓那件稀有的八十八重禁制紅燈籠類似。
因為是通過靈器施展,春林生的效果比修士施展的效果差些,但也可以輕易達到類領域的功效。
在春林生的領域威能下,牧春澤和周映曦的溝通,便不用擔心被人偷聽——西海目前最厲害的龍虎真人金山也不行。
當然,如果金山選擇恬不知恥的強行偷聽,也是能聽到的,但那時,牧春澤也能感應到,也就可以及時停下對話。
“你是想到什么了嗎?”
在充斥著淡青色木法靈光的春林生神通中,牧春澤沉著的開口詢問女兒。
周映曦微微低頭,她有些問題,是不敢問周縛蛟的,因為周縛蛟對她的重視,只是因為她有價值,而不是她和周縛蛟多親近。
所以,她才選擇來問牧春澤,畢竟,他是她的父親。
“合道基而開紫府,不一定是我開紫府。
旦日師叔祖給王玉樓拔升修為,幫他補足了沒有小洞天修行的差距。
他筑基后,因為雙靈根的緣故,可以比我更早補齊更多的道基,這個時間,起碼百年。
百年后.老祖如何,祖師如何?”
周映曦昨晚想到這個,便怕的厲害,她以閉眼扭頭做遮掩,但王玉樓從她的脈搏中察覺到了不對,不過王玉樓沒想到周映曦竟是看到了這些,他還以為自己只是贏了主動權。
女兒的意思,牧春澤很明白,他沉吟著看向執寶真人府的方向,道。
“你沒意識到么,王玉樓的修行速度是有問題的。”
周映曦起初有些不解,不過很快便意識到了問題。
是的,王玉樓的修行速度是有問題的!
有大問題!
她和王玉樓同年同月所生,靠著周縛蛟當時還沒崩塌的小洞天,避開天地規則對引氣的限制,兩年內就破了練氣關。
可王家沒有小洞天,王玉樓和她同齡,最多也就練氣一兩層才對。
而在旦日給王玉樓拔升修為前,王玉樓已經練氣六層——他的修行速度,有大問題!
“這是不是意味著,祖師他老人家早就有所布局?”周映曦面色有些發緊。
在周映曦和牧春澤眼里,王玉樓詭異的修行速度,只有一個原因可以解釋——莽象干預了。
信息是無價的,修仙界中的關鍵信息是無價的,周映曦得到了一個錯誤的結論。
牧春澤微微一笑,語氣頗為篤定的道。
“難說,不過,曦兒,你要對咱們得縛蛟老祖有信心。
老祖入莽象一脈,本身是重重思慮后的決定,莽象很厲害,但老祖也是驚才艷艷、曾橫壓梧南一代翹楚的知名大修士。
或許王玉樓是莽象的棋子,但哪怕老祖成為了莽象的徒弟,不意味著他就不能和莽象博弈了,明白嗎?”
這才是事實,牧春澤的這句話是真的。
莽象一脈三紫府,厲害。
周縛蛟能在仙盟統治下的梧南,在仙盟十宗的格局中成就紫府,也極其不凡。
雖然,周縛蛟看起來半死不活,但他還沒死呢!
而且,周縛蛟又不是沒有根基的人,他上面有青蕊仙尊這位老恩主,下面有周家一脈眾多附庸追隨,也是響當當的大修士。
“可他總歸是雙靈根,筑基后補道基的速度一定比我快。”映曦苦笑道。
這件事,越想越可怕。
本以為受委屈的是王玉樓,現在她發現,自己可能成為墊腳石。
“無妨,曦兒,你現在唯一的任務是早日筑基。
其他的,就不要多想,刑罰庭的任務也不用做了,好好修行即可。”
牧春澤又一次寬慰起了女兒,他似乎對周縛蛟格外有信心。
這也不奇怪,如果周縛蛟橫死或被算計,他這位周家贅婿未來的境遇與利益,就很難了。
作為周縛蛟的擁躉,他如今的情況,是沒法跳車的。
既來不及,也無濟于事——只能相信。
而且,牧春澤也清楚紅燈照和天蛇宗大戰將起,到兩宗戰起的時候,混亂來臨,很多事又會不同。
周映曦有些無奈的心中長嘆一生,將藤制手鐲中的賀儀轉移到了自己的儲物法器內,而后又把藤鐲還給了牧春澤。
“父親,這鐲子,女兒不收,您自己留著換資糧修行吧。”
這是她今日第一次叫牧春澤父親,老牧聽得心中很是欣慰,便也不計較送藤鐲的事情了。
不過,他卻是把那幾壺七品的靈酒塞進了周映曦懷中,還鄭重的叮囑了起來。
“王玉樓是什么樣的人,在清溪坊時我便看明白了,這靈酒,你不要直接給他,或主動拿出來和他一起喝。
他和你的婚事已經辦完,接下來,估計很快會有大動作,到時候,定少不了帶你見他那些朋友的情況。
這混小子,混賬的厲害,他帶你去不一定是因為多喜歡你,只是想借老祖的名頭。
等到他帶你見的朋友是筑基修士時,若是席間的靈酒不到七品,你再主動拿出一壺,就說‘玉樓,你也沒準備好酒,多不合適’之類的。
如此,你給了他大體面,他才能在記著你的好的同時,不看輕你。
曦兒,你可明白了?”
老牧啊老牧,西海清風說,有牧春澤在,周縛蛟和李海闊就能對西海的所有事都門清。
這句定論,絕了。
此刻,牧春澤對王玉樓的判斷,簡直準的不能再準。
而且怎么聽,都有種合理感——王玉樓那種人,還真就能干出帶著周映曦刷臉這類事。
總之,聽得周映曦一愣一愣的。
“父親,那這幾壺靈酒就給王玉樓了?”
又喊父親了,牧春澤哈哈一笑,道。
“靈酒算什么,曦兒,我其實很滿意你這樁婚事,王玉樓是個不一般的人,他在清溪坊就做出了那么大的事業。
如今到了西海,娶了你,成為了紅燈照真傳,恰似江河入海,未來,前途無量不無量我不知道。
但若是祖師證金丹能成總之,將你托付給他,我也就放心了。”
用神識默默觀察著女兒離開的背影,一直看到王玉樓所租府邸外,牧春澤才將神識收回。
他摸了摸頭上的鹿角,有些唏噓的搖了搖頭。
兩宗大戰不日將起,西海亂局更是亂的惹人心煩曦兒,你得快些筑基,不能拖。
回到自家府邸的王玉樓,卻是看著府邸新掛上的牌匾,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玉闕府——老祖太懂他了。
景怡老祖知道王玉樓是那種胸中有丘壑,想要有所作為的性子,也明白他為什么搭黃金臺,因而,便給他的府邸定制了如此一塊新牌匾。
入了府,玉樓便見到王榮文帶著幾個人,正在修葺府邸前院的布景。
“榮文叔這是?”玉樓問道。
雖然是租來的府邸,但修仙者的府邸中只要不涉及到陣法和靈景的部分,都屬于修起來方便,拆起來也方便。
因而,哪怕此府邸是云舒道友的,王家人改建一部分也不會被怪罪。
只是吧,王榮文帶著幾名王家在西海的族人,把府邸的前院直接推平了,挖成了一個大坑。
玉樓進來時,榮文叔就正窩在坑底親手干活。
聽到王玉樓問話,灰頭土臉的王榮文抬頭,笑著道。
“周家女要住進來,自然不能怠慢,二姑要我們修個靈景池,后院再來套陣法,如此,方不顯得咱們王家氣短。”
又問了幾句,玉樓便入了府邸后院,見到了王景怡。
景怡老祖的安排很貼心,而王玉樓省下一筆購置宅院的靈石后,又拿了周縛蛟賜的金甌筑基丹,手頭也寬裕的厲害,自然不會拒絕景怡老祖的好意。
“.老祖,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重點在于我拜見縛蛟真人時問的問題。”
簡單講了講自己和周映曦的事情,玉樓便提醒老祖可以開私聊神通了。
王景怡當然懂,可以說,王家長輩們最欣賞王玉樓的點,便在于他這種刻在骨子里的謹慎。
修仙界沒有黑暗森林法則這種簡單而又高度概括的詞,但王玉樓的表現如何,長輩們都看在眼中。
“一個,是縛蛟真人斷言兩宗大戰必會到來,只是時間未定,這消息已經傳了十幾年了,我想沒什么好說的,咱們家加緊準備即可。
第二個,便是我新想到的一個點,老祖,祖師的落子我們看不懂,但有些事實是一定存在聯系性的。”
“展開講講。”
“兩位真人、三千練氣入西海,祖師一定是想在西海有所作為。
而兩宗大戰一開,對于隨時可能被征召的散修而言,相比于在兩宗大戰中隕落,躲來西海狩妖這種苦差事,就是個對比出來的好選擇了。
畢竟,再有傳承的妖獸也終究是畜生,妖獸在大妖之前,和修仙者相斗總要弱一頭。
三千練氣來西海、散修來西海狩妖避戰,都是仙盟七千里西海疆域的新增人口。
新人口來了,總要有地方住,南附城拓展的事情,說不定就會在那樣的情況下被提上日程。
而此前在滴水洞天修行時,我經營下的河灣漁港不斷引進附近凡人遷移過來定居,短短幾年,河灣漁港宅院的價格就翻了三倍不止。”
王玉樓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景怡老祖自然聽懂了。
仙城屬于特殊的安全區,在仙盟的疆域中,這些地方出了事情,是默認要上秤的。
上秤,便是一種保護,牧春澤任職的刑罰庭,章衡和西海虎所屬的附城執法隊,都是負責上秤的機構。
“只是,玉樓,祖師派三千弟子入西海,有三種可能,緩解散修和宗門之間的矛盾、為未來可能拿回四千里西海堤做準備、替仙盟敲打那位仙尊。
如果我們在南附城買地,是不是”
王玉樓搖了搖頭,反問道。
“如果宗門和天蛇宗一戰避無可避,那祖師還會管西海的事情嗎?
老祖,大修士是可以長生久視的,他們不一定非要把問題立刻解決,祖師有足夠的耐心等更好的時機,這是一定的。”
看似是揣摩,但王玉樓的揣摩非常合理,和王氏對于大修士行為的把握完全一致。
景怡老祖緩緩點頭,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玉樓啊玉樓,家族護不住你,讓你被祖師送給了周縛蛟做拜師禮。
但家族對莽象而言還有價值.所以,南附城、神光仙尊.家族支持的動你!
景怡老祖理解的是,王玉樓希望通過介入南附城拓展的過程,搭上神光仙尊的橋,未來說不定就是他擺脫莽象控制的機遇。
遼闊西海,諸多勢力混雜,從直屬仙盟的金山,到紅燈照的兩位真人,再到神光一脈眾西海門徒,以及本地的八位真人。
如此情況下,玉樓這樣的麒麟子,又怎會甘于被既定的命運鎖死未來呢?
這些話,王景怡不會問、不會說,但她理解王玉樓,并決定支持。
這便是王氏在此事上,能為王玉樓做到的極限了。
再多,以王氏的小身板,扛不住。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只是你和南附城拓展司的西海虎談買地的時候,一定要好好殺價,拖他一年半載的都不是問題。
南附城拓展,是神光仙尊的意志,不是仙盟的意志,安檸說群仙臺決定一切,你的想法是不以為然。
而從我們王氏的觀察來看,仙盟中的仙尊們,暗地里也是斗的很厲害的,神光仙尊的意志,不一定能真正的執行下去。
是真是假,我們看不懂,所以,玉樓,你要慢慢走。
另外,買地的時候,越便宜越好,一定不要被西海虎之類的神光門徒給忽悠了,仙城和附城的地價不該成為南附城地價的參考。
這件事,你自己去做,我和族長就當不知道。
出了事,我們再去求情。
玉樓,你聽懂了嗎?”
王玉樓怎會聽不懂,他明白自己究竟要做什么,也明白景怡老祖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景怡老祖如此回答和交代,不僅僅是對他的愛護,更是一種信任,相信他不會做的太過,相信他能把握好事情的尺度和規模。
王玉樓笑了笑,回道。
“老祖倒也不必擔心,咱們在南附城拓展的東風上掙了靈石,多給祖師送些即可。
在我看來,大修士的氣量,恐怕也是大的,只要我們還有價值,就能夠在一定的博弈空間內談條件。”
兩人又談了談周映曦,便到了送王景怡離開的時候。
景怡老祖是送王玉樓到西海上任的,結果發生了這么多事,如今事了,自然要回紅燈照。
王氏現在伺候著四位紫府大修士,看似紅火,但也需要時不時為大修士們辦事,王景怡便是承擔此任務的人,無法長期陪玉樓待在西海。
王玉樓親自相送,一路行到附城門口,景怡老祖堅決不讓王玉樓繼續送。
“到此即可,你回去吧,外面不安全。
不日,就會有其他長輩過來幫你穩大局。
至于顯茂能不能來,我也說不準。
玉樓,你長大了,如今也算離開了家族的庇護。
后面的路,慢慢走,不要急。
王氏風風雨雨一千兩百年,見過了太多事情,時間會改變那些看似堅固、看似不可改變的一切。
一定不要急,只要你還活著,永遠都會有希望。”
玉樓深深一拜,再抬頭,竟是兩眼含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命運啊命運,它無情的站在九天之上,平等的玩弄著每一個人、每一個修仙者。
你心比天高?
你想要去河西?
你想掌握命運?
抱歉,實力主義至上的修仙界只為大修士而服務,不成為棋手的人都只是棋子。
景怡老祖卻是不忍再看這位家族的麒麟子,她如一柄不屈的寶劍般轉身,輕輕的換出自己的無相劍。
她全力拔劍而起向空中而去,瞬間,從龍虎真人金山,到執寶真人周縛蛟、守關真人李海闊,都感受到了那忽然涌現的靈機。
無相劍從未展露過的劍光終于顯現,那是奪目的銀色,裹著些黯淡的灰,劍光下,西海仙城明亮的天似乎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當仙城的修士們抬頭,再后知后覺望向天邊時,只見到一線黯淡的天地,在遠處的天空中,留下的長長尾跡。
景怡老祖全力施為,遁速突破了三千里,只一瞬,便離開了仙城很遠很遠。
但該知道的人都知道,這是王景怡走了。
走之前,她用自己高深的神通警告了那些可能對王玉樓有意見的人——收起你們那些不該有的小心思!
在莽象和周縛蛟這類大修士面前,王氏是唯唯諾諾的小族,但在大多數修仙者眼中,莽象一脈的王氏,已經算是極不尋常的修仙家族了。
王氏,王景怡,這位紅燈照真傳的實力,已經達到了只比滴水洞第一筑基袁道深之流差一線的地步。
而袁道深的實力,僅僅只比沒開紫府的李海闊差些——可尋遍梧南,又有幾個李海平呢?
換種問法,有第二個嗎?
難說,很難說。
與此同時。
梧南的天空,池天仙山之上。
五品地脈琉璃制成的群仙臺秘樞前,莽象瞬間出現。
在這位忽然到來的名動仙盟的紫府大修面前,連仙山的器靈池天,都只能面帶惶恐、恭敬且乖巧的垂手立于身后,連一句話都不敢多問。
此刻的莽象,看起來卻不太有人樣,他渾身流著白色的霧氣,沒有臉,沒有四肢,甚至沒有頭顱,似乎不是真身,又似乎就是真身。
將自己的靈機與群仙臺秘樞勾連,莽象的意識便借著群仙臺秘樞,進入了那仙盟的至高權力之所。
天地外的無垠虛空中,神殿里依然是無盡的爭吵。
只是今天,吵架的主角變了人。
天蛇的大道投影依然是條蛇,他今日不找月華仙尊麻煩了,畢竟月華是個愛作弄它的性子,總把它當沙比糊弄。
“神光,你就是個賤人,附城建好了,你又要建南附城,怎么,西海是你開的嗎?
別忘了,我也是妖神,西海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做主!”
天蛇吐著蛇信叫囂著,他很不滿意神光的搞法。
西海堤一萬多里,天蛇宗作為上門才占了四千里,可神光竟是要往七千里皆為己用的方向搞,這在天蛇眼中,著實有點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神光的大道投影,是個俊美的年輕男子,他卻只與青蕊仙尊對坐交流,完全無視了天蛇的話。
‘天蛇已經快瘋了。’神光向青蕊仙尊發出了某種邀請。
‘裝的。’青蕊仙尊道。
這位知名的仙盟仙尊,大道投影是個青色的光球,看起來很是誘人,就像顆發著光的青蘋果,沒人可以看清她的真容。
見青蕊不愿意談天蛇,神光笑了笑,問起了另一個話題。
‘你覺得這次莽象的事情能順利嗎?’
莽象的事情,自然是他能否證金丹的群仙臺之議。
‘你們再攔著他,他就要拉人開戰了。’
青蕊仙尊嚴肅的提醒道。
莽象能拿到群仙臺一半左右的支持,本身意味著,他的盟友們很多。
兩方勢力相差不大,莽象的金丹之議三次都沒過,情況已經非常危險。
仙盟之強大,是因其容納了疆域內強大的大修士們。
一半的大修士所認定的事情過不了,意味著仙盟可能會分裂。
對于正在進行轉化洞天過程的神光和青蕊而言,仙盟此時分裂,會是大麻煩。
青蕊找神光談這個,就是希望神光別再跟著阻撓莽象的金丹之議。
但.周縛蛟和李海闊就職西海,就像兩把刀抵住了神光的脖子,莽象的意思神光自然明白。
‘要戰便戰,打一打,大家也好繼續安心修行。’
神光淡定的回道,話語中,盡顯其心中的大氣魄。
青色的大蘋果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了。
青蕊仙尊明白,走到金丹的大修士們,每一個都有其獨屬的、絕對的利益訴求。
他們的實力、勢力、地位,也支持他們表達自己的絕對利益訴求。
神光的意志,不是幾句話就能改變的,哪怕青蕊也不行。
忽然,白色的霧氣在群仙臺中出現,仙尊們的大道投影皆是看了過去,發現是莽象親至,很多人頓覺不妙。
“莽象,你怎么舍得出來了,這么急著送死?”
疑似長期裝沙比的天蛇又一次爬到了莽象身前,吐著冰冷的蛇信威脅道。
莽象則是先和一些主要盟友對話了一番,而后正聲道。
“器靈,開始決議吧,諸位道友,這次再不成,我就不再走群仙臺決議的路了。”
青蕊仙尊擔心的事情果然成了真!
三次不過,意味著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
莽象證金丹的決議,從第一次算起,就是帶著必成的氣勢開始的。
是通知,而不是請求。
不是說,他拋出來一個證金丹的請求,讓群仙臺看看是否同意。
他的實力夠了,因而他能成就金丹,不需要群仙臺同意,他也能成就金丹!
之所以還走群仙臺的路子,只是莽象愿意遵循仙盟的大局和規矩。
若是仙盟的規矩攔了他的路 莽象一朝拔劍起,那就是死上一堆紫府甚至金丹,才能塵埃落定的事了。
“莽象,區區紫府,你還威脅上我們了,我們要是連你這種威脅都怕,還能在群仙臺上坐這么久嗎?”
面對莽象的破釜沉舟之勢,所有仙尊都不說話,還是天蛇冷冷開口,打破了沉默。
而另一邊,群仙臺的器靈已經開始統計雙方的意見了。
那團白色的霧氣忽然化作人臉,人臉的嘴角露出了極致輕蔑的冷笑——莽象化人臉就是為了這,對天蛇道。
“你猜我敢不敢自斬修為,出洞天,殺光你天蛇宗上下弟子。”
面對妖神,同時也是天蛇宗的真正控制者天蛇,莽象這位紫府給出了自己的威脅。
“來吧,我會吃了你。”
天蛇的蛇信繼續吞吐,沒有絲毫的退讓之意。
“我很期待,兩千多年了,上次你出來,已經是兩千多年前,天蛇,我很期待你能出來和我一戰,哈哈哈哈哈!”
還是紅燈照的赤明仙尊主動開口,道。
“好了,莽象,別說了,天蛇就是在激你,不要在意。”
赤明仙尊名義上是紅燈照的創始人,他的話,莽象自然是聽得。
于是,眾人便在沉默中,等待著器靈統計出大修士們對莽象證金丹第四議的意見。
有些仙尊想的是最好能通過,如此,現有的穩定格局可以繼續維持,大家不要打,繼續撈就挺好。
有些仙尊想的是,仙盟的疆域內的大修士數量過于多了些,是該修修樹枝,將那些沒有資格分潤的人剪一剪。
許久后,器靈不帶感情的聲音響起。
“一千八百六十一對一千八百六十,莽象證金丹第四議,否!”
從青蕊到神光,再到天蛇、月華,再到紅燈照的燭照,所有人都變了顏色。
上次有一位神秘仙尊跑票,偷偷投了反對,把李海平成為李海闊后,莽象的必勝之議,直接變為了否。
這次,神秘仙尊疑似不跑票了,或許是莽象的威脅起了作用。
但.上一次是,一千八百七十一對一千八百五十二,反對多于支持。
這次是一千八百六十一對一千八百六十,依然是反對多于支持。
反對方,神秘仙尊不跑票了,少了十票,這是對得上的。
但支持方,應該是一千八百六十二才對,現在卻只有一千八百六十。
少了兩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