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已經記不清自己是如何養成的這種嗜好。
或許是穿越之初,那幾頭偷襲臭魚爛蝦小隊的綠皮地精;也可能是冒險者職業與陌生環境所帶來的巨大壓力,促使其通過成癮行為進行緩解。
但不管怎樣,對于哥布林這種生物,眼下的他已經形成了近乎病理性的重度依賴。
并發自內心地享受著這個過程。
那種灰黑直劍貫裂入體,皮肉骨骼被切開時的美妙滯響、臂盾敲震顱骨,將那些畸形丑陋生物五官擠壓碾碎,如裝滿了水的氣球爆開般的舒暢、瘦瘠脆弱的血肉好似紙張般被用雙手撕碎,腸臟血骨灑落一地的輕快爽感…
戰斗向來利落的夏南,唯獨面對這些招人喜歡的“可愛”小動物,展現出了他多種多樣的凌虐手段。
連戰斗時間都被悄然拉長,只是為了盡可能地取悅自己。
轟隆——
雷聲響徹天際。
雨幕如織,鉛灰天光透過交迭枝葉幽幽灑落。
濃郁至極的血液腥臭,夾雜著在雨水沖刷下不斷上涌的濕潤土腥味,充斥在空氣當中。
血水與雨滴交融在一起,于黑灰幽邃的直劍表面淌落。
夏南靜靜站在原地,面孔上抬,護腿、鏈甲乃至臉頰側邊都沾上了明顯的血跡。
周圍地面,是由斷臂殘肢與臟器肉骨鋪就而成的猙獰血色。
臉上的表情,是享受之后的滿足余韻。
寥落雨聲之中,似乎還隱隱能聽到那些曾經回蕩半空的哥布林尖銳嘶鳴。
曾經于此地呼嘯而過的那將近三十只綠皮地精,卻已只剩下最后一只。
此刻正瑟瑟發抖地如鵪鶉般縮著身體,趴在同類的尸體當中,被來自前方的高大陰影籠罩,連頭也不敢抬。
仿若虐殺般殘忍冷酷的手段,與懸殊實力差距帶來的窒息高壓,讓這頭可憐的哥布林已經徹底失去了反抗的勇氣,連帶著心理防線也被徹底摧毀。
只發揮著其僅剩下的微弱智商,抱著腦袋,自欺欺人般面朝地面,以期望身前的強大生物能夠忽略自己的存在。
“您…您好…”
戰場邊緣,同樣因為場上的駭人情景而瑟瑟發抖的冬樹,不顧身旁阿斯彭的眼神制止。
鼓足勇氣,往前邁了兩步,以一種極為小心翼翼,生怕觸怒的恭敬姿態,壓低聲音道:
“感,感謝您的出手相助,請問…”
感激的話語還沒來得及說完,聞聲回轉,那雙深邃幽冷的漆黑眼眸,便讓他下意識又閉上了嘴巴。
夏南目光在獵人打扮的兩人身上掃過,視線于后面那個坐靠在樹干旁,腿部受傷的中年男人傷口處微微停留。
也不多做解釋,只是緩緩張開嘴:
“先等一會兒。”
說完,便就轉過頭,望向身下顫抖著裝死的最后一只地精。
并沒有像之前對方那二十多只同伴一樣,就此了結它的生命。
夏南輕輕抬腿,沾滿了泥壤與血跡的皮靴往對方瘦骨嶙峋的側腹踹了一腳。
“嘶嘎!”
仿若觸電般,縮在尸體堆的地精瞬間應急似的跳了起來,矮小瘦瘠的身體繃得筆直。
也不管后方正望著它的高大身影,尖叫著就直接沖入了密林當中。
將近一米九的身高,兩條長腿邁動的效率比地精那兩截枝椏般的小短腿自然快了不止半籌。
而敏銳的感知能力,哪怕讓對面先跑個幾分鐘,也能游刃有余地捕捉到其倉皇逃竄時留下的痕跡。
夏南眼中閃過一抹計劃得逞的玩味笑容,手中直劍隨意甩了個劍花,慢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身后場地邊緣,方才從地精圍攻下僥幸茍活的兩名獵人,見狀顯得有些猶豫。
或許是場上的血肉殘肢過于刺眼,連帶著下落的雨水都格外冰涼。
年輕的那個見夏南身影消失在林間,當即就想要朝反方向逃跑,卻又被更年長的那位給強行拉住,語氣急促地模糊說了兩句。
這才艱難起身,并在身旁年輕獵人的攙扶下,搖晃著身體小心跟上。
夏南就知道自己在這方面的運氣向來不差。
本以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將會徹底沖毀附近哥布林活動留下的痕跡,讓他不得不暫時放棄尋找那個作為協會清剿任務目標的地精巢穴。
但沒想到的是,兩個倒霉的獵人竟然正好遇到了這支地精部族外出狩獵的隊伍。
考慮到哥布林巢穴區域聚集的效果,周邊地區能組建出如此規模地精群體的,大概率就是他的任務目標。
便在殺戮過后,特意留下一只。
不過稍稍驚嚇,因為極度恐懼而倉皇逃竄的綠皮地精,便就會本能地逃回它下意識認為最安全的巢穴。
不需要刻意掩蓋什么動靜,一路尾隨,夏南的目標便也就出現在了眼前。
“嘶嘎…”
凄厲哀嚎自前方望不見底的深邃洞穴幽幽傳出。
尖銳嘯響中的亢奮與癲狂早已消散不見,只剩下慘烈入骨的折磨苦痛。
瑟瑟發抖地站在雨中,聽著從前方洞穴深處傳來的聲音,冬樹不禁打了個寒顫,下意識朝著身旁的中年男人害怕道:
“阿斯彭大哥,要不…咱們直接跑吧!”
“這也太嚇人了!”
對此,反倒是之前用眼神制止少年上前打招呼的阿斯彭,表現得冷靜許多。
坐在地上專注處理著腿上的傷口,沒好氣的瞥了對方一眼。
“剛才還那么愣,現在知道害怕了?”
“敢在那種時候上去,也就是你運氣好,不然直接被那位當哥布林砍了,別人也沒話說。”
“所以咱們到底跑不跑啊?”聽阿斯彭這么說,冬樹顯然也意識到方才的自己過于冒失,心中不由陣陣后怕,連帶著語氣都更加急促起來,“萬一…”
“別怕。”
能夠在之前那種必死的絕境,依舊做出最冷靜決策的阿斯彭,眼下好不容易茍得一條性命,自也不會失去了原本的冷靜。
“以對方的實力,處理我們兩個其實和那些哥布林沒什么區別,想殺早就殺了。”
“但既然剛才沒有動手,也就意味著他沒有敵意,在這坐著等那位出來就行。”
“再說了,如果那個冒險者真有想法,你能逃到哪里去?”
“咱們現在這地方離村子可不算遠。”
“他既然能跟著哥布林找到它們的巢穴,自然也可以跟在我們后面找到村子。”
來自地精的凄厲慘叫回蕩耳邊,聽到這里,冬樹又不禁猛地打了一個寒顫。
約莫等待了五分鐘的時間,來自洞穴之中的哥布林哀嚎聲終于不再響起。
但緊隨其后的,卻是一道讓冬樹感到壓力更加巨大,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不自覺吞咽口水,他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洞口。
只隱約睹見一道漆黑幽邃的模糊輪廓,正在冰冷的金屬摩擦聲中逐漸清晰。
而真當夏南從地精巢穴中走出的時候,這個年輕的獵人反而不敢再與他直視。
意料之外的收獲讓夏南在地底巢穴之中狠狠享受了一番,眼下心情可以說是非常不錯。
臉上的表情雖然沒有什么明顯變化,但望著眼前兩名獵人,卻是主動開了口:
“你們…”
不需要他多問,已經臨時包扎處理好傷口的阿斯彭扶著旁邊的樹干艱難起身,帶著些小心與防備,介紹起兩人的情況。
說是來自附近一個名為“霧燈村”的偏僻小村莊,外出打獵時因為意外才落入了哥布林的包圍。
“非常感謝您,尊敬的冒險者大人。”
“不知道能否有幸得知您的名號,等我們回去村子之后,也方便向村民們傳頌您的無私幫助。”
對此,夏南并沒有什么忌諱,相當干脆地報出自己名字之后,打量眼前兩人的目光,卻是變得有趣起來。
“霧燈村”,“霧燈草”…
這兩者說是沒有關系,他自己都不信。
實際上,之前在青草坩堝向埃德溫娜女士詢問相關信息的時候,對方也提到過,在霧燈草所生長的峽谷另一邊,似乎就有著這么一小處人類聚集地。
說是如果有突發情況,可以去那里臨時休整來著。
看來,這個小型人類聚集地,應該就是眼前獵人口中的霧燈村了。
只不過,記得當時自己還特意詢問過相關情況,但出乎意料的是,關于這個村莊的詳細信息,即使是每年都會發布霧燈草采集任務的埃德溫娜女士,都不非常了解。
說是因為這個村子的地理位置特殊,并且位于峽谷的另一端,想要到達需要繞一段相當的遠路,且能接取這個委托的冒險者基本都是已經獲得了職業等級的資深人士,很少出現物資短缺的情況。
基本上進入峽谷之后,把草藥采完就直接回去了,為了霧燈草盡可能不在路上腐壞,時間很趕,基本很少有這個閑工夫再繞到另一邊的村子長時間停留。
如此情況之下,這個位于峽谷附近的小村莊,便也就變得神秘起來。
聽著對方的介紹,夏南沒有說話,視線在兩人身上掃過。
眼下正和自己對話,名為“阿斯彭”,神色謹慎而防備的中年男人,大概四十歲左右的模樣,身材高大,皮膚是飽經風霜的古銅色,身后背著一把看上去已經用了很多年的木制長弓;
而更后方,那個方才有些冒失,敢于在戰斗尚未結束時,就上來和自己搭話的年輕人,此刻卻一言不發,小心翼翼地躲在后面望著自己。
名字叫“冬樹”,年齡大概十七八歲的樣子,武器是一把老舊斑駁的單手劍。
心中稍微思忖,本著遇到當地人了,說不定能知道一些自己不清楚的具體情況,夏南向身前的兩人問道:
“霧燈草…這種植物說是生長在你們村子附近的峽谷里,聽說過嗎?”
隨即,夏南便敏銳察覺到了兩人臉上的表情變化。
那是一種夾雜著敬畏與恐懼,難以言喻的古怪神色。
“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嗎?”
他出聲問道。
“不,沒有…夏南先生。”阿斯彭強繃著面孔,解釋道,“那座峽谷在某種程度上,屬于我們村子的禁地。”
“當然!只限于靠近村子的那一側!”
“相關的我不方便多說,但如果您想要采集霧燈草的話,從峽谷的另一端進去就行了,那里很安全,別說什么危險魔物了,連地精都很少出現,我們有些時候也會進去采摘一些賣給路過的商隊,用于補貼家用來著。”
禁地?
回憶起兩人之前的古怪表情,夏南心中稍有聯想,卻并不深究。
畢竟自己此行的目的,就只是采一些霧燈草罷了,其他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情,和他沒有關系。
而阿斯彭口中在峽谷遠離村莊的那一段采摘草藥的提議,也正是他此前所計劃的那樣。
便就微微頷首,婉拒了對方去往村莊做客的邀請。
當然,為了保險起見,夏南還是向阿斯彭詢問了關于霧燈村的詳細位置。
這才告辭離開。
望著前方那道消失在雨幕深處的幽邃身影,冬樹長長地松了口氣。
而他身旁原本在和夏南溝通時渾身緊繃的阿斯彭,也猛地松懈了下來。
搖晃間如果不是冬樹眼疾手快攙了一手,怕是要直接摔倒在泥地上。
“阿斯彭大哥,你剛才邀請他來村子…是認真的嗎?”
“你說呢?”阿斯彭喘著粗氣,瞪了冬樹一眼,“就現在這個時間節點,村長能同意外人進來嗎?”
聞言,冬樹不由縮了縮腦袋,悻悻而笑。
“放心吧,這些冒險者的目的只是霧燈草而已,每年都是這樣。”
“采完就直接回去了,不會來村里的。”
“況且峽谷中間也不聯通,有巖壁堵著,再往里走也過不來。”
從各個方面出發,不管是對于阿斯彭,還是對霧燈村的絕大部分村民來說,這都是一件好事,毋庸置疑。
但眼下的冬樹,臉上的表情卻顯得很是猶豫,嘴里嘟囔著:
“如果真能來的話,說不定莉莉艾她就不用…”
“嗯?”
“沒,沒什么…阿斯彭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