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契約簽訂

　　爆裂奪目的雷光一閃而過，將昏暗的地底巢穴照得一瞬晝亮。

　　亮藍色的光芒映照在守誓黑木小隊幾人滿是汗水的面孔之上，更顯蒼白。

　　時間短暫，幾人并沒有機會溝通交流自身所察覺到的信息。

　　但畢竟都是冒險多年的資深職業者，有著相當的眼力。

　　來自魔鬼“恐懼術臭云術”的組合，哪怕是作為小隊隊長的瑪格麗特都只勉強抵抗，整個隊伍的陣型被瞬間擊散，幾個人不得不各自為戰，艱難擺脫精神控制與酸霧腐蝕的連環攻勢。

　　但與此同時，場上另一邊。

　　那名被他們在剛開始認為是魔鬼同伴，后來才發現并非一路人的黑發青年，在防御這兩項法術的時候卻表現得明顯更加輕松。

　　不僅第一個通過了恐懼術的豁免檢定，面對毒霧的侵蝕籠罩，也憑借某種疑似特殊戰技或者裝備附魔的特殊效果，輕松抵御。

　　如此相比之下，倘若要說對方的實際戰斗能力就一定比他們隊伍所有人都高，未免有些草率而過于片面。

　　但毫無疑問，其作為冒險者的整體素質，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屬于精英級別的資深者。

　　甚至按照對方向魔鬼攻擊的舉動，幾人有著短暫的共同目標，可以說是臨時隊友。

　　在這種情況下，黑發青年被那道聲勢夸張的雷電光束擊中，生死不知，疑似重傷退場。

　　哪怕對黑木小隊而言，在士氣方面也是非常沉重的打擊。

　　“隊長，我們撤退嗎？”

　　纏繞著陰影力量的短匕猛地劃過空氣，將其中殘留的最后一縷黏稠酸霧砍散，沙金臉色陰沉無比，向身旁的瑪格麗特問道。

　　“撤退？”

　　雙手緊握長劍，喘著粗氣，這位在隊伍中擁有著極高威望的英氣女性，神色同樣不怎么好看。

　　回頭瞥了一眼來時狹小漫長的甬道，視線在被矮人索爾丁強行灌下治療藥水，哀嚎聲逐漸減輕的約書亞身上掃過。

　　“現在再退，是自尋死路！”

　　“我們已經走不了了。”

　　瑪格麗特考慮得非常仔細。

　　如果現在撤退，并不熟悉巢穴之內環境的她們的唯一退路，便只有來時那條復雜而逼仄漫長的甬道。

　　過于狹窄的地形，倘若完成契約簽訂后的魔鬼想要追擊，甚至都不需要近身糾纏，隨便來幾個類似火球術的傷害類法術，自己等人躲都沒地方躲。

　　幾乎是把整個小隊的生命，都寄托在魔鬼不向他們發起追擊的期望上。

　　這對她的性格來說，是絕不可能接受的。

　　大腦急速轉動，瑪格麗特在極為短暫的時間內快速思考著場上形勢，做出決斷。

　　“你身上還帶著治療藥水吧？”

　　語氣并非詢問，甚至都沒等沙金回答，便緊接著道：

　　“你過去看看那個夏南的情況，看有沒有救。”

　　“如果在治療藥水能恢復的范圍里，給他喝了…我們需要盟友。”

　　當然分得清場上形勢，或許對對方的初始印象不太好，但沙金畢竟是專業而資深的冒險者，有著相當的職業素養。

　　話音剛落，沒有絲毫遲疑，頷首間便已是踩著影子，朝夏南飛落的方向沖去。

　　與此同時，幫著約書亞治療完傷勢的矮人索爾丁，也再一次趕了上來。

　　時間緊急，不再解釋。

　　瑪格麗特甚至連頭都沒回，只用最簡短而滿帶決絕的語氣，吐了一個字：

　　“上！”

　　身旁這位向來可靠的敦實漢子，便腳步不停，徑直越過了她的身側，手持鐵盾，揮舞棱錘，朝著魔鬼的方向沖去。

　　瑪格麗特緊隨其后，手中長劍在疾馳的過程中，擺出一個蓄力的姿勢，隱約能夠瞥見些微銳光在劍身表面醞釀。

　　地獄契約的簽訂是一個既簡單又復雜的過程。

　　說它簡單，是因為從簽訂者出發，只需要在契約的末尾寫上自己的名字，或者按下手印，便就完成了契約的簽訂。

　　說它復雜，是從制定者的角度出發。

　　絕大部分條款由煉獄語撰寫，但契約本身卻又有著許多不同的樣式。

　　有的如物質界那些商人簽訂的合同，是一卷特殊柔韌的牛皮紙卷軸；有的則以某種使魔之類的異域生物作為見證者，口頭闡述條款；甚至還有部分在某種程度上超出了傳統意義對于“契約”的定義，以交換信物的方式完成契約。

　　并不只是形式上的區別，這些千奇百怪的契約簽訂方式，代表著不同的力量交換程度、契約雙方的地位平衡、過程所消耗的力量大小、魔鬼本身的個人喜好…

　　薩洛揚經歷過無數次這樣的過程。

　　在條款方面甚至早已針對各種情況，有了分別的模板。

　　不需要臨時編撰，直接照著曾經那些契約套上去就行。

　　他之所以選擇眼下這種契約方式，當然有著自己的考量。

　　這種以違背契約的可憐蟲作為契約本身的簽約形式，在儀式完成之后，這個仍然保留有生命特征的類人生物，將會成為一種古怪的，不需要空氣、食物和水便能活下去的存在，甚至對絕大部分傷害有著近乎免疫的效果。

　　但倘若這個類人生物被以某種方式殺死，其脊背所鐫刻的契約條款也將失效。

　　使得盡管條件非常苛刻，但對于生性謹慎的魔鬼們而言，也只有在部分合適的情況下才會使用這種形式的契約。

　　眼下，正符合條件。

　　薩洛揚所需要的，不過只是簡單借用阿比的身體，掌控其肉身與靈魂，為自己煉獄力量的過渡提供一個渠道。

　　說是消耗品也不為過。

　　等這一役結束，自己力量的抽離，這具被邪能力量沖爆而千瘡百孔的身體，基本也就邁入了死亡的邊緣。

　　自然也無所謂契約是否破壞。

　　“往前，對，就是那里，寫下你的名字，或者按下指印。”

　　將外界的紛擾隔絕在外，薩洛揚一心兩用，在牽制外面這幾個冒險者的同時，柔和而親切地引導著阿比，讓他緩步上前，走進血一般的暗紅法陣之內。

　　數日蠱惑，內心積壓的情緒如洪流般將腦中最后一絲神智沖潰。

　　阿比徹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如提線木偶般，等法陣隨逐漸蔓延的煉獄暗火成形后的第一時間，便雙眼通紅的沖了進去。

　　無視“契約”脊背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條款，抬手咬破拇指外皮，胡亂在臉上擠壓著蹭了一圈，讓鮮血沾滿整個手指。

　　就要朝著契約按下。

　　而也就在這時，一道高昂幽長的狼嘯，從遠到近，驟然自其身側迸響。

　　夏南的反應非常快。

　　遠超同等級職業者的身體素質，讓他在雷光迸發之前就完成了停步，朝側面閃躲。

　　使得縱使以閃電束那般夸張的釋放速度，也未能正面落到他的身上。

　　只是貼著前胸和半邊上臂，自身側劃過。

　　板鏈復合甲面對尋常物理攻擊，或許能憑借其厚實的材質有所抵抗，但本身并不具備任何法術抗性。

　　面對熾烈狂暴的雷電沖擊，沒有絲毫防御的能力，前胸最堅硬的板甲被瞬間熔化摧毀。

　　來自巨蛇秘境銅筋鐵骨的專長，讓夏南獲得了10的物理傷害減免，并一直悄然作用，幫助著他走到今天。

　　直視深淵更為其提供了少見的精神控制類法術的抗性，甚至能對敵人造成反制類效果。

　　可畢竟穿越時間尚短，積累差了許多，和板鏈復合甲一樣沒有法術傷害類的抗性加成。

　　使得夏南直接吃滿了傷害。

　　首先是一陣波及全身的劇烈酸麻。

　　皮膚、肌肉乃至內里的骨骼，好似都爬上了無數只螞蟻，連意識都在一瞬間陷入混沌。

　　他前世雖然生活在科技發達，遍布電器的現代社會，但其實并沒有過觸電的經歷，只偶爾秋冬時節被靜電刺一下，使得其對那些金屬欄桿，亦或者羊絨衣服心中有所忌憚。

　　眼下卻是有了一個完整的體驗。

　　隨即，在電流沖蕩下，渾身連同神智的短暫僵麻之后。

　　當夏南的意識重新回歸之時，他的身體已經被強大的沖擊力帶飛到了空中，并來到了巢穴的最高點——只稍微伸出手，就能觸碰到上方的巖壁。

　　下落。

　　強行鼓起精神，集中注意力施展引力掌控，減輕了地心引力對自己身體的影響。

　　再加上潮汐定形“墜落傷害減半（恒定/規則）”的特殊效果。

　　極大程度上幫助夏南降低了身體自空中落下時受到的二次傷害，整個人像是落葉般，飄悠著倒落在地面之上。

　　然后，便是從胸前與側肩傳來的劇烈灼痛。

　　前胸處覆蓋有熔融狀態的板鏈復合甲，看不清楚具體情況，側邊肩膀處的結實物料已然化作飛灰，露出下面焦黑如碳的皮膚。

　　長時間的刻苦訓練，對自己的身體可以說是掌握到極致。

　　強忍著痛楚，只稍微活動受傷處，夏南便清晰地判斷出了自己眼下的狀態。

　　——重傷。

　　敵人就在前方，甚至都還沒有與其正面交過手，就受到如此傷勢，絕不能硬挺。

　　沒有絲毫猶豫，夏南果斷解開了自己的又一張底牌。

　　春息之淚——“春脈滌愈”觸發。

　　作為這件稀有品質藍裝項鏈的核心效果，比令自己重傷的閃電束環位更高，這項有著七天冷卻時間的四環治愈類法術頃刻生效。

　　“嗡…”

　　伴隨著能量振涌的高頻銳響，充斥生命氣息的翠綠光芒，以夏南鎖骨下方隱藏在襯衣中的水滴狀吊墜為中心，向著身體各處快速沖涌而去。

　　并不需要如何指引，這些生命能量仿佛能夠察覺到夏南的受傷部位。

　　直接分出了五分之四，涌蕩著覆上了他傷勢最重的前胸與側肩。

　　剩下的五分之一，則化作稀薄翠光擴散全身，治療恢復著那些藏在暗處的輕傷，與肌肉間的疲憊，補充體力。

　　眼角余光，原本被閃電灼燒焦黑的肩膀，在綠光浸滲之下，那些劇烈痛楚轉而變作深入骨髓的麻癢，莫名熱流在傷口處來回沖刷，仿若溫泉一般。

　　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焦黑死皮自行揭開落下，露出里面光滑無暇的新生皮膚。

　　終于從沖擊后的劇痛與酸麻中恢復了行動能力，也不顧那令空氣中都隱隱冒起水霧的灼燙溫度，夏南伸手直接把前胸那只剩下半塊，熔融狀態的鐵板扯下，扔到一邊。

　　露出下方同樣已經在生命能量作用下恢復完全的皮膚。

　　“艸！”

　　戰斗還沒正式開始，連敵人的衣角都還未來得及觸碰到便損失一張底牌，讓夏南心里覺著麻煩。

　　嘴里暗罵一聲，整個人從地面上站起。

　　忽地像是察覺到什么，目光往旁邊陰影深處一瞥。

　　發現一道瘦削身影正喘息著站在那里，手里還捏著一瓶方才打開了塞子的治療藥水。

　　知道這個游蕩者是想要來幫助自己，夏南朝著對方微微頷首表示感謝，但也并不多做交流，而是直接施展牙狩，沖向前方的已經踏入法陣的阿比。

　　畢竟只是意識投影，連續釋放的三道3環法術，幾乎已經是薩洛揚的極限。

　　正常來講，以這些冒險者的實力等級，絕不可能撐過如此攻勢。

　　但眼下，他們的頑強大大超出了這位來自煉獄的魔鬼男爵的預料。

　　事到如今，也再沒有了回旋的余地。

　　感知當中，是所附身阿比沾滿鮮血，正于空中下落，印向契約的拇指；

　　是矮人與女劍士的急促腳步與呼吼喊叫，折射焰光的金屬圓盾、積蓄寒芒的鋒銳長劍；

　　是幽長高昂的冬狼嘯鳴，漆黑搖曳的鬃毛與那雙充斥著殺意的冷厲狼眸。

　　薩洛揚心中做下決定。

　　“咔擦。”

　　清脆的碎裂聲自阿比胸前響起。

　　魔鬼意識附著之物，那足以承載其意識投影，讓其從煉獄來到物質界的珍貴鏡片，瞬間崩碎。

　　魔力迸涌。

　　碎裂的鏡片，被當作特殊的施法材料，抵消了原本對精神力以及法術位的要求，施展出了薩洛揚以如今這個狀態，能力范圍內的最后一項法術。

——3環·變化系·緩速術　　剎那間，好似漣漪般的波動以法陣為中心蕩漾而出。

　　高舉的棱錘、橫斬的長劍、刺落的狼牙，就像是慢動作一般，驟然變得緩慢。

　　只那根沾著血的下落拇指，依舊保持著原本的速度。

　　在這所有到來之前…

　　輕輕按在了契約之上。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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