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托九獄,二層“迪斯”。
陡峭磅礴的山脈仿若大地凝固的浪潮連綿無際,天穹是終年如一日的死灰陰沉,空氣中除了幾乎充斥在地獄中每一個角落的刺鼻硫磺臭氣,更帶上了一抹濃郁的鐵銹味。
而也就在這延...
夏南的身影在陰影中扭曲、拉長,仿佛被某種無形之力撕扯著推向深淵。他的意識如同風中殘燭,在現實與虛幻的夾縫間劇烈搖晃。影契暫附的反噬遠比預想更甚須魔殘留的魂魄并未完全臣服,反而在體內瘋狂掙扎,試圖逆向吞噬宿主。
“滾出去…”他咬牙低吼,額角青筋暴起,冷汗混著血水從眉心滑落,“這具身體…還輪不到你來做主!”
灰白的眼瞳驟然收縮,一道微弱卻堅定的金光自識海深處亮起那是教會烙印在他靈魂上的凈化符文,此刻正以燃燒記憶為代價強行鎮壓邪靈侵蝕。劇痛如刀割神經,但他沒有停下腳步。
一步,兩步…三步!
他在黑暗中疾行,掠過碎石、火焰與尸體的間隙,如同一抹游蕩于死亡邊緣的幽影。法陣近在咫尺,那枚漆黑戒指正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波動,宛如一顆跳動的心臟,連接著煉獄第七環的無盡深淵。
而瑪格麗特仍在前方死戰。
她的劍光已化作一片銀雨,十二道誓約光環環繞周身,每一擊都帶著契約之力的加持,精準命中瑪格麗關節、經絡、能量節點。那高等魔鬼雖強橫無比,卻不得不一次次后退,手臂斷裂又再生,翅膀撕裂再愈合,但每一次恢復都變得遲緩幾分。
“你撐不了多久。”瑪格麗嘶聲冷笑,赤焰在掌心凝聚成一柄巨鐮,“‘誓約之刃’早已斷脈三代,你以為憑你也配執掌圣約?”
“配不配…”瑪格麗特嘴角溢血,細劍橫斬,再度逼退對方,“不是你說的算。”
她猛然旋身,將最后一絲魔力灌入劍鋒,十二環誓約轟然引爆!
“終焉回響!!”
整座洞窟為之震顫,空間仿佛被切割成無數碎片,銀白色劍氣呈螺旋狀爆發,直貫瑪格麗胸膛。后者怒吼一聲,雙翼護體,硬生生承受這一擊,卻被轟得倒飛十余米,重重撞入巖壁,碎石崩落如暴雨。
“十秒…”瑪格麗特單膝跪地,呼吸急促,手中細劍已然崩裂,“給你…十五…只剩七了。”
夏南聽得清清楚楚。
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回應,只是在最后一瞬從陰影中躍出,整個人如離弦之箭撲向法陣中央!
“攔住他!”瑪格麗怒吼,掙扎欲起。
兩只守衛大魔鬼咆哮著沖來,利爪撕裂空氣。可就在這剎那,矮人索爾丁猛然暴起,掄起染血的棱錘狠狠砸向其中一頭的膝蓋!
“去你媽的地獄女爵!”他嘶吼著,滿臉是血,“老子還沒輸!!”
咔嚓骨裂聲響起,那頭大魔鬼踉蹌跌倒。另一只剛要轉向,卻被武瀅可特拼死撲上,長劍貫穿其肩胛,硬生生將其釘在地上。
“走啊!!”她嘶喊,聲音幾近破音。
夏南眼中閃過一絲痛色,卻沒有絲毫停頓。他沖入法陣范圍的瞬間,腳下晶石驟然亮起猩紅光芒,無數鎖鏈般的能量紋路自地面升起,如活蛇般纏繞而來!
禁忌封印煉獄錨定啟動了!
這是召喚儀式的最后一道保險機制一旦感知到外來者侵擾核心媒介,便會自動激發防御結界,將入侵者禁錮并獻祭給煉獄本源。
“想困住我?”夏南冷笑,左手猛地拍向胸口,“那就一起瘋吧!”
他悍然激活體內殘存的最后一道技能潮汐定形崩解!
原本用于控制水流節奏的奧義,此刻卻被他強行逆轉,將自身生命力轉化為一股狂暴的能量洪流,瞬間沖擊全身經絡。時間,在他感官中被無限拉長。
一秒,拉伸為十秒。
他的動作變得緩慢卻穩定,避開一條條襲來的能量鎖鏈,如同在風暴中穿行的孤舟。右手探出,距離那枚黑戒僅剩三十厘米…
二十…
指尖觸碰到冰冷戒面的剎那,整個法陣猛然震顫!
“不!!!”瑪格麗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仿佛靈魂被硬生生撕裂。
轟!!!
滔天黑焰自戒指內部噴涌而出,形成一道旋轉的漩渦,無數哀嚎聲從中傳出,那是千百年來被獻祭者的殘魂在吶喊。夏南只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拽著他往里拖,五臟六腑仿佛要被抽出體外。
“契約未斷…通道未閉…必須徹底摧毀印記!”阿比的聲音再次響起,竟從戒指中傳來,“用你的血…畫斷罪符文!!”
夏南咬破舌尖,強迫自己清醒。他忍著劇痛抽出腰間匕首,劃開手掌,任鮮血滴落在戒指表面。同時腦海中急速回憶教會典籍中的驅魔篇章,一筆一劃,在邪能符文之上描摹出古老的斷罪圖騰。
“以吾之名…斷爾之鏈…封爾之路…絕爾之歸!!”
每寫一字,身體便崩裂一分。皮膚龜裂,血液蒸騰,雙眼滲出血淚。當他寫下最后一個筆畫時,整枚戒指發出刺耳尖鳴,表面符文逐一炸裂!
“不!!我是永恒的貪欲之主!我是背叛者的女王!你們這些螻蟻怎敢裁決神明!!”瑪格麗的咆哮響徹天地,她的軀體開始崩塌,皮肉翻卷脫落,露出下方不斷坍縮的虛空核心。
緊接著,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席卷全場!
法陣徹底崩潰,暗紅晶石盡數粉碎,那連接煉獄的通道如垂死巨獸般抽搐幾下,最終轟然閉合。狂風肆虐,火焰熄滅,唯有那枚已被毀去大半的黑戒靜靜躺在焦土之上,冒著縷縷黑煙。
夏南癱倒在地,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骨頭。他望著灰蒙蒙的洞頂,嘴角勾起一絲苦笑:“贏了?”
“還沒完。”瑪格麗特踉蹌走來,手中握著半截斷劍,臉色蒼白如紙,“它只是退回去了…契約雖然中斷,但阿比的靈魂仍被困在煉獄夾層。而且…”
她低頭看向那枚殘破的戒指,眼神凝重:“這種級別的召喚物,不會無緣無故出現。背后一定有人推動。”
夏南沉默片刻,艱難坐起:“誰?”
“不清楚。”她搖頭,“但能調動‘須魔’作為臨時刺客,又能布置如此完整的跨界法陣…至少是教會高層叛徒,或是某個隱秘教團的骨干。”
遠處,索爾丁喘著粗氣扶起受傷的武瀅可特,其余隊員雖大多重傷,好在尚有氣息。這場戰斗,他們付出了慘重代價,卻終究沒有全軍覆沒。
“阿比呢?”武瀅可特虛弱地問。
夏南低頭看著掌心尚未干涸的血跡,輕聲道:“他還活著,在某個我們看不見的地方…求救。”
一陣沉默。
風從破損的洞口吹入,帶著地底特有的潮濕與腐朽氣息。但不知為何,此刻竟讓人覺得格外清明。
“接下來怎么辦?”索爾丁抹去嘴角血漬,“總不能就這么回去報個‘任務失敗’吧?”
“當然不。”夏南緩緩站起身,盡管雙腿顫抖,卻挺直了脊梁,“我們沒能救回阿比的身體,但他的意識還在掙扎。只要他還有一口氣,我們就得想辦法把他拉回來。”
“可怎么進煉獄?”武瀅可特苦笑,“你當你是傳奇法師?”
“我不行。”夏南望向瑪格麗特,“但有人或許可以。”
所有人的目光隨之集中到女劍士身上。
她怔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你是說…‘誓約之刃’的秘典里記載的‘渡魂儀式’?”
“沒錯。”夏南點頭,“傳說歷代傳人都掌握一種禁忌秘術,能讓靈魂短暫穿越位面壁壘,進入煉獄邊緣地帶進行救援。代價極大,成功率極低…但值得一試。”
瑪格麗特沉默良久,終于開口:“那本書…在我祖母的墓室里。鑰匙由家族長老保管,而那位長老…已經失蹤三年了。”
“那就去找。”夏南語氣平靜,卻透著不容置疑的決心,“不管他是死是活,線索總得查下去。”
“你瘋了嗎?”索爾丁瞪眼,“我們現在連療傷的錢都沒有,你還想去挖人家祖墳找一本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古籍?”
“不然呢?”夏南轉頭看他,目光銳利如刀,“看著阿比在煉獄里被一點點吞噬?聽著他在夢里一遍遍呼救然后裝作沒聽見?”
沒人說話了。
良久,武瀅可特輕聲說:“我跟你去。”
“我也去。”索爾丁嘆了口氣,“反正這條命本來就是阿比替我擋了一箭才活下來的。”
瑪格麗特看著他們,忽然笑了:“真是群傻瓜。”
但她也抽出腰間僅剩的一把短匕,插進地面,鄭重道:“若真要開啟渡魂之路,我需先完成‘誓約重鑄’儀式。地點在北方雪境的‘斷誓峰’,那里埋葬著初代‘誓約之刃’的遺骸。只有取得她的認可,我才有可能啟動秘術。”
“那就北上。”夏南拾起地上那枚殘破的黑戒,小心翼翼收進懷中,“從今天起,我們不再是什么白木小隊。我們要成為一支專門獵殺邪教、斬斷契約、拯救被困靈魂的隊伍。”
“名字呢?”武瀅可特問。
夏南望向遠方幽深的隧道出口,陽光正一寸寸照進來,驅散陰霾。
“叫‘破契者’吧。”
眾人相視一眼,皆從彼此眼中看到疲憊后的火焰。
他們傷痕累累,失去同伴,瀕臨崩潰。但他們還沒有放棄。
因為在這個充滿哥布林、惡魔與謊言的世界里,總得有人記得:每一個被獻祭的名字,都曾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夜色漸退,晨曦初露。
一行身影拖著殘軀,緩緩走出地下巢穴。身后,是燒焦的法陣、破碎的武器、死去的敵人,以及一段尚未終結的噩夢。
而在遙遠的北方,雪山之巔,一座荒廢已久的神廟靜靜矗立,碑文上刻著一行古老銘文:
“凡持誓約者,必背光明而行,踏萬魂哀歌,只為喚回那不該逝去的一人。”
命運的齒輪繼續轉動。
新的征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