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重力固壓

　　奧法歷713年，風爪月，3日。

　　不得不承認，我昨天晚上的想法有些大逆不道。

　　希望不會被“密斯特拉”女士發現，就算發現了也請務必不要怪罪。

　　你知道的，我一直是“魔法女神”最虔誠的信徒，也從未詆毀或輕視過“魔網”對施法者的偉大作用，魔力所綻放的光輝比太陽更加耀眼。

　　愿奧法永存。

　　奧法歷713年，風爪月，6日。

　　綠草節快到了，莉婭特意送了甜花糕過來，讓我和其他學徒們分著吃。

　　確實很甜。

　　奧法歷713年，風爪月，18日。

　　最近的實驗不是很順利，連伯吉斯都因為一個常見而無傷大雅的小錯誤，被導師揪著訓斥了一整個下午。

　　他可是導師最親近的學徒！

　　我沒有被導師的怒火波及，但也并不因此感到慶幸。

　　畢竟只有真正參與到實驗當中的人，才能夠擁有犯錯的機會。

　　而只能待在一旁打雜旁觀的我，連犯錯的資格都沒有。

　　明年就是霍索恩皇家學院的最后一次入學考核了。

　　以現在的進度，真的能行嗎？

　　奧法歷713年，風爪月，21日。

　　天啊！

　　今天吃飯的時候才知道，伯吉斯竟然也是上一次考核的淘汰者之一。

　　怎么可能！？

　　他不是都已經掌握三環法術了嗎？

　　連他都通不過的話，我…

　　奧法歷713年，融雪之月，5日。

　　今天實驗結束之后，我的房東，也就是那個卡琳珊人，找上了法師塔。

　　說已經兩個月沒交房租了。

　　伯吉斯幫忙墊上了金幣。

　　我打算請一趟假，回去看看。

　　奧法歷713年，融雪之月，7日。

　　原來幾個月前，莉婭就已經被工坊開除了，理由是估錯了一件魔法物品的價格。

　　她說自己絕對沒有看錯，是客人為了用鑒定證書抬價，提前收買了工坊里的老鑒定師。

　　被發現后，就把她扔出來當替罪羊。

　　莉婭從小在紐姆長大，就算一路跟著自己到環彩城，也沒有吃過什么苦。

　　我知道她是怕我擔心，所以即使受到了委屈，也一直沒說。

　　我得做些什么。

　　奧法歷713年，融雪之月，12日。

　　通過伯吉斯的渠道，我弄到了那個害莉婭丟掉工作混蛋的信息。

　　是一個霍索恩皇家學院的見習教師。

　　我想去找對方理論，但被莉婭哭著攔在了家門口。

　　她哀求我不要去，說對方是大人物，會影響我明年的入學考試。

　　我答應了她，裝作很氣憤的樣子。

　　但其實我知道，就算莉婭不攔著我，我也見不到對方。

　　一個鄉下來的野法師，在法師塔里過著奴隸般的學徒生活。

　　我甚至連霍索恩學院的大門都進不去，又去找誰理論呢？

　　奧法歷713年，花期之月，9日。

　　自那天從出租屋里回來，已經過去了快一個月。

　　莉婭來過幾次法師塔，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身上原本靚麗的小裙子，卻換成了粗布麻衣。

　　以往從不離身的首飾和項鏈，也不見了蹤影。

　　她笑著說這么穿更舒服。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奧法歷713年，花期之月，12日。

　　距離入學考核還有一年多的時間，但我卻覺得希望愈發渺茫。

　　在法師塔里，學到的東西根本就不足以讓我考入皇家學院。

　　想要通過考核，必須得另辟蹊徑。

　　找一些別的路子。

　　奧法歷713年，花期之月，20日。

　　今天是休息日，輪到我打掃實驗室，突然想起了兩個月前的那次經歷。

　　借用實驗室里的符陣，不用施法材料，又試了試。

　　還是成功了。

　　這意味著什么？

　　如果能夠探究得到其中的原理，我能不能憑此通過考核，成為學院中的一員？

　　奧法歷713年，花期之月，21日。

　　休息日每個月只有一天，實驗室根本不夠用。

　　反正都是引力魔法，作為我唯一掌握的一環法術，“重力固壓”或許可以代替符陣成為我的實驗對象。

　　畢竟它也需要施法材料，構建法術模型，聯通魔網的步驟也并沒有任何區別。

　　奧法歷713年，花期之月，28日。

　　首先，我嘗試著改換了“重力固壓”的施法材料，用洗衣粉、小顆碎石分別替代原本的鐵屑，又試著不用施法材料進行嘗試。

　　全都有效。

　　但除了鐵屑，其余所有材料下的施法效果，都非常不穩定。

　　想來也是，畢竟“施法材料”本身的作用，就是維持魔力在法術模型中運作的穩定性。

　　然后我更近一步，想著在不使用任何材料輔助的情況下，連法術模型都省略掉，直接通過魔網來引導魔力本身。

　　實驗失敗。

　　沒有法術模型作為終端，哪怕從魔網中濾出再多魔力，也只是單純的魔法粒子罷了，沒有任何額外的效果。

　　奧法歷713年，夏朝月，15日。

　　我開始思考施法材料、法術模型、魔網和施法者之間，到底是一種怎樣的關系。

　　法術的原理，具體是什么？

　　只是參照著法書上前人留下的經驗，循規蹈矩地捏著精確到克的施法材料，用魔力勾勒著繁復而根本不知其所以然的龐雜模型，從看不見摸不著的魔網中調用魔力，就是它的全部嗎？

　　如果施法材料可以被替換，法術模型能夠省略，那魔網呢？

　　奧法歷713年，夏朝月，27日。

　　我嘗試著思考引力魔法的本質。

　　是通過調整空氣中土元素的密度，來增加或減少物體所受的壓迫效果；

　　亦或者調節以太的流動速率，來削弱或增強物質界的重力束縛；

　　還是兩者皆有？

　　奧法歷713年，烈日之月，10日。

　　成功了！

　　不需要什么施法材料，也不用模擬法術模型，更不必聯系魔網。

　　我把“重力固壓”中所有多余的步驟全部省略，只將里面最簡單，觸及本質的部分留了下來，單純用精神力挑動空氣中的魔法粒子。

　　依舊有效！

　　既然如此，魔網存在的意義又是什么呢？

　　奧法歷713年，烈日之月，21日。

　　奇怪。

　　法術雖然成功了，但實驗室并沒有檢測到土元素密度和以太湍流的變化。

　　那所謂“重力”，或者說“引力”，又是什么東西？

　　奧法歷713年，枯萎之月，13日。

　　今天，我趁著工作休息的間隙，將自己的疑惑告訴給了導師。

　　他臉上露出了一種，我進入法師塔這一年來從未見過的詭異表情。

　　奧法歷713年，枯萎之月，15日。

　　我被辭退了。

　　伯吉斯幫我收拾好了行李，又往包袱里塞了幾枚金幣，我回到出租屋才發現。

　　他是個好人，我會記得的。

　　奧法歷714年，深冬之月，2日。

　　莉婭現在每天打兩份工，天還沒亮就出門，深夜才回來，很辛苦。

　　我想著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也好補貼家用。

　　她卻讓我專心研究，不要分心。

　　我一定會好好對她的。

　　我發誓！

　　奧法歷714年，冬爪月，13日。

　　就算沒有法師塔里那些專業的設備，最基礎的實驗依舊可以進行。

　　我沒有放棄。

　　奧法歷714年，冬爪月，30日。

　　在引力作用下飄起的羽毛筆，讓我突然想起了水面上漂浮不定的落葉。

　　與以太無關，也不是土元素。

　　魔力在其中更是只起到催化的作用。

　　那是一種存在于空氣之中，無形而流動的事物？

　　奧法歷714年，暮爪之月，25日。

　　讓羽毛筆和墨水瓶浮動到同一高度，在其他條件保持不變的情況下，后者需要耗費更多的專注和魔力。

　　是重量的區別嗎？

　　奧法歷714年，融雪月，21日。

　　“引力”本身，并不是因魔法而存在。

　　所謂的重力魔法，也不過只是用魔法粒子作為催化劑，讓事物所受到引力的大小發生改變罷了。

　　它就像是一條看不見的河流，施法者所能夠做的，只是臨時改變或減緩它的流向。

　　我似乎發現了其中的規律。

　　可每當我想要利用自己總結歸納出來的東西，如吟游詩人口中的傳奇法師那樣，創造魔法，從河道里分出支流。

　　就像是環彩城里見過的幾位術士，規避“魔網”，單純調控魔力本身的時候。

　　卻總是差了那么一點。

　　不管是粒子波動的頻率，還是能量流的穩定性…

　　原因千奇百怪。

　　卻總在我即將成功的前一刻，讓所有努力前功盡棄。

　　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在冥冥中阻止著我，邁出那至關重要的最后一步。

　　是空氣濕度差異帶來的影響，還是因為地脈不間斷傳蕩的余波？

　　亦或者，諸神在以太之海投擲的骰子？

　　是“祂”嗎？

　　奧法歷714年，夏潮之月，6日。

　　莉婭說這段時間的我，像是換了一個人，不再將那些聽不懂的名詞和定理掛在嘴上，也不常提起曾經夢寐以求的皇家魔法學院。

　　其中原因，只有我知道。

　　就像是只第一次從逼仄巢穴中爬出的螞蟻，廣袤浩瀚的物質世界，只是露出它那最邊緣而又令人著迷的一角，便足以讓我身心為之震撼不已。

　　相比之下，曾經的夢想與愿望，就像是孩童口中的妄言，幼稚而無謂。

　　奧法歷714年，枯萎之月，7日。

　　我還是去參加了考核，就當是為我這兩年的努力劃上句號。

　　結果不出所料。

　　我的成果被幾位考官連番批駁，甚至其中有一位還將其稱之為垃圾廢料。

　　我沒有反駁。

　　未來，會證明誰對誰錯。

　　奧法歷714年，落葉月，1日。

　　莉婭懷孕了。

　　我們計劃先回到紐姆休整一段時間，在做打算。

　　奧法歷714年，歲末之月，30日。

　　引力，客觀存在于每一個物體之上。

　　魔法，是撬動它的途徑。

　　但只要那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圣母”、“女士”，依然高坐在神國之上。

　　外層位面、星界…沒有哪里能夠逃脫祂的注視。

　　沒關系。

　　如果世界是祂的沙盤，我愿做那只躍出盒子的跳蚤。

　　夏南目光掃到頁末。

　　臉上露出意猶未盡的神色。

　　一本日記。

　　來自三百年前的一位野法師。

　　雖然不知道日記的主人叫什么名字，又是何種原因才讓它淪落到地精巢穴。

　　但這種通過文字，窺見另一段人生的美妙感觸，卻讓其不禁沉浸其中。

　　甚至忽略了空氣中骯臟嗆鼻的臭氣，與腳下粘稠泥濘的濕土。

　　就這么站在躺滿了哥布林零碎尸體的洞穴之中，一頁頁翻著看完了全部。

　　回憶著里面提到的“環彩城”、“重力魔法”。

　　說起來，自己穿越至今，似乎還沒有見過正兒八經的施法者。

　　哦，或許卡蘭福爾那位太陽神牧師算一個。

　　看著日記中的野法師因意外認識到“引力”的存在，而逐漸脫離懵懂，變得堅定而坦然。

　　自己作為旁觀者，也像是同樣經歷了一遍。

　　只可惜，哪怕來自科技發達的現代社會，職場拼搏多年，他對于“引力”的全部認識，也只剩下那顆墜砸在腦門上的蘋果，與海邊翻涌漲落的潮汐。

　　不過看對方用奇幻世界的方式，從魔法角度重新解釋一遍，還是挺有趣的。

　　就當是“驚險”任務途中的一個小插曲，夏南將薄書合上，打算將其重新放回書盒里，帶回河谷鎮。

　　捏著書頁的指尖，卻不由一頓。

　　那是位于日記最后，較之其他更厚上一層的封底。

　　似乎想到了什么，夏南漆黑眼眸中閃過一道光彩。

　　食指與拇指捏著日記的封底，輕輕揉挲了一下。

　　莎啦——

　　被粘在薄書夾層，半張記著密密麻麻字符的泛黃紙頁，飄蕩著落下。

　　連忙接住。

　　目光下意識在其記載的文字上掃過。

　　“果然！”

　　這張藏于封底夾層的紙張，赫然記載著日記中那位野法師，不借助魔網和法術模型，單純憑借精神力來勾動“引力”的詳細方法。

　　“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

　　夏南美滋滋地將紙張疊起來，小心翼翼地貼身存放。

　　想著等回去之后，在旅館里慢慢研究。

　　伴隨著鏈甲鎖扣碰撞的金屬脆響，腳步聲逐漸消失在巢穴出口的甬道深處。

　　石壁穹頂，晶瑩液體無聲流落，匯聚在鐘乳石尖，凝成一滴水珠。

　　搖搖晃晃。

　　最后在無形引力的作用下，悄然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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