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猛落于前方房上,依舊背著雙手,雖是虬髯魁梧,狀似粗豪,但自有一種進退自如,處事不驚的氣度。
趙倜心中暗想,這林館主武功卻是大大高過那兩人了,氣質也不相同,合該為一名高手。
林猛看著趙倜道:“少年人,藏頭露面可并非好習慣。”
趙倜摸了摸臉上面紗,道:“這卻是林館主不知了,我實不為賣弄顯露,一些浮世虛名,只真心想較量武功,提升自身。”
“呵呵…”林猛笑道:“少年人有志向是好事,但想得過于虛無縹緲,自不量力卻不好了。”
“我并非自不量力。”趙倜認真地道:“既然來找林館主,總是有些把握,否則豈不自取其辱?”
“是嗎?”林猛神色不動,口中卻哼道:“既然如此,我讓你這小輩三招,出手吧!”
“讓我三招?”趙倜撓了撓頭:“林館主還是不要讓了,你讓我三招,只怕到時你就沒有還手機會了,可能直接敗掉。”
“什么?”林猛聞言,一直沉靜的面容不由便是黑上一黑。
下面福威武館的弟子們紛紛大怒起來,實在聽不得趙倜這似乎云淡風輕,實則狂妄無比,氣死人不償命的話語。
“好小子,簡直太自大了!”
“是啊,在館主面前還敢這么囂張!”
“你這般狂悖,等敗于館主手下后,還有何面目見人!”
“自賣自夸,太過目中無人了!”
“我有這么狂妄嗎?”趙倜看了眼下面眾人,不好意思地道:“可我說的都是實話啊…”
“實話?”下面眾弟子險些氣得吐血,個個義憤填膺,躍躍欲試,想上房來和趙倜動手。
可這些弟子輕功不濟,飛不上去,氣得咬牙切齒,有兩個實在忍不住,竟然打算去倉庫之中搬移木梯。
“少年人,不要說了,趕快出手,我讓你三招!”林猛就算養氣功夫再好,這時也有些不耐,一字一頓道。
“林館主真要我先出手,再讓三招嗎?”趙倜道:“林館主到時可不要后悔。”
“林某不會后悔,趕快出手吧,自己婆婆媽媽還說什么事不宜遲。”林猛道。
“好,那在下便出手了!”趙倜點頭,既然對方執意讓了先手,自己再拒絕就有點卻之不恭了。
他將手上的布包飛速一抖,隨后鐵片出現,但也只是瞬間,下面很多人根本都沒瞧到布包里是什么東西,便見粉色光芒一閃,林猛“啊呀”大叫了一聲,竟然直接跳下房去。
他是自己跳下來的,不跳不行,對方一出手便知道不可能擋住,只好往下跳,因為房上狹窄,躲閃根本沒有地方。
這一劍實在是太快了,林猛都沒怎么看清楚,只似細長金鐵,寒光一閃化為粉色光芒,便毫無破綻刺來。
他這時臉色難看到極點,站在地上朝房頂瞅時,對方的兵器居然重新裹起,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人呢?看都不給看嗎?
趙倜其實也不想再將鐵片包上,誰不愿意人前顯圣,彰顯神武威風,可鐵片實在有點太寒磣了,掉了風范,能不露便不露吧。
林猛深深吸了一口氣:“你…”
趙倜納悶道:“林館主跑了干什么?這還沒比試完呢。”
林猛:“我,我…”
我這是跑嗎?一劍之下,若是細究,按照擂臺的規則計算,是可以算輸的,畢竟自己主動跳房了。
“我知道了,林館主忘記拿兵刃了吧,也是也是,我這里有兵器,林館主卻空手,既不公平,也切磋不出什么真正東西。”趙倜思索道,隨后語氣又微微露出一些疑惑:“林館主平日用兵刃嗎?還是從來都空手對敵?”
林猛目光閃爍,一時之間猜不透趙倜是裝傻充愣故意如此說,還是真的沒看出自己躲不過去,才跳落房頂。
但既然有臺階可下,他自也不會直接便認敗了,那有些太丟人了,并非自己所言的白日比試落敗也能接受那種。
怎么也得打上些招數,你來我往,然后一招半招之差,最后惜敗而已,自己還能勉強接受。
可像剛才,對方兵刃一出,光芒一閃,自己就跳下房去,這算怎么檔子事?
有眼光的知道自己是無地躲避,只能跳下,便算是敗,其實并不難看。
但沒眼界不知道的還以為對方一亮兵刃,自己就嚇的倉皇逃走,趕快跳了認輸呢。
可此刻在場眾人有具備眼界的嗎?林猛掃了掃那些已然瞠目結舌的弟子,心中不由便是一跳,這些弟子的功力身手他太清楚了,哪里有半點眼界可談呢,保不齊就會認為自己是被嚇得跳房。
雖然說是自家子弟,向著自己,可真若這便算輸了,四下議論不說,難保還會出去亂說,那生不生意的先不講,自己的一世英名可就盡毀了。
“額,這個…”林猛瞬間腦中閃過無數念頭,最后暗自咬牙道:“林某確實忘記拿兵刃了,來人,去我房中將墻上的寶刀取來!”
身后弟子聞言不由便是一呆,館主忘拿兵器了?可記得以往館主和人切磋可都是不用兵刃的啊。
“都愣著干什么,還不趕快去取!”林猛氣道。
“是,是館主…”幾名弟子摸不著頭腦,但也只能稱是,向后面小跑而去。
趙倜在房頂聞言不由心中暗笑,他怎會沒看出來對方是為躲自己一劍才跳下房去呢。
事實上,他桃花劍法的第一劍并沒有完全展開,可對方實在是經驗老辣到家,剎那反應沒法去擋,便直接躲閃跳下去了。
可自己不能就此便叫對方認輸啊,根本還沒有切磋呢,一招都沒有過,若是對方這般認輸,自己不是白來了嗎?
所以才叫對方取兵刃,根本不提一劍逼落對方的事情。
片刻之后,弟子們捧來一口連鞘單刀,至林猛面前:“館主,兵,兵器拿來了。”
林猛面無表情,也不瞅幾人,抬腕將刀抄在手中,一副高深莫測語氣:“好了,都退后吧。”
幾名弟子互相瞧瞧,急忙閃去一旁,他抬眼望向趙倜,身子一扭,便再次躍上房頂,目光炯炯道:“少年人,林某此時兵刃在手,你可要當心了!”
趙倜瞅了瞅那刀,雖然并不了解兵器,但只看皮鞘也知道是口好刀,上面鑲銀掛玉,裝飾十分華麗。
他沉吟道:“林館主,你還要讓我三招先手嗎?”
“啊,這個…”林猛聞言不由神情一滯,心說你小子怎么哪壺不開提哪壺呢?
剛才那一劍,他已經察覺端倪,對方劍術極高,且不說自己能不能敵住,可總也不可能再讓對方三記先手了。
可對方這時忽又提起來,簡直是叫自己左右為難啊,自己真心的不想再讓,讓了肯定要吃大虧,但方才海口都已夸出,不讓的話自己打自己臉,叫弟子們心生疑竇,叫對方笑話。
“林館主若是為難,也不用再讓了,剛才我就說過林館主不必讓,林館主偏偏想讓,結果又忘拿兵器叫人去取,算了算了,還是別讓了。”趙倜搖頭道。
“讓,必須得讓,怎么能不讓呢!”林猛用力吁了一口氣,臉色有些紫紅,道:“俗話說,丈夫出口,駟馬難追,林某說出的話怎么能收回呢!”
“既然如此…”趙倜點頭:“林館主亮兵刃吧。”
“我,我不著急…”林猛口中雖然這般說著,但一只手卻搭在刀柄之上,已然將鋼刀抽出了三分,他知道對方劍快,絲毫不敢大意,可場面話還是要說的。
“那我可出手了…”趙倜看著林猛的刀將出不出,揚了揚眉道。
隨后,同之前一樣,輕輕一抖布囊,鐵片瞬間出現,然后粉光一閃,形跡消失。
“啊,啊呀呀…”林猛立時一聲大叫傳來,充滿了惱憤不平。
“噗通”一聲響,他再次跳至了地下,臉上茫然中帶著羞惱,手上的刀此刻抽出了九分,還剩一個刀尖余在刀鞘之內。
這一次又是主動跳了下來,因為刀沒完全拔出來對方的劍就又到了,擋不住只好閃避,閃避無路,只好再次跳房。
天井小廣場內鴉雀無聲,針落可聞,所有人都呆住,林猛臉上一陣紅一陣紫,最后全部變化成了黑色。
沒人說話,一眾弟子都瞧著林猛,露出疑惑不解的目光。
館主怎么又下來了?館主不會真的不敵對方,唯恐落敗,才兩次主動跳房吧?館主不會是嚇的吧?館主臉色怎么這么難看?
林猛矗立不動,心中震驚簡直無以復加,怎么這么快,對方怎么可能出劍這么快呢!自己的刀都沒全拔出來,對方的劍就再一次至到近前了!
比上一次更要快,對面這少年上次留了手,根本沒使出最快的速度,此番才是他真正的實力,真實的速度啊!
原來對方練的是一手快劍,這是其最大的倚仗,仗著這手快劍才敢來踢館,怪不得要站在房頂,因為在那狹仄之地,快劍極占優勢。
是自己疏忽大意了,全都怪自己,自己連一招都沒有用出,甚至連刀都沒抽出來就落敗了,連續敗了兩次,簡直不可原諒,這是自己這種浸淫武道幾十年,經驗幾乎老道到家的人能做出的事嗎?
追悔莫及啊,自己還是輕敵了,這些年養尊處優,名聲傳揚,已經不夠謹慎,有自大之心了。
他這個時候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了,之前自己就沒想出什么言辭解釋,但對方提起兵刃,自己正好借著下了臺階,眼下還能再找何種理由?
“那個…”房上的趙倜揉著太陽穴,輕輕嘆了一口氣:“林館主,你再一次跳下房去,不與我切磋,是弟子們拿錯了兵刃嗎?不然看你那刀抽出大半數,就不再繼續抽取,而是轉身下房,這是要換一件兵刃嗎?”
他實在是沒想到,自己第二次出招,只比剛才快了一點,對方卻連刀都沒來得及拔出,像之前一樣躲避無路,再次跳下房頂。
難道自己的劍速很快嗎?趙倜心中疑惑,他練的不是快劍啊,桃花劍法的特征也并不是快啊,那為何對方兩次都被逼落呢?
難道這林猛也和一些旁的武館館主一樣,浪得虛名,實際乃為欺世盜名之輩?
那鐵塔鎮山的綽號和什么偷偷潛入山中,獨自一人滅掉山匪,都是其自導自演編排出來的故事?
還是說…其實自己的武功超過這林猛太多,乃至自己以為普通的速度,在這林猛眼中已經是彈指驚雷,迅疾無比了?
可不管如何,總不能白來一趟,不能叫對方就這么輸了,自己得為對方開脫,叫對方再來一次,這次說什么自己也不先出手了,叫對方出招,自己拆破,熟悉對戰套路,好好認真的切磋一番。
可怎么給對方開脫呢?真是煩啊,趙倜心中實在想不出什么旁的理由,暗道那便叫對方再換一把兵刃吧。
“啊?!這個…”林猛在下面聞言不由一怔,瞅了瞅手上的鞘刀,又抬頭看向趙倜,臉皮不停抽搐起來。
這小子什么意思?怎么還在給自己找臺階?兩次下房無論如何說都是自己輸了,他怎么還給自己找借口呢,到底想要干什么?
“啊,對對對!”林猛急忙道:“就是這把兵刃拿錯了,怎么拿了一口刀來呢,趕快去換,去換寶劍過來!”
后面弟子不由一愣,心說館主你是不是記錯了?剛才是你要去房中將墻上寶刀取來的,怎么現在又說兵刃不對,不是刀了呢?
林猛看幾人站著不動,頓時怒道:“還不趕快去取劍,呆站著干什么?拿錯了都不知道嗎?”
“是,是館主…”幾名弟子面面相覷一眼,轉身向后面跑去。
片刻之后,取得一口劍來,鯊魚皮鞘,鑲嵌寶石,紅色飄穗,看就價值不菲。
林猛伸手拿過寶劍,口中大聲道:“這才對勁,這才是我要的兵刃啊!”
說完之后,沖幾名弟子擺了擺手,接著身形用力一縱,再一次躍至房頂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