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倜頓覺渾身汗毛豎起,怎么回事,這檀木匣為何自行打開了,里面的手還立了起來?
若說匣上藏有機關,剛剛被他觸動此刻彈開,倒勉強能夠說得過去,但那魅魔之手何故會站立在匣中?
趙倜看著瑩白如玉的手掌,手掌上雖然沒生有眼目,但看姿勢分明就是在瞅著自己,叫他后背瞬間沁出一層細密冷汗。
他心念電轉,可短時間根本想不出這手怎么便自己動了,也來不及詳細思考,就要轉身往圓門處跑,趕快離開此處。
可他的身子還沒有完全轉過,就看那匣中之手忽然凌空躍起,風馳電掣一般,竟直奔他飛來。
趙倜立時嚇得不輕,死了幾千年的天魔手掌居然復活了,這換做誰都難以接受。
本來一只手離開身體能夠獨立行動便叫人不可思議,何況還是死了幾千年身體,早便血脈絕離的一只斷掌!
趙倜此刻心內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快跑。
這比天魔詐尸還要驚悚,這是一只沒有血氣供應的手掌,怎么能自主行動?
可他就算跑的再快,怎比得上那手虛空飛行,只是剎那甚至沒等他回身邁出一步,斷手就到了眼前。
趙倜頓時打了個冷顫,此刻面向圓門,只有幾步距離,但手卻懸在他面前三尺之處,似乎對他頗為好奇,張望著他,擋住他的去路。
他一動都不敢動,兩只眼睛死死盯著那瑩白如玉的手掌,是天魔借這手復活了嗎?還是這手另有詭異,中間誕生了什么妖靈怪物?
此刻他不動手也不動,兩者就這般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幾十息之久。
趙倜努力沉定心情,念頭不停轉換,最后深深吸了口氣,向旁邊移去一步。
那手就在他往旁移動的時候,居然也跟著移去,再次擋在他面前,依舊仿佛好奇般地望著他。
趙倜臉色微白,腳下再動,那手便也又跟著行動,無論他向左向右,總是能夠快速地擋于前方。
趙倜臉色難看無比,對方到底想要干什么?若說是要對自己不利,那該攻擊自己才對,可就這么跟著自己,擋住去路,簡直莫名其妙。
他這時向后退了一步,手卻向前進,他重新往前走,手又后退,始終與他保持著三尺的距離。
難道這東西不能靠近自己三尺之內?趙倜皺了皺眉,心中不由做此猜想,稍微松下口氣。
若是不能靠近自己三尺,那還好辦,自己直接出門找烏鴉幫忙就是了,烏鴉不可能對付不了一只死去了幾千年的手掌才對。
他想到這里,又試探著往前面走出一步,果然手繼續后退,他再次進一步,手接著后退,幾步之后那手“啪”地一下貼至了圓門之上。
嗯?此時趙倜距離圓門正好三尺,卻突然感覺不對,自己居然難以再往前行走,前方似乎被什么東西擋住,叫他寸步難行。
手掌難以進入自己三尺內,自己也難主動靠近對方三尺嗎?
這是什么道理?他百思不得其解,之前自己明明在檀木匣那里和手掌近距離接觸過,甚至自己還碰觸過手掌,感受過其上的溫度,此刻怎么就靠近不了了?
手這時緊緊抵觸圓門,似乎有些辛苦,宛如發呆一般望著趙倜,動也不動。
這要如何才能離開?趙倜不禁頭大,自己只要往前,手便擋住,自己難近三尺,那么就無法走到門邊開門。
他不由沉思,忽然想到一個辦法,只要側身過去不就行了?反正手在前方,又不是在側面,自己橫向移動至門前不就能打開圓門出去了嗎。
一念及此,他猛地側過了身體,那手迅速從門上離開,電閃至他前方。
趙倜抹了一把額頭汗水,果然如此,只要橫著走,便能夠開門離去了。
他小心翼翼橫向移動身體,仿佛螃蟹一般來至門邊,然后伸出一只手掌搭在了門上。
這時前方的斷手在空中忽然幾根手指往旁歪了歪,似乎有些不解他的行為,在歪頭思考一般。
趙倜哪里還管得了對方這些,既然已經來到門前,那么趕快出去才是真章。
他用力推門,圓門厚重沉澀,他一只手居然沒有推開。
此刻他懷中抱著金葫蘆,另外只手不好使力,只好稍稍變動一下姿勢,肩膀偏了偏向著門的方向。
就在他兩只肩膀都斜向圓門的時候,變化陡生,就看那手電光火石一般竄了過來,“啪”地一下緊貼在了門上,趙倜的身子立刻被猛地彈開,退出了三尺之外。
他不由神情變了變,微微思索就知道是自己肩膀太過偏向圓門了,導致斷手直接飛了過來,將自己頂向了后面。
可自己一只手開不了門,必須要抱葫蘆那只手幫忙,那只手一旦幫忙肩膀肯定朝著圓門,等若身體側向那邊,斷手便射了過來。
這可如何是好?趙倜這時心中緊張漸漸消散,畢竟迄今為止這手還沒作出什么傷害他的舉動,不由思索起來。
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什么好辦法,想要離開此處看來只能和斷手比快了。
可正常情況之下自己絕對不會比這手更快的,這手簡直速度如電,每次動彈根本看不清楚飛來痕跡便到達眼前,除非自己的動作幅度小至一定程度,才可能在對方到來之前轉身推開圓門。
如果像剛才側對著斷手,那么自己轉身幅度固然很小,但斷手卻是幾乎直線飛來,將自己彈開。
那么…不如這樣,他邊想邊扭過身體,背對圓門,面朝地宮里面。
斷手見狀在空中肉眼難見地畫了弧形,再次飛去趙倜前方。
趙倜微微思索,然后身子一步步退去,斷手則一步步跟來,幾息之后,他已經退至門邊,背部頂住了圓門。
既然怎么都難快過這手,那便不轉身,用后背撞開門好了,后背撞擊的力量并不比用手推小,甚至慣性加持之下,比手爆發出的力氣更大。
趙倜此刻雙臂抱緊懷中金葫蘆,生怕撞擊中這葫蘆被震飛出去,接著向前稍稍弓步,然后背部狠狠向著圓門撞去。
“砰”地一聲大響,那門被撞出一條縫隙,但此門實在有些過于沉重,反彈之力接著襲來,門沒打開,卻叫趙倜一個踉蹌,險些向前摔倒。
還是力量不夠啊,趙倜心中不由再次念起武學,自己倘若學過武功,哪怕只是粗通,那剛才這一下恐怕已經將門撞開出去了。
他穩定住身形,略略緩了緩神,再次后背靠近圓門,眼睛平視前方,這時候那斷手在半空做出一個更為古怪的動作。
它拇指和尾指朝下,似乎兩條腿,食指和無名指平伸,仿佛兩只胳膊,中指指肚朝上似乎一只小腦袋。
這時食指歪了歪,宛如在歪頭,食指收回來在中指上抓了抓,仿佛一副對趙倜之前舉動不解的撓頭發呆模樣。
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啊,趙倜嘴角抽抽,渾身緊繃,用了十二分氣力,使盡渾身力道,拼命往后面圓門撞去。
就聽“轟”地一聲大響,那門幾乎被撞開一半有余,他的身體一時之間閃空,收勢不住“噔噔噔”地倒退出三四步遠,已然出了地宮之外。
趙倜頓時大喜,剛想高聲呼喚烏鴉來應對那斷手,這時便見一道白光從地宮中飛出,竟然直接竄進他的左臂之內,轉眼消弭無形。
什么東西?趙倜心中不由便是一驚,他實在沒有看清何物進入手臂,那白光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別說躲避,就是看都看不仔細。
不會是那只手吧?一想到這里,他不由頭皮發麻,但再想想應該不會,那手不是不能近自己三尺之內嗎?怎么又會進入自己身體之中呢?
可還是不對,那手現在哪里去了?前方沒有,不是一直跟著自己嗎?怎么不見了?
“賢弟,你可算出來了。”烏鴉這時迎了上來:“天都快亮了,賢弟再不出來,我拼著弄出動靜,叫人發覺,也要進去尋找賢弟了。”
“鴉,鴉兄…”趙倜目光閃閃,聲音有些孱弱:“剛才看沒看見什么東西飛進我身體?”
烏鴉聞言一愣,搖了搖頭:“什么東西?賢弟在說什么呢?對了賢弟,你為何要倒退著出來?”
“鴉兄…”趙倜臉上有些難堪:“我剛才出門之后那一瞬間,沒看見一道白光,速度飛快進入我的手臂之內嗎?”
烏鴉赤紅眼珠轉轉,驚奇道:“我一直盯著圓門,只看賢弟你突然倒著身體撞了出來,并沒有看見什么白光啊…”
“壞了…”趙倜神情立刻大變,將懷中的金葫蘆往烏鴉翅間一丟:“我,我再進去瞧瞧。”
“賢弟,你…”未待烏鴉說完話,趙倜已經走上前去,推開圓門再度進入。
他心中“砰砰”跳個不停,想看看那斷手還在不在地宮之內,若是不在,必然之前的白光就是其所化,可這手為何要鉆進自己胳膊之內呢?
這時圓門于后面關閉,趙倜站于之前,眼望前方地宮。
此處十分開闊,除了里面的三張龕桌之外并無它物,所以一眼就能看到斷手在或不在。
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細看了個遍數,別說斷手,根本別無任何旁物,就算一絲灰塵在空中都難見到。
趙倜急忙奔向第三張龕桌,只有檀木匣中的景象在遠處看不清楚,他到了近前向內看去,頓時一股寒意從頭頂直涼到腳后。
還是沒有,匣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沒有。
那么之前的白光,射進左臂中的白光,就是那天魔之手了?一想至這里,趙倜便有些不寒而栗。
這手鉆進自己身體想要干什么?本來他還沒覺得左臂有什么異常,這時卻感覺沉甸甸,仿佛天魔斷手正在其內興風作浪一般。
他有些失神地走出地宮,烏鴉抱著金葫蘆飛至他面前,聲音凝重地道:“賢弟,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趙倜沉默了兩息,苦笑道:“鴉兄,實在一言難盡,天是不是要亮了,我看…還是回去再說吧。”
烏鴉點頭,將金葫蘆重新丟進趙倜懷內:“這招妖幡賢弟先拿著,待回家再給我就行,不然飛行不便。”
趙倜接過葫蘆,一言不發跟隨烏鴉走出地下通道,返至飛來塔二層,然后從窗戶出去站上塔檐,烏鴉揚起雙爪,輕輕抓住他后面衣服,飛至半空之中。
這時夜色微淡,天馬上就要亮了,烏鴉飛得比來時更快,沒過片刻就回到杏花巷上方,然后悄無聲息落下,一人一鴉走進房內。
趙倜將金葫蘆放于書桌之上,神情復雜,略微有些呆怔,烏鴉道:“賢弟現在可以說了吧,在地宮中到底遇見了什么事情?”
趙倜端起桌上一杯涼水“咕嘟嘟”喝完之后,開始說起地宮里的經歷。
招妖幡和羽靈尸身一語帶過,著重說講斷手,從打開檀木匣,自己忍不住碰觸,到那斷手居然活了過來,緊隨不放,直至自己想辦法撞開圓門,然后一道白光飛來,再回地宮尋覓,卻不見了斷手,全都仔細言道一遍。
“鴉兄,那天魔斷手此刻十成十就在我的手臂里面,這…”趙倜呼吸有些急促。
烏鴉聽完之后長長的鳥喙開了幾開,又幾度合上,陷入沉思姿態。
趙倜盯著它,心中不由有些涼,看來烏鴉也沒遇見過此種情況。
好半天就聽烏鴉道:“我自然是相信賢弟所說一切,但這實在又是太過離奇,以往我并未聽聞見過此種事情,但那天魔之手絕不可能會再誕生出靈智,更不會被天魔借此復生。”
趙倜不語,就聽烏鴉繼續道:“雖然沒見過這種情形,但我推測是不是賢弟碰觸那手,使得自身一絲生氣滲入,才導致了此手異常?”
趙倜不解道:“鴉兄,此為何意?”
烏鴉道:“就是說賢弟的一絲生機不經意進入那斷手之中,才叫其會自主行動,且跟隨賢弟,而實際是賢弟的一舉一動在影響著斷手,斷手動彈有跡可循,乃被賢弟的舉動左右。”
趙倜聞言想了想,道:“卻是有幾分可能,不過…我看那手在虛空中有時會作出類似抓頭之類動作,這個恐怕并非我能影響吧?”
烏鴉語氣沉重地道:“自然也不排除這手中還有魔性殘存,幾千年的鎮壓并沒有完全消去天魔魔意,所以才會出現異常之處,不過魔性應該不多,否則賢弟已經不好站在這里與我說話,早便被其攻擊了。”
“那要怎么辦?”趙倜托著左臂:“那么大的手怎么會進入臂中,如何才能將其取出。”
烏鴉搖了搖頭:“天魔有時會化身無形,此刻在賢弟臂內的應該并非一只手了,可能是一枚魔符,也可能只是一縷魔意,看來我這段時間非但不能離開玉州,更不能遠離賢弟了,要將這件事情解決了才好離開。”
“魔符,魔意?”趙倜聞言不由感覺左臂輕了輕,知道之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那卻有勞鴉兄了。”
烏鴉搖頭道:“此事因我而起,我自然要幫賢弟解決后患,賢弟此刻可有什么不好感覺?”
趙倜看向左臂道:“卻沒什么感覺,之前覺得沉重應該是心理驚亂,這時想起,那白光沖進之后,其實并無什么別的異常。”
烏鴉道:“若是沒有魔性,那么不會有何危險,若是確實殘存了一絲魔性,將其消磨光了,或者這魔性忍受不住露頭,我將其滅掉也就是了。”
趙倜道:“如此最好,那在下便放心了,對了鴉兄,你瞧瞧那招妖幡吧,我見破損嚴重,不知還能不能夠使用?”
烏鴉聞言,跳至桌上,上下打量起前面的金葫蘆來。
就在這時,趙倜忽然感覺眼前一陣模糊,景象仿如水波漣漪,竟然瞬間改變起來。
他身軀微微一震,覺察體內驟然一輕,仿佛什么東西離開了此處。
待再睜眼看時,卻哪里有烏鴉和金葫蘆,房間也不是杏花巷內的趙家,分明是在軍營帥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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