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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3章 各自謀算

  翌日,趙倜召軍中將領議事,中午散去,蔡京于傍晚時分再次來至大帳。

  趙倜聽他說了半晌完善之后的計劃,思忖片刻,叫他把講法講武兩堂的人叫過來,然后謀算至午夜。

  第二天,宋營這邊立起蟒旗,又打出“燕”“趙”等字號,將趙倜來至營中的消息散了出去。

  隨后幾日,營盤內外逐漸表現松散,殺雞宰羊,炊煙不止,軍容散亂,晚上還有歌聲傳出,給人一副里面飲酒做樂之感。

  就是大營外面放哨巡邏的軍丁,也不像以往嚴肅莊重,每至換防,新來的都吊兒郎當,走路歪斜,似乎喝了酒后方才接崗。

  這種情形最初涿州城內并未太在意,但隨著一直如此,且有越來越散漫之狀時,涿州守將就有些坐不住了。

  此城的主帥叫做耶律炎,便是蔡京所說的駕馭異獸,口可噴火,長達丈遠之人。

  他并非嫡耶律,不是契丹皇族,契丹各族本姓在建國之后改為兩種,一個耶律一個蕭,皇族和后族稱嫡,民間則稱庶。

  此兩姓在遼國內占據九成以上,剩下的就是外族韃靼女真等姓氏,還有漢姓,約莫占一成。

  耶律炎不是契丹皇室,他出身西北草原,為薩滿教親傳弟子。

  他不但自己會用法術,而且座下一頭異獸,形若水牛,擅長吼叫,恍惚雷鳴,可唬尋常戰馬不敢近前。

  這次薩滿教派了不少人來支援遼國,多在燕云諸州之中,他身邊能驅馭野獸,召喚鬼靈的兩人也是薩滿教弟子。

  此刻涿州城節度府內,燈火通明,耶律炎正與眾將議事。

  涿州是節度使州,因為與大宋接壤,處于邊境,戰略地位重要,哪怕人口數量并未達節度州標準,但最高軍事長官還是命以節度使之名。

  遼國地方軍事體系雖照建國時不少調整,但節度之制一直未變,普通州軍事長官的稱謂則改換不少,都統、防御使、團練使、刺史等五花八門輪換不同。

  耶律炎三十出頭年歲,面色淡金,頦下無髯,一雙魚目狹長,神情冷峻。

  他左首之處坐著兩人,一男一女,男的梳了契丹傳統發飾,頭上刮空幾處,扎著小辮,圓臉兇獰,身穿長袍皮布彩衣,脖子上掛了一圈不知什么獸骨。

  女的則一身草綠色的衣裙,腰間懸囊袋,長發垂落至肩下,半遮雙目,臉色慘白,沒有絲毫表情。

  兩人中男的叫做卜術,便是那個能夠驅獸的法師,女的叫蕭離,是能召來鬼靈的法師。

  耶律炎右首之處人多一些,七八名的樣子,頭里是一個文官打扮,窄臉薄須,眼神忽閃,往后則是涿州的普通守將。

  他這時左右瞧了兩眼,道:“對面宋營之事諸位如何看?”

  卜術大聲道:“將軍,我看這乃是個機會,想來那燕王小兒知道攻城無望,所以才日日飲酒做樂,不思軍事,不如就此殺出城去,馬踹宋營,將對方一舉覆滅!”

  “哪有那么容易。”旁邊蕭離聲音冷漠地道:“宋軍二十幾萬,我軍才不過七八萬人,就算對方不防,又如何能輕易覆滅,何況宋軍又怎么能夠不防?”

  “我看就是沒什么防范,城頭觀望,斥候探查,又非假的,那酒壇一天都不知拋出多少。”卜術哼了一聲:“你女流之輩,有何見識,還是閉嘴吧。”

  蕭離眼珠轉動,白多黑少,冷冷地道:“你不服嗎?不服等天黑之后你我打上一架。”

  卜術聞言臉色變化,道:“白日里你就不敢與我打了嗎?”

  蕭離道:“白天你也奈何我不得,我天黑可以再去找你。”

  “你…”卜術眼皮跳了跳:“你這娘們莫要嚇唬人,我可不怕你那些鬼物!”

  耶律炎這時在上方喝道:“都閉嘴,言討軍事,說什么打架,愿意打架等敗了宋軍之后,你們想怎么打便怎么打。”

  他說著目光轉向右首:“你們來說說看。”

  右邊一名武將思索道:“將軍,我看卜法師所說倒為可行,那宋國的燕王知道什么軍事?不過是貪圖享受之人罷了,哪里會打仗,不如集合兵馬,瞅個機會出城沖營。”

  又一名武將點頭道:“這人我聽說過,前幾年出使過我大遼,正趕上陛下秋獵,連根獸毛都沒有獵到,后來在上京參加文華殿詩會,作了不少詩詞,倒是轟動一時,文才確實了得,可武功稀松平常,大抵紙上談兵之輩。”

  “你們聽的都是陳年舊黃歷了。”右首把頭里的文官摸了摸胡須搖頭道:“宋國這個燕王趙倜可非泛泛之輩,實乃文武雙全之人也。”

  “噢?”耶律炎皺了皺眉:“張判官說說看,我一直在圣教做事,管著北海那邊的宣教,不了解朝廷與宋國來往是非,軍情報告。”

  遼國節度使州最高軍政長官是節度使,協助節度使處理政務的文官為節度副使或節度判官。

  這張姓文官就是涿州的判官,主要負責文書、民政事務,是遼國一州之地文官體系中的核心角色。

  他笑道:“將軍不知也屬正常,將軍從北海直接過來這邊,自然不會了解,這燕王趙倜去年在河套之地可是展現了武功,不久之前還奪取我大遼本已占據了的彌娥川軍司呢…”

  “我想起來了!”耶律炎忽然道:“圣教前些日有信報送到,南部祭司陷入宋軍之中,好像就是這趙倜小兒主持的軍事。”

  “所以將軍萬萬不可小覷啊,下官覺得直接沖營之事不妥,說不定對方是故意擺出一副防范松懈的樣子,誘使我軍冒進,然后埋伏絞殺呢。”張判官道。

  他此言一出,堂中眾人頓時不語,都面露思索神情。

  片刻之后,一名將官遲疑地道:“但那飲酒取樂總不是假的,何況彌娥川的戰事未必就是他指揮得當,他一個宋庭親王,哪里會親臨戰場,多半是下面的宋國西軍將領計謀出眾,才打下了彌娥川,至于圣教祭司陷入其內的事情…”

  卜術此刻忍不住再次開口道:“天地時時刻刻都在生著變化,那時豈能與眼下相比?那時我還用不出法術來呢,南部蕭祭司的法術多為低微,甚或同樣沒有,估摸只是依仗薩滿天賜下的法器使用,法器蘊含力量殆盡,就只用武功,哪里能逃出千軍萬馬的包圍?”

  “不錯,卜法師說的有理,我看十有八九便是如此,對方一個吟詩作詞的親王,就算有點弓馬武藝,又哪里懂得軍事戰陣呢,末將看只要小心觀察,找個時機偷襲過去,定然功成。”又一名將官道。

  耶律炎不語,微微沉思,這時張判官再次開口:“將軍,下官覺得明目張膽沖營必然不成,就算是偷襲也十分危險啊。”

  卜術道:“對方日日飲酒作樂,軍紀散漫,營盤破綻百出,難道就白白放過這等機會不顧嗎?”

  “那也未必是真的,說不定是做給咱們看的,引誘我軍上當呢。”張判官急切道。

  “我看不像,所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這個時候不去滅掉對方,待宋軍想出什么詭計出來攻城,可就一切都晚了。”卜術不滿地道。

  “好了。”耶律炎這時道:“勿論對方表現真假,直接沖營總是不夠穩妥,那宋營前面壕溝陷阱無數,白日明晃晃上前不說,夜晚也不算十分好過,此事就不用議了。”

  “可是,將軍…”卜術聞言急忙道。

  “雖然沖營之事作罷,可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可使,張判官,我不太了解這趙倜小兒權勢如何,在宋帝眼中可否重要?”耶律炎打斷他,看向一旁道。

  “這燕王趙倜…”張判官思索道:“此人當年出使上京,詩動文華殿之后,下官便一直關注,除了上京傳過來的情報外,這涿州乃邊境之地,接觸宋國消息頗多,下官更是聽聞了不少,對其人算知曉八分。”

  “哦?說說看。”耶律炎道。

  “此人乃是宋國自建朝以來,除宋帝之外皇室中權勢最大者,無出其二,就算宋國的太宗皇帝未登極之前,都沒有他權威滔天。”張判官道。

  “宋太宗…”耶律炎道:“我倒是知曉,沒登大寶之前封為晉王,也曾帶兵打仗,掌握禁軍軍權,做過開封留守,任過開封府尹。”

  “正是如此。”張判官道:“可此人卻比宋太宗未登位前有過之而無不及,宋室忌憚子弟掌權,尤其兵權,但宋帝卻出人意料地封了他兩司三衙侍衛親軍司提舉職務,想當初宋太宗也不過才任的殿前司都虞侯。”

  “兩司三衙…提舉侍衛親軍司。”耶律炎點頭:“這不但是將管制禁軍的權利分給他大半,更是將開封內外城防都交付他了,宋帝居然如此信任這趙倜嗎?”

  “遠不止如此。”張判官晃腦道:“宋帝御駕親征西夏,同樣叫他做了東京留守,開封府尹,而府尹至今沒有辭去,一直領著未卸。”

  “開封府尹這個官職似乎有些特殊…”耶律炎道:“之前好像多由宋國儲君擔任…”

  “確為如此,不過其后宋帝滅西夏歸來,居然去叫他善后,封他為西北諸路宣撫置制使,節制西北所有路州軍政大權,為防掌兵不穩,居然又封其西北諸路兵馬都總管之職,雙重掌兵,已堪稱西北王了。”張判官道。

  “竟然這般重視嗎?這確是宋國建朝以來權力最大的皇室了,不但皇室,是宋國歷代除了皇帝外,權勢最大之人了,堪稱權威滔天。”耶律炎道,一臉若有所思神色。

  “此人在宋帝心中重視程度應該無人能及,堪稱左膀右臂,這幾日斥候打探回來的消息是宋帝叫他權燕云一切軍事,就算西面的宋軍兵馬,也都歸他轄制。”張判官道。

  耶律炎瞇起眼睛:“我聽聞當今宋帝身體不佳,膝下只有三女,卻無兒子,莫非有打算…效兄終弟及之事嗎?”

  張判官道:“依眼下情形來看,卻是極有可能,開封府尹,西北王,此刻又總督燕云一切事務,若真是宋帝境況不佳,早逝而去的話…那么這燕王趙倜必然會繼承宋國皇位,其威望權勢,皇室之中無人出其左右,朝堂上下也不會有人不服。”

  耶律炎沉默了幾息,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眾人都臉帶不解看他,片刻之后就聽耶律炎道:“若是…這位宋國燕王殿下,斃死兩軍陣前,你們覺得宋國朝堂會怎么樣呢?”

  “啊?”堂內眾將聞言都是一愕,張判官道:“將軍,若這燕王趙倜死于軍前,宋國朝堂上下必然一片震蕩,朝野民間悸動,軍中軍心不穩,別說這燕云之事要罷,我看各處兵事都要歇下,宋軍龜縮回邊境那方,不會再動分毫。”

  “朝野震蕩,軍心不穩嗎?”耶律炎目光有些熾熱地道:“這么重要的人物,恐怕宋帝心中更吃不消吧。”

  “將軍的意思是…”張判官聞聽此言不由眼睛一亮。

  “若是能將這趙倜小兒留在涿州城前,宋國軍隊只怕是軍心渙散,不攻自破,到時哪還用什么擇機偷襲,強踹營寨,我軍只要殺出,對方估計便兵敗如山倒了。”耶律炎道。

  “將軍,甚都不用殺出,若是這燕王趙倜一死,對方倉皇之下,必然直接退軍,哪里還會有一絲戰意。”張判官道:“將軍莫非是想要…刺殺對方?”

  耶律言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正是如此,古人言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若這趙倜小兒威望普通也就罷了,但他既是皇室,又權威熏天,還有繼承宋國皇位的可能,一但被刺身死,不僅大功一件,更可敗退宋軍,我看當可行之。”

  “將軍…”張判官神色思索:“刺殺此人非同小可,須從長計議,謹慎謀之。”

  耶律炎點頭,瞧向卜術和蕭離:“自不比尋常刺殺,既然我有擅長法術之人,當定下計劃,不刺則已,刺必中之!”

夢想島中文    大宋為王十三年,方知是天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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