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修道有為始,煉器無為生

　　尊道貴德。

　　前世今生道門都遵循這條。

　　以前，玄明感觸不深；而今，他深有體會：賢者何不修善，久視長生乎？

　　修道越往后，越強調德行，心德與行德缺一不可，相輔相成，這與長生大道掛鉤，以德修道，近善遠惡，才是正途。

　　這一刻，他有些明白，為何前世傳說中修道者位列仙班或是神仙晉位，總是強調三千功德、八百善行。

　　明悟后，玄明下了山巔，返回問道院，盤坐蒲團，仔細體會大成雷法的不同。

　　翌日一早，他下山算命。

　　觀經算命、行道山水、鉆研神通…玄明沉浸其中，在兩山間游走、享受歲月靜好時，風陽郡暗流涌動，不會因求真觀的置身事外就停滯，你方唱罷我登場。

　　郡城，南城一座普通民宅。

　　其貌不揚的荊釵婦人暫停織布，身后一位面貌身材皆普通的有痣青年恭敬行禮道：

　　“啟稟護法，屬下放棄那具肉身，已成功假死，金蟬脫殼，同時禍水東引到陰府頭上，如今不管是王氏，還是大玄朝廷，都成功被轉移注意力，我太平教可在渾水下繼續蟄伏。”

　　婦人聞言，轉過身來。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陰府滲入風陽郡十載，若沒我太平教暗中掩護與掃尾，恐怕早就被發現，而今也是他們報恩的時候。”

　　有痣青年立即恭維道：“多虧護法料事如神，高瞻遠矚，在十年前就未雨綢繆。”

　　“行了，好話不必多說，王氏倒是有些聰明人，既然他們窮追不舍，那就令其跟陰府去硬碰硬，陰府之主的脾氣夠王氏喝一壺。”

　　想了想，婦人吩咐道：

　　“渾水才好摸魚，加料雞才鮮美，王楚矛盾既然挑起，就不能平息，去給兩家加點料，本君要讓王氏焦頭爛額，疲于應付，如此才容易被蒙蔽雙眼，忙中出錯。”

　　等有痣青年恭敬退去，婦人瞧著繁華的郡城，喃喃自語道：“這風陽郡還是太平靜了。”

　　感慨完，婦人轉身繼續織布，三千青絲仿佛無窮無盡，落到織布機上，化為無數絲線，在她一雙巧手下織成布帛，隱約間氤氳錦繡河山、人情百態之氣。

　　跳丸日月，彈指半月。

　　這一日，求真觀道人齊下山，除長寧子外，包括玄明在內的三代道人都不例外。

　　他們分頭行動，從村子開始，一家一戶地化緣，希望能得到一文錢與一點兒燈油，拖到今日才行動，是因山上山下的春耕結束，求真觀歷來自耕自種，自給自足，因為經歷農忙的苦，所以不會在農忙時打擾村民。

　　風陽郡道門昌盛，不見佛家痕跡，求真觀百年聲名素來不錯，常在百姓危難時挺身而出，浮云縣大部分百姓是求真觀福主，加上一文錢不多，是以這場別開生面的化緣較為順利，順利收集到浮云縣千家萬戶的緣。

　　等眾道人歸山，玄明拿著銅錢，開始閉關煉器。

　　靜室內，白發老道靜心調息，等精氣神兒臻至巔峰，他睜開雙眼，看向左右蒲團上已經睡著的臥龍鳳雛：玄陽與玄空。

　　得知他要煉器，玄陽軟磨硬泡，死活都要旁觀，玄空見此，也順勢加入進來，說煉器與烹飪異曲同工，都重視火候變化，算是殊途同歸。

　　玄素也想觀摩，只是拉不下臉，吃了面皮的虧。

　　卷起拂塵，毫不客氣地敲下，給兩道人各自醒了醒神，玄明揮袖打出一道法力，運轉陣法，點燃法爐。

　　玄陽燒火，玄空吹風，干起童子的活，見此一幕，玄明捋須含笑：大齡童子也算童子！

　　總不能老道賣力忙活，你倆坐享其成，勞力不用白不用。

　　等火候到了，輕揮拂塵，打開法爐，他開始投入事先處理好的靈材，觀千劍而后識器，操千曲而后曉聲，

　　氣運靈器事關重大，玄明沒貿然煉制，繼續拿法器練手，熔煉成液、陰陽洗煉、塑型成器…

　　半個月后，一件法器成型，依舊是一面八卦鏡，只是跟先前兩面相比，品質更上層樓，八卦符文更古樸隱晦，表面更渾然一體，靈機充裕，明顯威力更強。

　　玄陽早就盯著，眼疾手快，想要拿取，被玄明抄起拂塵，抽了這個憨憨一下。

　　玄空聽得齜牙咧嘴，嘴角抽搐，在師兄投來目光時立刻乖順，八卦鏡很快被玄明收入囊中。

　　休息一番，再次開爐煉器。

　　暮去朝來，三個月轉瞬即逝。

　　烈陽峰，在煉制了八面八卦鏡后，玄明終于換材料，煉器室內，已經看得有些疲乏的玄陽與玄空大喜，馬上精神抖擻，殷勤幫忙。

　　在玄明摶煉第九件器物時，玄素攜帶部分弟子下山，前去參加五百里外的玉環派開派大典，長慶子專門休沐歸來，一同前往。

　　昔日道元盛會一戰，他與三環真人門下高徒辭舊道人不打不相識，其后同在天地院供職，關系不錯，算是好友，自然要去恭賀。

　　其他道人也各有事忙。

　　玄虛要為受害孩童舉辦幾場超度法會，誰都沒想到拍花子背后牽扯甚廣，禍及半個風陽郡，郡守府、萬神殿與廣法司皆大怒，下令徹查，天地院緊密配合。

　　求真觀名聲鵲起，加上有過為浮云縣受難孩童舉辦法會的經驗，效果不錯，附近沒有真人坐鎮的縣城官員得當地城隍托夢，慕名前來，邀請玄虛真人超度孩童，消除怨氣。

　　玄陰則靜心照料山中靈藥與問道院里那株只長高了一寸的靈根幼苗，在生機中品悟殺伐道理。

　　玄玉聽雷，玄通觀雨。

　　烈陽峰，這次煉制時間較漫長，直到玄素歸山，第九件器具依舊沒出爐，從起火開爐到熄火出爐，滿打滿算三個月，第九件終于成功。

　　開爐那日，整間煉器室靈機涌動，法意交織，隱約有龍吟聲響起，一道似龍非龍的虛影從法爐中飛出，活靈活現，散發強大威壓，最終化為一面古樸寶鏡，通體青色，把手類似龍獸。

　　玄陽與玄空被壓得彎腰，卻拼命抬頭，目光灼灼地注視懸空寶鏡。

　　“這是…靈器！”

　　玄陽嘴唇顫抖，自己竟親自參與并親眼目睹了一件靈器的煉制與誕生。

　　哪怕師兄在投入蛟蛇尸首時，他已有所準備，可當事實真正發生在眼前，玄陽依舊忍不住激動，過去四十多年里，他平生最大心愿，就是煉出靈器。

　　玄空同樣激動，這煉制靈器的火候與法器截然不同，他心有所感，只是依舊微弱，需要繼續觀摩下去。

　　寶鏡入手微沉，仔細打量一下這面四象鏡·龍鏡，玄明還算滿意。

　　這次煉器，他將自己對四象道理的部分體悟融入進去，加上材料不凡，才成功煉出靈器，雖然辛苦，心神消耗巨大，但收獲不菲。

　　不僅得到一件靈器，他煉器造詣還高歌猛進，觸類旁通下，對陰陽之機的把握更細致入微，也領悟到煉器如修道：

　　修道是由內而外，依照法訣，吸納靈機，感悟道理，是智慧生靈自發；煉器是由外而內，汲取靈機，注入道理，是無中生有的創造。

　　換句話說：修道從有為法開始，而煉器有無為法的影子，讓創造的奇特器具變得自然合理，能被天地接納。

　　“恭喜師兄！”

　　“恭賀師兄煉出靈器！”

　　玄陽與玄空歡喜，湊到玄明身旁，一個比一個笑容燦爛，玄明將靈器遞了過去：“仔細觀摩，用心體會。”

　　玄陽手快，立刻接過，連聲答應，與玄空湊到一起，交頭接耳。

　　玄明盤坐蒲團，一心二用，一面運轉周天養神訣，恢復精氣神，一面消化所得，體內竅穴如星辰被點亮，腦海思緒翻滾如潮。

　　數日后，他睜開雙眼，眸光深處有陰陽旋轉，兩儀相生。

　　收回龍鏡，玄明清心凝神，開始煉制鎮運靈器，玄陽與玄空知曉利害，同樣專心致志，全力相助，事關求真觀傳承，三道人都不敢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