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季公子在未曾于江陰府站穩腳跟之前,就住在這里吧。”
入了江陰府。
簫明璃吩咐了她身側那位明眸皓齒的女侍李玄衣,帶著季修到了侯府東側。
在他眼前,一座三層塔樓佇立于此,外墻以玄鐵澆筑,檐角懸掛古銅鈴,被夜風吹拂,發出清脆鳴響。
李玄衣說著說著,不由嘖嘖又道:
“北滄侯府,那位簫侯爺一年半載,都不一定會來一次。”
“除卻世女起居的‘漱玉閣’之外,就屬你這地段最好,最靠近‘福地’核心。”
“連我這么多年雪中送炭,不離不棄,師姐都沒對我這么好呢。”
她嘟了嘟嘴,語氣中夾雜著幾分艷羨。
福地?
季修靈機一動。
“所謂福地,除卻天生地養外,就是常年以地寶、靈物栽植培育,從而潛移默化影響,轉化為了‘靈土’的地方。”
“就比如天刀流派的‘金鰲島’,就有一塊鑄刀臺,在那里修行,無論是武學、術道,進度都比其他地方,要快上不少。”
“同理,咱們侯府內,由簫侯爺為世女調理傷勢,從而打造的一口‘寒玉靈池’,也是一樣。”
“這些就是福地核心,越是靠近,修行的加持,就會越多。”
“一塊刀臺,一道水池,就足以撐起一個府中大族,而有些底蘊深厚的真宗”
“甚至能將一整個山門,都演化為靈土,叫門中數個奇觀氣機相聯,將這種增幅擴大、福澤到每一個弟子身上。”
“那才是真正的大派底蘊,遠的不說,雄踞三府之地的‘龍象真宗’,所在山門,就是那等頂尖福地!”
看到季修作側耳傾聽狀,李玄衣也不藏拙,如數家珍般將其中秘辛,隨手拈來。
“原來如此.”
聽完之后,季修若有所思,邊點了點頭。
難怪他自踏入侯府之后,就感覺周身每一寸毛孔都在張開,自發的運轉吸納周遭氣機,甚至還能增幅到煉皮卷上,叫羽化仙衣的‘云羅卷’,進度大大增長。
原來根源在這呢。
這名喚‘李玄衣’的女侍,看著比他也大不了多少,但一身修持,已經叫季修看不清深淺,甚至隱約夾雜著‘氣’的波動。
她才不過二十多歲的模樣,就已經接觸到了‘練氣大家’的層級了么?
這北滄侯府的水,當真是深啊.
季修還在心中暗暗感慨。
李玄衣迎著他的目光,已經猜測出了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于是輕輕一笑,鵝頸輕抬,帶著幾分自傲:
“季公子,你別看我在這北滄侯府,給簫師姐作女侍,便覺得我只是區區一介侍女。”
“當年,師姐全盛時期,足以競爭一方天柱的‘真傳席位’,而我就是她身邊的左膀右臂!”
“自打她寶體有缺,隱居江陰之后,我便也放棄了宗門地位,轉而的跟隨了過來。”
“若不然”
“就這小地方,本姑娘都不樂意來!”
天柱門墻!
季修挑眉,他還以為這侯府隨便一個侍女,就有這種造詣呢。
原來眼前的李玄衣,和簫明璃是師姐妹。
“天柱.”
他呢喃著這個詞匯。
想起曾經天刀流派,曾經也是‘刀道祖庭’分出來的一支,相傳一百年前,也曾位列天柱。
可惜,若是這等巍峨門庭不摧,他如今肩扛‘五衰劫刀’的封號刀匾,怎么不得算是那位陳丹鼎武圣一脈的徒子徒孫,位列真傳?
季修咂了咂嘴,同時不免對那位雙腿殘缺的簫世女,起了濃濃好奇。
這叫做李玄衣的女侍,如果真是天柱門墻。
那么簫明璃全盛時期,究竟是怎樣的風采,才能叫這等天驕,甘愿舍棄名利,來這一隅府城跟隨?
“原來是上宗門徒,難怪姑娘風姿卓絕,不似一般人。”
“不過,簫世女當年到底是遭遇了什么,才會落到今天的模樣?”
“北滄侯如此位高權重,也沒有法子將其治愈么?”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
他與簫明璃之間的身份,隔著一層山高海闊的厚壁墻,有些話他不能當面去問,但可以通過眼前這位知曉往事的李玄衣,旁敲側擊一二。
“簫師姐”
聽到季修發問,李玄衣原本臉上的幾分自傲,旋即被黯然替代。
“你還沒有接觸到那個層次,你不懂。”
“師姐的父親是北滄侯,她的母親.曾姓謝。”
“就是‘九大巨室’之中的那個‘謝氏’。”
“她繼承了父親與母親的榮耀,而且生來起點頗高,曾經別說一州,再要不了幾年,整個大玄.都將傳唱她的名號。”
“你知道‘雛龍碑’嗎?”
“當年只要她邁過去那道坎,雛龍碑上一百名,當有她一個!”
“那可是大玄蕓蕓億萬生靈里,年輕一輩,最拔尖的一小撮!”
“而且她還很年輕,未必沒有繼續攀登的可能。”
“但那一次,天柱鎮壓的外道界門大開,一方修列仙法的古老道統,對著大玄天宇,也就是我方宗門鎮壓的駐地,展開了一次試探。”
“就是那一場動蕩里,師姐中了那方古老道統門下天驕的術法,導致雙腿死寂,氣血難生,就算她日后修成無漏,也無濟于事。”
“除卻通過水性、寒性地寶、靈魚填補一二虧空,想要根治,渺茫無比。”
“相傳,必須要尋到丹道之中,位列‘國手’的宿老,再輔以天材,亦或者水中真正的‘祥瑞’,借以入藥,將雙腿之中附骨之疽般的禍根,徹底抹消。”
“不然,就是茍延殘喘,回天乏術!”
濃濃的遺憾覆蓋了李玄衣的面容,叫她一張小臉上,轉而又浮現出頹然之色:
“可且不說大玄國手難尋,就算耗費偌大人情,能夠尋到。”
“但‘天材’,還是能作用于師姐身上的‘天材’.”
“對于武圣來講,都大有裨益!”
“就算有,哪里就能這么輕易的尋到。”
“倒是‘九大巨室’的謝氏,家中底蘊深厚,這等天材放在外面,或許難覓,但傳承上千年的龐然巨室,必然會有!”
“可謝家當年瞧不上侯爺,也就是侯爺成了封號,才接納了幾分,侯爺也不愿貼著謝氏,兩家一直以來,都是關系平平。”
“師姐只是表親,又非真正嫡中之嫡的謝氏女,想要求來一株能夠化腐朽為神奇‘天材’.無異于天方夜譚。”
“就這樣兜兜轉轉,以至于耽擱到了今天。”
季修默默的聽著。
丹道國手!
這個稱謂,他在安寧縣學丹術的時候,曾經聽黃老頭用著無比敬仰的語氣提到過。
世間丹道分九品,地寶可煉靈階,天材可凝天品。
能修出神魄念頭,煉出靈階大丹的丹師,被喚作‘氣道丹師’,在一府之內,地位都是尊崇。
至于能煉上三品的 無一例外,都是神魄修到了高深莫測,可以一個念頭,提煉天材,煉作鬼斧神工之大藥的大神通者存在。
那些人光論實力,便已堪比封號,而要真論價值.
甚至比堪堪躋身‘封號’行列的普通武圣,都要更加珍貴。
再加上其中九成,幾乎都是通過其他天宇界門的‘外來客’,要么干脆就得去往其他天宇,才能尋到。
而在大玄本土誕生的,則更加稀少,所以,又被冠以了‘國手’之名,號稱‘丹道國手’!
找到這樣的人物,已經不容易了。
還要再用天材!
根據傳聞,上一次北滄府縣誕生天材,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聽聞當時惹來了好幾尊武圣覬覦。
甚至還有江南‘劍道之巔’的劍圣跨江,一劍分割了東滄海,才將這株天材摘回圈養,以添宗門氣數底蘊。
“這位北滄侯女的背景,還有關于那雙腿的殘缺,竟有這么多的秘辛么.”
季修咽了咽口水,咂舌不已。
這樣看,自己目前還真幫不上什么忙。
他不過力關武夫,眼下最要緊的,是爭取一個府官名頭,打破三限紫綬仙衣,琢磨怎么凝絕巔氣海,鑄造寶體呢!
距離簫明璃身上牽扯的這些風浪 還差個十萬八千里呢!
原本還以為,靠著這寶箓,能助一助這位侯女痊愈呢,現在看來,也是治標不治本。
而看到季修的神情變化。
李玄衣的眸光則逐漸柔和,帶有了幾分認同:
“季公子問我這些,說明你品行不差,是真的想幫師姐。”
“光憑這點,她就沒看錯人,沒栽培錯人,那萬中無一的道箓被你繼承.總好過被其他覬覦侯府權柄的宵小,要好不少。”
“公子先將行李暫放一二,就去東邊那座散發微微熒光的‘漱玉閣’吧。”
“那里就是北滄侯府的核心‘寒玉靈池’所在,也是師姐的起居地。”
“她有寶貝要給你。”
寶貝?
季修微怔:
“玄衣姑娘的意思是”
李玄衣笑意吟吟:
“師姐不是說,她要助你功法躍遷么?”
“所以.”
“作為入侯府的見面禮。”
“她方才與石婆婆,便是去開私庫,取了一株曾在火山角上撕裂的界門縫隙邊緣,所覓到的一朵地寶‘涅槃花’。”
“用來,助你罡功大進!”
邊說著,李玄衣邊忍不住的感慨著:
“你這運道,可真是好,得師姐如此看重。”
“要知道,就算是遍地靈土靈植的天柱門徒.誰在力關的時候,能用一整株‘地寶’來打磨根基啊!”
“一株地寶,都能移植多少根苗,用來淬煉靈丹大藥了”
說著說著,李玄衣眼都紅了,語氣都泛出了些許酸意。
聽得季修心中泛起嘀咕。
那這樣看,入了天柱門墻的普通門徒,還不如他呢。
要是叫眼前的李玄衣知曉,自己這一煉皮大關,便要將地寶當藥磕,才能突飛猛進,她不得指著自己鼻子,說他暴殄天物?
話又說回來。
火山角,涅槃花?
這光是聽名字,就知道是火屬地寶,符合羽化仙衣里,號稱‘四季流轉’之夏的材料!
剛好用來淬煉‘云羅卷’!
原來,這位簫世女真的不是畫餅?
想到之前吞服雷擊劫木,一夕登上金鰲島的天刀流派,便蛻得玉皮,那種突飛猛進,功力節節攀升的感覺,季修只覺心頭火熱不已。
道館街的衣缽門面,算不得江陰府青年一輩,真正的天驕子。
江陰府的頂尖青年不是流派真傳,就是在府院里占據了一席!
相傳,每一代都有打破二限,甚至三限的人物出沒,與諸府共爭府官頭銜!
他不過罡功未滿的造詣,就算再是妖孽,底蘊再是渾厚,對上這等人物,也不敢說有萬全把握。
畢竟人家練武十數年,比他大了數載,甚至十數載,又加上出身府內顯赫,自己才練武多久?
能追趕上,已經極為不易了。
可要是修滿‘云羅卷’,再披上仙衣,真正立足力關之巔 那么一切,便都不同了!
而如今自己神魄打破桎梏,催生念頭,可以施展術法,想起簫明璃說起過,這侯府內的藏寶樓里,還有著‘法書’珍藏,還可借自己一閱一觀.
季修眼眸里,遍是火熱。
遍地是黃金啊!
我在北滄侯府鉆研,出山即無敵一府!
劇本我都想好了!
漱玉閣外,水榭環繞。
跨過搭在寒水靈池上的白玉橋,在那宛若寒晶淬玉般的細石小道盡頭處。
簫明璃推著輪椅,將一株散發火光,赤意流轉的小花,當著茫茫夜色,交予季修手中。
光是感知著這赤色‘涅槃花’上的濃濃靈蘊,季修都能感受到自己一身至純之罡,已經沸騰燃起。
謝過簫明璃后,他當即想要回去將其吞服煉化,爭取早日修滿‘云羅卷’,將罡功圓滿之后,借閱北滄侯府的法書。
結果才剛轉身,便聽到簫明璃開口了:
“季公子,這一口‘寒玉靈池’,這幾年里因我傷勢之故,以不少靈魚溫養,已成福地,你于此煉化這株地寶,對你煉皮造詣,大有裨益。”
“這不會耽擱世女休憩么?”
聽到簫明璃的話,季修有些遲疑。
簫明璃輕輕搖頭:
“自打我十歲武道筑基,十余年春秋冬夏,鮮少有過休息。”
“都是白日打磨肉身,入夜淬煉神魄,至今已經維系十多年了。”
“如今雖已不在保持,但習慣潛移默化,就算沒有你,我也應在觀閱法書,亦或者淬煉神魄。”
“無礙的。”
聽到她輕描淡寫,將自己多年艱苦修持,一筆帶過。
季修不由肅然起敬;
“簫姑娘。”
“嗯?”
簫明璃輕抬睫毛。
“別的我不知道,但似你這樣的人.”
“這一生,必定不會就此埋沒在這小小府里。”
輪椅上披著紗裙的女子笑了下:
“世事無常,而且一府之地對于很多人來講,已經極為遼闊無垠了,終其一生,都難以邁出,少年,你”
簫明璃心中流過暖意。
這些年里,很多人給她判過死刑,對她的態度也由近漸遠,除卻玄衣外,剩下的大多數還對她尊敬的,大都是因她北滄世女的身份。
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叫簫明璃能夠分得清楚,言語之中的真情假意。
念及至此,她對于眼前的少年,不由越發欣賞:
“雖然出身微末,但誰說貧家子,就不能翻身了?”
“九大巨室雖血脈尊貴,但十方天柱里走出的人間絕巔,也未必都是世代簪纓!”
就在簫明璃心中正起波瀾時季修得到了這位北滄侯府主人的應允,毫不猶豫,就和之前吞服雷擊劫木時,一般無二,直接將這朵熾熱如烈陽的涅槃花 一口,吞吃!
叫簫明璃美眸當即凝固:
“等”
涅槃花,火屬地寶,性烈如驕陽!
只是一點一點將花瓣磨成齏粉服用,都能叫臟腑如烘爐滾沸,大家都不敢一口吞下去 她剛想叫身后石婆婆出手,為這魯莽的小子調理身軀,逼出大部分藥性。
然而————
下一刻,只見季修盤膝于寒池之畔,額頭有道火紋繚繞,熠熠生輝!
隨即,滾燙氣血,如潮噴涌,少年雙肩好似扛起了兩團熊熊如火,由得真罡凝作的烈陽,幾欲奔騰!
足足半刻鐘頭后.
才稍稍平息。
而看著那赤意流轉的真罡,仿佛無處不在,遍布于季修肌膚每一寸毛孔,無處不在,細致入微.
饒是見多識廣的簫明璃,也不由啞然無聲。
一株涅槃花,
就這么煉化了!?
授箓主服用火屬地寶‘涅槃花’,得福地‘寒玉靈池’之助,叫得罡衣似云羅,‘羽化仙衣’云羅卷進度大漲!
云羅卷:(1000/1000)!
當前可預支武學、術道:1!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