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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天底下哪有‘練氣大家’撞死在我家門口的道理?

  安寧縣,林宅。

  來自江陰府‘小五衰劍派’的林如雪,正于宅子前院,習練著劍。

  小五衰劍派,傳于江陰府外海諸島流派之一,以秘傳武道‘小五衰劍’流傳當世。

  所謂五衰,相傳乃是外域天人,踏上修行,若欲問鼎最高之前,所必須經歷的五種劫數。

  乃為“體,氣,壽,神,心”五衰。

  但這等神乎奇技,匪夷所思的事物,顯然不是一門秘傳武道能夠駕馭得了的。

  而秘傳武道‘小五衰劍’。

  便是取其立意,從真正參悟這‘天人五衰’奧妙,為曾經‘刀道祖庭’收錄的封號傳承之一——‘大五衰天刀’之中,參悟一絲皮毛所創而成的劍法。

  大五衰天刀,相傳一經施展,可破肉身、破氣海、破壽元、破神魂、破道心。

  而小五衰劍,則是道化作技,領悟其中‘氣蘊’,可摧筋、斷骨、卸勁、去勢、破氣。

  修至大成,無形之中,只要劍落,便能叫受招者受到損傷。

  雖然遠不及失傳、無蹤的‘大五衰天刀’.

  但也算是一門足以在一府之地,被奉為圭臬,無數人爭著搶著,也想一窺其中真諦的秘傳武道。

  月影沙沙,劍影重重。

  足足練了半個時辰的林如雪,微微停歇,小口喘息著,發絲額間流著細汗。

  “一門養勢劍法,我練了整整九年,一刻不敢松懈,時至如今,才算悟出‘真勢’。”

  “再加上,我筋骨大成,雖屢次沖刺‘汞血銀髓’不成,但只要放棄,煉了玉皮,便能受到師傅認可,入流派真藏,傳承此劍。”

  “按理來講,這般進境,雖然算不上頂尖,但要知道九年前,我屈居于安寧縣,從未見過外面天地。”

  “若不是當年僥幸,撿到一枚玉牌,每日每天,每時每刻,無不增幅幾分我的悟性.”

  “恐怕,我也不會入了師傅‘江水劍仙’,小五衰劍派持劍長老的眼。”

  “以前,我也覺得我尚算天才。”

  “在回來安寧縣時,還曾沾沾自喜,想要追查一二那位‘駐軍大將’的高徒,以求在入了煉皮后,有加入府院,參與武試,一搏‘府官’之位。”

  “但是.”

  她看著方圓若有若無的徐徐微風,似乎為她劍影所動之時。

  咬著唇角,想起之前曾三請‘入贅’的季修,不由沉默。

  如果說,在火窯那位陸莊主,被虎豹館龍頭楊刀瀚以一己之力,壓得抬不起頭,形勢岌岌可危時。

  面對自己拋下的橄欖枝,尚且無動于衷的季修,進境、修持,在她眼里,不過是只有當年自己的影子。

  但隨著他拜入‘段沉舟’門下,壓服虎豹館、結識趙縣尊、刀挑四大館,躋身淬骨,打遍一縣,青年無敵手.

  一樁樁、一件件事跡,都叫她不得不承認,他.比自己想象的,要天才了太多太多。

  段沉舟。

  這個名字,她并不陌生,曾經在力關時,是個將他師傅都給挑翻了的強橫人物。

  一手秘傳武道‘圓月天刀’,更是比之他師傅的‘小五衰劍’,都要更加驚艷。

  而能拜入這等人物門下,哪怕他這一脈的靠山師祖銷聲匿跡,聽說是為了爭一個‘封號武道’,已經隕落‘兵解墳’。

但就算拋開那些遠的不談  有這等人物的真傳,確實是無需理會他們小五衰劍派一個入門名額的。

  林如雪嘆了口氣,看了眼簡便的行囊,收起了劍,轉瞬眉眼堅定:

  “一個家鄉的少年天驕,竟都給我無形之中,帶來了這般大的壓力。”

  “更遑論府城里,那些三十六行的大族嫡子,流派衣缽、道館傳人?”

  “而且,就算這么多的人,想要通過武試,求一個‘府官’功名,也要和周遭府城的青年俊才相爭”

  “希望何其渺茫!”

  “之前在流派里修行的日子,看來還是太過安穩了,以至于我不自覺地,便失去了警惕之心。”

  “如今九年未歸,家宅安定,雖說‘汞血銀髓’終歸求不成了,但‘修秘武、煉玉皮’,當迫在眉睫,怎么也不能叫一個比我小的縣中貧家子”

  “便給輕易的超越了去!”

  “季修.”

  “咱們,府城再會吧。”

  “那時候,想必你便有了與我同臺競爭的資格。”

  林如雪輕語著,趁著月色,背起行囊,便已輕身離去。

  正如她悄悄地來,悄悄地走。

  沒有驚動任何親人與外人。

  相比世俗里的種種束縛枷鎖,她更向往外界遼闊無垠的浩瀚天地。

  那里的舞臺無窮大,令人沉醉。

  可,林如雪卻忘記了一個道理。

  初生的雛鳥,終歸會成長為搏擊穹霄的蒼鷹,但在那個過程里,不知會有多少只因為意外,或跌倒,或摔死。

  比如————

  現在。

  當她走在安寧縣清冷的街道,就打算趁著早清天亮,搭乘水路,去往江陰府時。

  忽得眉頭緊鎖,在路過火窯東街之時,便看到了.

  一渾身衣袍鼓蕩,沒有露出面容之人,就在她的必經之路上,靜靜站著。

  叫林如雪不自覺間,握緊了劍鞘。

  那人只是跨越過來,步履不急不徐。

  無形之間,卻叫林如雪渾身的壓力,繃得喘不開氣。

  她看著那人雙掌緩緩向上抬起,一縷縷真氣似從他百脈諸竅中調動,有條不紊的升騰,化作條條虛幻鎖鏈,纏于雙臂。

  在這白晝交替之時,宛若一尊從冥府中走出的地域判官一般,叫林如雪不斷后退的同時,眼眸變幻交替,心中震驚莫名:

  “安寧縣”

  “怎么會有一尊貨真價實的‘練氣大家’!?”

  練氣大家,乃是開辟了‘氣海’,踏足了另外一方修行天地的武道大家。

  而武夫,則意為修行武道的匹夫、莽夫,其實是帶有些許粗糙意味的言辭。

  從堪堪入門。

  到登堂入室。

  一者為‘大家’,一者號‘匹夫’,這,便是二者之間浩大的差距。

  “本大家乃是九年前,被你師傅薛少白,追殺了整整小半個東滄海的王鴻祖。”

  “‘鬼手判官’王鴻祖,這個名諱別人不曉得,你是姓薛的弟子,不會不知。”

  “師傅的債,徒弟來還。”

  “不過分吧?”

王鴻祖掩于衣袍底下,輕聲低笑,隨即于深邃幽影之中,劃過一抹殘影,在林如雪還沒緩過神時  已手掌微抬,叫那宛若鎖鏈般的‘鬼手’,死死鎖住了林如雪的脖頸!

  不過片刻。

  便叫她身形僵硬,沒了掙扎的空間,緩緩癱倒。

  只是一息,便已‘香消玉殞’。

  王鴻祖駐足片刻,看著她屬于人的生正在飛速逝去,不由側眸,看向另一邊:

  “跟了你一路,要不是順路到了魏長蛟那小子說的地兒,早就給你弄死了。”

  “弄不死你師傅,老子還弄不死你?”

他輕輕一笑,隨即抬腳  忽然,只聽‘咔嚓’一聲!

  昏黑天宇,突然一個晴天霹靂,打在了他面前的石子上,霎時間浮出一片焦黑!

  叫得王鴻祖霎時驚疑不定:

  “這老天這是怎么回事?”

  “這”

  他有些遲疑。

  不過望了望季家的方向,還是沒有過多猶豫:

  “一個小門小戶的泥腿子罷了,就和這林如雪一樣,就算走出去,或者早晚走出去,又能怎樣?”

  “沒成氣候,還不是說殺便殺了。”

  “至于段沉舟,呵,以前沒打過交道,但一個半廢的力關武夫罷了,壓了自己十幾年的境界,只為三境圓滿無缺,圖什么?”

  “還不是和老子一樣,跟條野狗似的跑了出去,不足為患。”

  直到王鴻祖輕哼一聲,走遠之后。

  林如雪倒在巷尾,脖頸處一片黑紫,衣裙在冷風的吹動下,‘簌簌’飄動,只是卻眉眼蹙起,毫無聲息。

  只不過.

  這時候,她的腰間一枚透明玉牌,卻是散發微微光亮。

似乎有一縷縷無形的神念,正在隱沒而入  林宅。

  “大小姐走了?”

  林如雪前腳剛走,后腳林鎮海就被驚動了。

  當他看見整理得干干凈凈的閨房,不由嘆了口氣:

  “安寧林家的廟小,承載不了她的野心。”

  “只是不曉得下一次再遇到,又會是什么時候了。”

  “這份家業,再過三五十載,也不知得交在誰手.”

  午夜里,在林宅正廳端坐著的林鎮海,一臉唏噓,一杯熱茶才剛泡好,突然間————

  “父親,林家的家業,不交給你自己的親兒子,還能給誰?”

  聽到耳畔略微熟悉的聲音,林鎮海握住椅子把的手掌,突然一緊,隨后猛地起身,語氣有些驚疑不定:

  “林渡!?”

  “你”

  他看著曾經被自己女兒挑斷了筋骨,廢了修為的兒子,此刻竟在這寂靜夜里,完好無損的站在他面前,頓時驚了。

  但,當他注意到自己一身黃衣的兒子,身畔跟隨的兩道人影,卻都是‘筋骨皮膜’修成,躋身煉皮時.

  又不由得勃然變色:

  “這些人是.”

  林渡擺了擺手:

  “父親,別指望林如雪去追逐什么她的‘野心’了。”

  “就算是這深秋晚起的大日”

  “從此往后,她也見不到了。”

  什么!

  “你身邊之人是.”

  林鎮海筋骨繃起,大手憤怒一震,剛想開口。

  突然見到自己的兒子眸光淡漠,輕語一句:

  “兩位護法,天冷了,我父親身子骨不好,需要靜養。”

  “去為他加件衣裳。”

  “至于林宅,日后”

  “便由我來,代父執掌。”

  說罷,他筋骨微微隆起,取出了中黃教護法神將‘召靈顯圣大將’的神龕,極盡虔誠:

  “若我無供奉‘神祇’的資格又豈能在安寧教的教中地位,如此崇高,就算是掌管一縣的中黃令使‘魏長蛟’,也對我平等相待?”

  他對著神龕,拜了一拜,感受著一縷縷淺薄的氣反饋而來,增幅筋骨血肉,只覺得舒爽無比。

  全然忽略了.

  自己的‘思想意識’,已經不知不覺,越發虔誠、越發狂熱。

  青磚院內,季薇一呼一息,陷入深眠,渾身散發淡淡熒光,似透似明。

  而不知何時。

  鬼手判官王鴻祖,趁著夜色,已經潛入了季修家中。

  他散開真氣,細微感知,便發現只有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正在沉睡,面色不由一沉,拉下臉來:

  “魏長蛟托我逮的那個小子不在真是麻煩。”

  “既然人不在,安寧縣這么大,我去哪里尋得?”

  “哼!”

  “本座看在他大兄‘赤髯天王’的面子上,給他幾分顏色,但老子可不是他的下屬。”

  “既然人不在,便殺了他的妹妹,叫兄債妹償吧。”

  “也算是給他那下屬楊刀瀚點臉面,他兒子既然死了,本座給他仇人妹妹宰了,也算夠本了,總不能白跑一趟。”

  說罷,王鴻祖托起手掌,破開大門,便要運氣化作‘鬼手’,突兀拍下!

  然而。

  蘊滿真氣的一道‘鬼手纏山’,化作重重鎖鏈,才剛轟殺到這一點武夫修持都沒的小姑娘身前.

  只見一層漣漪蕩漾,突兀消失無影,叫他短暫懵了一下,大腦宕機:

  “嗯?”

  啥玩意。

  我的秘傳武道呢?

王鴻祖愣愣的,仿佛看到了什么從未見識過的事物一般,此時外面忽然有雷聲嗡嗡震鳴,叫他心中一顫,躊躇著才剛踱步上前  一道比之他方才打出的秘傳武道‘鬼手纏山’,都要更強幾分的秘傳武招.

  突然從那透明漣漪中,無形拍出,化作纏滿鎖鏈的一張大手,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轟在了他的胸口!

  “噗!”

  霎那,王鴻祖雙眸瞪大,不敢置信,被這一掌直接打得飛起,砸開木門、磚瓦,突兀凌空!

  頓時間,他口噴鮮血,剛想運氣,卻發現.自己辛苦修持幾十年,才筑成的一口‘氣海’.

  無形之中,卻已散去。

  叫他臂膀微抬,突然脖子一橫,直接咽氣。

  與此同時,季薇揉了揉眼,露出了一雙迷惘的晶瑩眸子。

一睜眼,便看到了自家墻壁破了個大洞,有些呆呆的,待到看見了外面因著塵土掀起的動靜  “啊!”

  季修從藥堂趁夜離去,騎乘碧角玉鹿,若有所思。

  而身后,蔡靈兒自己牽著一匹自己之前買的馬,跟在身后,亦步亦趨。

  叫季修看了,不由打趣:

  “怎么,今日見到了公子大發神威,還覺得自己三個月后,能扭轉戰局,反敗為勝么?”

  “大小姐,你可能不曉得,昨日山林里.那已經是你最后的機會了。”

  季修提及此事,一臉嚴肅。

  而罕見的,蔡靈兒沒有反駁,而是嘆了口氣,苦著小臉:

  “不想了,我現在滿腦子都在想怎么和你拉近關系。”

  她扳著指頭,一臉認真:

  “你師傅殺了我四叔,當年我爺爺很生氣,認真來算,咱們兩家算世仇。”

  “但是你”

  蔡靈兒想起今日這驚世駭俗的一幕,欲言又止。

  她很想說。

  自打她從娘胎里生下來,就沒見識過這么狠的角色。

  現在,這貼身侍女已經不是她想不想當了,而是季修愿不愿意繼續讓她做。

  如果這侍女做不成了.

  蔡靈兒不由打了個寒噤。

  那萬一日后季修崛起,要給他師傅站場子,他們蔡家咋辦啊?

  天涼了,蔡亡了。

  一想到這個結局,她就馬不停蹄的找補,面上滿滿的審時度勢:

  “等明天一早,我就去斬鯨刀館,叫廖老頭把壓箱底的好鐵全都拿出來,給公子你好好敲一口戰弓!”

  “到時候,我親自鍛造,叫你看看我的手藝,只是.”

  她低著頭,突然又恢復到了最初見到的模樣,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望著季修,眨巴著眼:

  “公子到時候,能不能高興之下,繼續要我做婢女啊?”

  看到蔡靈兒堪稱‘兩極反轉’的表情,以及這一席話,季修心中一震,眸光不由帶起了狐疑:

  “哪里有人越服侍人,越上癮的?”

  “這府城貴女的癖好,可真是叫人琢磨不定。”

  “不過.白撿的便宜誰不要!”

  “什么世代仇怨,在我的一口可開‘五十石‘的免費戰弓面前,統統不重要。”

  “大不了,到時候惹到了我,再敲詐加錢!”

  季修笑著踏過火窯巷口,突然間,看到了一具蜷縮不動的身軀,不由眸光一凝。

  而后定睛一看,不由一驚,翻身下鹿便抱起了這具身軀,只覺得觸手冰冷,便不由心中一凜:

  “林宅的嫡女,小五衰劍派的弟子,林如雪.”

  “就這么死了?”

  “誰殺的她。”

  季修眼眸驚了,不自覺的就想起了飛燕樓下,見到此女的情景。

  雖然打的交道不多,但她屢次三番想要叫自己當她‘妹夫’,提攜自己,現在卻不知因何緣由,落到這般田地.

  一時間,不免唏噓,為她可惜。

  然而,當季修伸出手指,試了試,卻發現原本應該‘涼透了’的她.卻是氣若游絲,還有一點氣在,頓時訝然不已:

  “這都還沒涼透?”

  “命這么硬!”

  “唔”

  看著林如雪脖頸的傷痕,季修沉吟了下,取了一枚內服的九品療傷丹丸,喂她服下。

  又抽了把小刀,在胯下鹿角頭頂一抹,看著它‘幽怨’的目光,拍了拍它的腦殼,和馴馬一樣,隨即剮下了一點點精怪鹿茸粉,喂了林如雪下肚。

  想了想后,沒有直接送她回林宅,而是將她靠在鹿背,向著自己火窯內的青磚小院,靠攏而去。

  今晚的玄奇之事,還不止這些。

  當季修前腳到了自家院落,看著火把燃起,風云會的會眾烏泱泱來了一片,陸乘風、陸羽、陸紅玉一個個神色凝重的呆著。

  叫他心里,頓時不由‘咯噔’一下,有了些許不好的預感,連鹿背上的林如雪都顧不得了:

  “難道說”

  想起自己的妹妹,季修眉頭皺起,才剛做了幾分心理準備.

  下一刻,眼尖看到他回來,季薇撥開人群,蹬蹬跑出來,一臉茫然無措,可憐兮兮的無辜表情,瞪著雙眼便大聲道:

  “哥,有人來咱家撞墻撞死了,可嚇人了!”

  “陸叔叔說.還,還是一尊‘練氣大家’!”

  練氣大家?

  季修面上表情緩緩凝固。

  在他身后,蔡靈兒也懵了。

  小姑娘。

  你確定你不是沒睡醒,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胡言亂語!?

練氣大家撞墻撞死  天底下都沒有這樣胡扯的道理啊!

  (ps:二合一大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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