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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五章 劍圣

  迷迷蒙蒙,洪范一直在做夢。

  夢中他在西京經辦商行,多年來萬事順遂,終于見到鐵路通車。

  為慶此功,他在聽海閣擺宴,與洪堅、武如意、屈羅意、段天南、古意新等等一大幫子人歡聚。

  酒宴上人來人往,面孔換過幾十上百。

  洪范酒至微醺,見沈摩耶與唐少游各自拽著沈鐵心和唐星晴入席,硬要把她們嫁給自己;結果為爭過門后的位置高低,兩個老登幾下言語不和,竟當堂廝打起來。

  賓客們哄堂大笑。

  洪范起身想勸,不經意發覺主位上的洪堅不知何時已走,而段天南正悄然走出正門,心中突地慌亂。

  “何事這般急?”

  他正要追出門檻,卻被一把抓住肩膀拽回,徑直墜入長空。

  醒來時分,洪范先看見的是一張滿臉胡茬的滄桑老臉。

  “你醒了?”

  史元緯驚喜道,嘴里噴出一股生蒜的辣味。

  “啊,是啊,剛剛在做夢。”

  洪范偏過頭,見桌上燭光跳躍,院外漆黑。

  “現在幾時了?”

  他問道。

  “廿八晚上,快到亥時(晚九點)了。”

  史元緯把手里剩下的一瓣蒜扔到嘴里嚼了,瘸著腿踱到桌邊,取回一杯涼水。

  洪范抬頭湊過嘴飲了,發覺這杯子缺了個小口,瓷釉中竟閃著許多彩色曜斑,絕不是什么凡品。

  “這不是我的杯子。”

  他疑惑道。

  “我還說蔚家怎么可能給你配個缺口杯,那大概是殿下落下的吧。”

  史元緯恍然道。

  “她的杯子怎么在這?”

  洪范靠回枕頭。

  “你昏迷的前幾個時辰,她一直在邊上陪著,還親手幫你包扎呢。”

  史元緯語氣酸溜。

  “你現在用的傷藥叫‘白雪馥郁膏’,是禁中御品,據說一兩要二、三百貫錢,在你身上估計抹了半斤。”

  洪范聞言心頭微暖,又抬頭打量身上整齊的繃帶:“殿下身為三軍統帥,做事果然細致。”

  “切。”

  史元緯嗤笑一聲。

  “殿下給你包的今早就換下了,現在你身上都是我老史包的!”

  說笑之間,洪范醒來的消息傳出,一刻鐘內便有二十幾個人聚到院內。

  蕭楚也在其中,血色雖還未復,氣質已颯爽如常,仿佛城頭那些笑與淚都沒有發生過。

  亥時正,城內最擅醫術的紫綬溫長青替洪范施了氣針,之后換藥包扎。

  子夜。

  所有人都已離去,小院靜謐,唯一隊公主近衛守在墻外。

  洪范睡了半宿,被小腿處的瘙癢熬醒,便忍痛起身解開繃帶。

  輕薄月光下,燒傷碳化的表皮已經結痂。

  先天武者的生命力可謂極強。

  他此次所受傷害看著雖恐怖,治療起來卻不比外邪入侵、真元盤踞之類麻煩,再加上有頂級外傷藥輔助,好起來自是很快。

  但傷好得越快,皮肉生長的癢也越難熬。

  “只撓三下,就三下…”

  洪范堅持不住,發力往新痂上一撓,果然出血。

  這血卻是驚住了他。

  洪范自指尖逼出熾火真元照明,端詳片刻后艱難翻下床,蹭到桌邊點了蠟燭,一腳踩上桌面借光再看。

  但不管怎么看,瘡痂下流出的赤血里都漾著金色。

  “難道是血里混了白雪馥郁膏?”

  他輕聲自語,把小腿上的繃帶徹底解了,在沒有傷口的腳底用指甲新劃了個口子。

  血流出來,果然也嵌著金絲。

  洪范綁回繃帶,茫茫然熄了燭火坐到床頭。

  血脈龍化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去年六月底,金海城,內視沙世界本體——但從細小金斑到顯眼金絲,這過程未免走得太快,以至于禍福難言。

  若是個突然冒頭的新人暴露龍血,大家只會往私生子、大世家流落偏支的方向去想。

  然而洪范作為天驕在大庭廣眾下戰斗負傷已有多次,很多人都見過他原本的血液色澤。

  眾所周知,后天獲得龍血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從龍嗣身上奪血精煉后服用。

  譬如當年的萬光霽。

  這不僅不是什么正道法門,而且會引發世家大族的強烈敵視。

  今后作戰要盡量避免流血,此外還要穿金紅雙色的衣服,不僅能在受傷時遮掩,還可以用布料褪色作為借口…

  洪范心念紛雜,兼之傷重體弱,很快又昏沉入睡。

  四月的最后兩日,蟲群因忌諱“火神”,一直遠遠觀望。

  五月初一,大華九州同慶喚龍節,神京更是辦了格外隆重的祭儀。

  這一切爾白城內的四十余萬人并不知曉,也毫不在乎。

  戰戰兢兢之中,他們只慶幸又平安度過一日。

  五月初二。

  清晨,黑云壓城,不見日光。

  大雨狂亂地拷打人間。

  幾日來又有足足近萬真蟲抵達,蟲潮數目暴增到兩萬八千。

  一城內外,力量對比已完全失衡。

  時至午間,蟲群按捺不住,竟頂著不利天氣進軍。

  城上已無大炮,零散重弩貫入雨幕后難辨戰果。

  戰斗直接在城頭開始。

  蟲族三位元磁雖專注對手,卻從不脫離戰場稍遠。

  顯然,這是為了隨時入場限制洪范。

  但它們不知道后者本身也沒有龍魂果可用了。

  未時正,雨勢達到巔峰,乘著大風一波波轟炸在城頭,既模糊了人類的旗語鼓聲,也稀釋了將蟲的信息素。

  深重雨簾中一點金芒乍現,切開經行處所有水滴。

  紫電結網,偏折了金剛智的鋒刃。

  蕭堂皇一面與古意新周旋,一面體察著內心不知來源的不安。

  城內只隔數百米,洪范額角跳動,同樣察覺到異常。

  他自推輪椅穿出廊檐,在暴雨中仰臉觀云放松心念,未久便迷蒙了感知。

  驟雨是逆行的透明流星。

  而“我”正倒懸天頭,俯瞰灰白潮濕的大地…

  大事將至。

  蕭堂皇擊退古意新,心頭的不安達到頂峰。

  難道這是神譴?但我等所作所為皆為祖龍,怎么可能…

  他用盡力氣克制住逃跑的沖動,以十成紫霄真元逼退古意新,望向東方。

  天地間關著雨簾。

  蕭堂皇明明什么都沒看見,卻覺得刺眼。

  低空,蟄雷撞開周文楊,刻意擦過城頭,碾碎了一座角樓。

  波及者飛騰數十米高,落地如泥。

  蟄雷振動口器得意挑釁。

是時,雷鳴裹著雨水滾落,其中隱隱透出一聲劍鳴  辨其音聲棱角,似乎是“死到臨頭”四字。

  蕭堂皇懸浮城頭心頭發毛,正欲喚寒云、蟄雷二蟲,卻聽到乾坤深處空空然一聲轟響。

  云礁筆直裂開。

  一線日光下劈如刀,斷無窮雨幕為二。

  洪范仰頭望去,見城上似有無形波紋閃過,而后所有風雨盡皆粉碎為水霧。

  日光蓄在霧中,耀眼刺目,仿佛一座光之山自云中降下。

  雨聲在逃離。

  厚重云層徐徐分開,在城池與大地上推移光與影的分界線。

  蕭堂皇左右合握顫抖的手掌,意識到自己已不自覺屏息許久。

  他窮盡目力仰視天闕,茫茫中見一道人影在十數里外閃過,一個呼吸后竟到了天頂。

  道冠、長須、負手、灰袍,衣擺在風中翻卷。

  眉眼鋒利,望之如割。

  明明在元磁目力范圍內,卻不能辨清面目。

  “天榜第六,‘劍開天地’萬歸徹?!”

  蕭堂皇張口呢喃,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本座奉祖龍諭令而來,百無禁忌。”

  萬歸徹左手舉一卷軸過頭頂。

  日光沐下,金光煊騰隱有龍吟。

  而后他右手遙指蟲群,吐字如令:“盡誅爾等。”

  蕭堂皇見那“祖龍諭令”,面上荒謬、憤怒等神色變幻,最后收束為恐懼。

  紫光迸射,他轉身全速而逃。

  萬歸徹看也不看,只并指一揮。

  透明劍氣波紋追出,須臾后追及交錯。

  一蓬血光沒入長空。

  蕭堂皇的頭顱與尸首借慣性斜飛片刻,拋物線墜落。

  洪范識海中生出一枚龍魂果。

  幾乎同一時間,逃往另一方向的蟄雷被一道劍氣削斷后半身子,卻仍硬挺著飛行。

  萬歸徹瞥它一眼,補了第二劍,徹底斬落。

  寒云見狀失了所有僥幸,口器高頻開合,振翅逆沖如白虹,未等接近便迎面正中第四道劍氣。

  目睹糾纏許久的三位敵軍元磁呼吸間死于非命,周文楊、蔚元白、古意新等人面色固然暢快,眉宇間亦隱有惆悵。

  方才這一劍名為“歸一”,是《通天劍經》中最為出名的殺法,號稱“出必中,中必斬”。

  化作兩截的寒云泥塊般墜在城下。

  蕭楚捏著亂界目睹這一切,終于卸去千鈞重擔,一屁股坐倒在城頭。

  蟲潮毫不猶豫調頭下城,仿佛潮水退下礁石。

  但萬歸徹的殺意并不止于首惡。

  他如蒼鷹般掠過戰場,所到處便有細如絲、密如雨的劍氣縱橫百米覆蓋,滅殺害蟲之輕易更勝鐮刀割草。

  “萬化劍…”

  這是蕭楚第二次見到這門絕技。

  上一次是在正和二十七年十月的食心無常,彼時她站在山頭見劍光過處潮水斷流,失心鬼殘肢斷臂灑落如雨。

  “結束了,終于結束了。”

  蕭楚抱膝輕嘆,本能回頭,仿佛是要尋人。

  但身后無人。

  唯有被暴雨洗凈的爾白城在驕陽下熠熠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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