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小八猶豫了下,才有說道:“其實平天會想立廟口,咱們就算不管,他們也難立起來。
三娘會首先就不答應。
三娘會的人一直堅定地認為三火娘娘還活著,活著就不能立廟,所以他們就見不得別的會黨在城里立廟。
只要有人放出這個風來,三娘會都會去‘掂量’一下你們有沒有這個資格。
就算是過了三娘會這一關,城里的那些詭異也會不服。
在城里立廟口和立堂口其實是一樣的,不光得讓活人服氣,也得讓詭異答應。”
宋蘆對這種“江湖趣聞”興致勃勃,道:“走,去找三娘會!”
傅景瑜道:“順便讓他們幫忙找一下張老押。”
許源便起身:“那就就一起去吧,郎校尉帶路。”
占城中的各個堂口,大都設在南城。
大量的船工、力工、馬車夫、腳夫等,都依托城外的運河碼頭討生活,他們是幫眾的主要來源。
郎小八帶著大家到了城南,路過占城署南城巡值房,再往東一拐,上了一條熱鬧的大街。
“這是廣瀾街,幾位大人可能不覺得有什么,但是對于那些市井中討生活的會黨來說,能在這條街上立下堂口,才能算是在占城稱得上一聲字號!”
宋蘆就格外好奇的看著,然后指向一家酒樓:“這是哪個幫會的堂口?”
“這是我們南城巡值房經常吃飯的‘五味樓’,正經的生意人家。”
宋蘆眨眼:“你剛才不是說…”
“這條街上也不能全都是堂口啊,”郎小八苦笑:“這么好的地段,全拿來立堂口豈不浪費?大部分還是正經的生意人。
不僅如此,在這里的堂口,還會努力維持秩序,不準別的幫會來鬧事搗亂。
畢竟…這里的東家們,每個月交的例錢,比別處多了不少。”
又走了一會兒,郎小八指著前面一家青樓說道:“那個就是平天會占城分舵。”
許源看了一眼,記了下來。
郎小八一路上指了四處堂口:“加上三娘會,占城里有資格進廣瀾街的,一共只有五家。別家想進來,得真刀真槍殺走一家。”
宋蘆已經有了經驗,一路上這些堂口,不是青樓就是賭場,她就在街兩邊找類似的場所,想必就是三娘會的堂口。
“宋校尉。”郎小八忽然喊住她:“走過了,就是這里。”
宋蘆回頭一看:火德濟世堂。
“這是個藥鋪啊?”
“就是這里。”郎小八笑道。
三娘會的堂口,跟別家的不同。
藥鋪門口,停著幾輛頗為氣派的馬車,但也有衣著破舊的普通百姓進進出出。
不管富貴貧窮,每一個進去的人,在門口的時候,神情都是分外糾結猶豫。
而出來的人,臉上則是交織著希望和痛苦。
店鋪里的伙計看見有人堵著自家門口,黑著臉跳出來就要呵斥,結果看到郎小八,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哎喲,這不是郎大人嗎,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
郎小八沒給他好臉色,指著周圍進出的人:“你們又坑了多少人?”
“怎么能叫坑呢?您是知道的,我們三火老姆會身上都背著一把‘道德火’,真干了喪天良的事兒,先燒的就是我們自己。
我們開門賣的是救命藥,價錢也不是我們定的。
他們來買藥,就是在別處已經無法可想了,我們賣給他們,真真是在積德行善啊!”
郎小八懶得跟他說這些了:“今日堂口主事的,有誰在?”
“葛火頭在。”
“他不夠資格,哪個火師在?”
店伙計看了一眼許源身上的官服,立刻道:“您幾位先里邊請,我這就去后堂問問。”
店伙計當先帶路,許源一進門,便看到正堂上,供奉著一幅一丈高的畫像,搞得許源差點自己把自己給絆倒了。
畫像的女子,不是年輕時候的王嬸,還能是誰?
畫像下方,靠著墻放著一只巨大的藥柜,中間空地上擺著一桿大稱。
秤桿粗如兒臂,長達七尺,上面卻沒有刻星。
秤砣卻很怪異的只是一個拳頭大小的竹籠。
前來求藥的人,都在一旁排隊。
輪到了一個頭戴四方平定巾,穿著葛衣的富家老者,對著藥柜一拱手:“為老朽的幼子求藥。”
過得片刻,藥柜便咣啷一聲打開一只藥屜。
一旁的坐堂藥師將里面的藥丹取出來,裝進了秤砣竹籠內,對老者說道:“給錢吧。”
老者咬咬牙,從懷里掏出四張銀票放在秤盤上。
每張銀票一百兩!
可是秤砣那邊一動不動,沉甸甸的壓著。
坐堂藥師便笑道:“看來這幼子在老爺心中分量不重啊。”
老爺又咬牙,拿出了四百兩銀票放上去,秤砣被稍微翹起來了一點。
老爺不得不再次加價,最終放上去整整一千六百兩的銀票,秤桿才堪堪挑平了。
藥師收了銀票,將藥丹交給老爺:“行了,拿回去給公子服下,必定藥到病除。”
老者哭喪著臉走了。
下一個是個窮書生,要為一名清倌人紅顏知己求藥。
最終書生哭喪著臉,寫下了“為三火老姆會記賬五年”的字據,放在了秤盤里,才買走了那一粒藥丹。
這便要耽擱五年,不能去考功名了。
但也有人對著藥柜說出求藥后,藥柜始終沒有動靜。
這便是救不了了,那人便整個癱在地上大哭起來。
宋蘆看的瞪大了眼睛,郎小八道:“那稱量的,是他們要救的人,在他們心中的分量。
需要在秤盤中放上,他們能為病人付出的最高價格,才能拿走救命的藥丹。”
“這匠物好神奇。”宋蘆稱贊著。
店伙計面上浮起一層驕傲之色:“這樣的‘百病柜’和‘量心稱’,我們三火老姆會一共有三套,都是當年三火娘娘留下來的。”
這邊一說話,那秤桿忽然平轉了一下。
如果這桿秤是一個人的話,那就像是…正聚精會神的在做某件事情,忽然旁邊有人說了句話,才引起它的注意。
傅景瑜也點頭稱贊了一聲:“巧妙!”
店伙計微笑抬手,將幾人引向旁邊的一道門:“幾位大人這邊請。”
許源等人就跟著走了。
在場沒有人注意到,秤桿一只跟著許源的行動,緩慢的平轉。
就在許源的身影消失在那扇門后,“秤砣”忽然咚的一聲沉重砸在了地上。
本來是輕飄飄的一只竹籠,竟然直接在正堂的青磚地面上,砸出了一個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