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雨水如露。
覺明和尚袈裟鼓動不休,隨即身形緩緩升起,腳踏錫杖之上。
只見覺明和尚身周有金光涌動,也不假兵刃之威,身形好似高大許多。
一時之間,圍觀之人心中無不生起頂禮膜拜之心,乃至于有瑟瑟發抖之感。
“你們這群崽子出趟遠門真是賺大發了!”聶延年嘿嘿的笑,“都他娘把眼睛睜大,看看蘭若寺禿驢的佛動山河!”
這佛動山河亦是蘭若寺武僧的天機秘技,向來以威勢無雙著稱,乃是佛門的滅殺之技!
當初孟淵求索菩提滅道之前,曾先開口求問佛動山河,哪知人家玄悲等人想都沒想就給拒了,乃是說佛動山河是蘭若寺本寺之人才能得傳,且還得開兩處丹田,經七道試煉。
由此可見,佛動山河當真是法不輕傳,且非是一般武僧能修習的。
孟淵此時得見,著實是目眩神迷,目不轉睛,誓要看個一清二楚。
“覺明師兄果然不凡。”解開屏后退幾步,微微搖頭,“只是心魔已生,明鏡蒙塵,又怎能明心見性得真佛?既見不得真佛,又如何佛動山河?”
“賊禿閉嘴!”遠處金光大盛,映照的街道上如同殘陽夕照,玄悲的光頭反著光,倒也不耽誤他破戒罵人。
玄悲雙目發紅,顯然著了急,卻也不敢上前,只是朝那房頂上遺世獨立的厲無咎拼命行禮,“厲道長,咱們佛道本是一門,還請稍稍援手,緩我師伯險境!”
“三教之中無上品,唯我道門獨成尊。”厲無咎懷抱拂塵,道袍隨風雨而飄忽,語聲縹緲,“佛門怎與我道門是一門?又怎比得上我道門?”
“非也非也!”那玄悲還在茫然,解開屏竟然幫玄悲說話,“厲道長言語偏頗,佛道本就是一家。再說了,唯有我釋門之學大盛,方能救世,方能萬世太平,極樂天下。”
“你要打架?”厲無咎皺眉,輕擺拂塵,看向解開屏。
解開屏當即退到何九郎身后,合十恭順道:“小僧不敢捋道長虎須。”
厲無咎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此刻覺明大師立在錫杖之上,袈裟飄忽不定,身周佛光更盛,方圓三丈內的青石地板盡數現出裂縫。
街道之上再無風雨肆虐,好似有萬千花開,天上滿布錦繡,當真似有真佛降世。
郄亦生十分沉靜,但眼眸中卻多出幾分光彩,好似在渴望一般。
那覺明和尚身影愈發高大,隨即沖天而起,袈裟鼓動不休,繼而單掌向前,徑向郄亦生而去。
旁觀的諸人無不瑟瑟,有身不能移,心不能思之感,好似若是換自己來接這佛動山河,怕是掌還未到,人已凋零成塵。
“小子,長見識了吧?”聶延年嘿嘿嘿的笑。
孟淵狠狠點頭,因為他自覺便是換了自己來,怕是根本沒法子來接這佛動山河。
即便是明月,卻也礙于初入六品,也不一定能接得住。
武道之奇,便在于人!
就在孟淵還在想郄亦生如何來擋之時,便見郄亦生嗤笑一聲。
“假佛安能動山河?”郄亦生十分不屑,身周氤氳霧氣閃動,且瞥了眼青羊宮厲無咎,而后又側頭看了眼孟淵,道:“看我飛虹立于山河之上!”
語聲落下,便見飛虹自郄亦生身前遞出。
那飛虹如同實質,絢麗無比。
街道內外與天空之上本是佛光熠熠,此刻飛虹陡然生出,數般光彩奪目,兩者交相呼應,好似真佛降世,落在飛虹之上。
但飛虹不過現出一瞬,郄亦生便身化飛虹,陡然間十余丈的飛虹猛然收起,郄亦生已然來到覺明和尚身前。
覺明和尚那一掌中似乎借到了佛門金剛之威,又似有真佛注目,威勢無窮無匹。
但隨著郄亦生來到近前,隨即劍刃之上陡然現出秋水波紋,好似萬千白露降下,登時澆滅了真佛光芒。
那一劍似從無盡秋夜中借來了萬千秋水,隨即秋水無盡,霎時間摧枯拉朽一般的穿過赫赫佛光,繼而洞穿了覺明和尚的手掌。
轟然一聲,兩人催發的天機神通異象頻出,各種光芒此起彼伏。
但相觸只在一瞬,隨即聲音落下,隨無盡秋夜的雨水遠去。
寬闊街道上滿是塵霧,只隱隱能看到兩人身影,其中一人挺直而立,一人跪伏在地。
玄悲早忘了諸般戒律,雙目愈發通紅,他先是拽著孟淵的胳膊搖,“救救我師伯!”
還沒等孟淵回話,玄悲似發覺搖錯了人,又想去搖聶延年,卻猛然想起這人也不太行。
玄悲回過了神,立即想要沖進塵霧之中。
孟淵按住玄悲,道:“關心則亂!你忘了覺遠大師的前事了么?小心解開屏!”
“…”玄悲被這一句話驚醒,隨即抽了抽鼻子。
孟淵瞥了眼玄悲,心說就這德行,還被派出來行走天下?當真不怕丟了蘭若寺的人?
“是了。”玄悲醒覺,他目光歸于沉靜,“生死本無定。是孔雀道友亂我心志,害我蘭若寺聲名。”
玄悲也不再關心覺明大師的傷勢了,他只是看了眼解開屏,道:“孔雀道友,今日之恩不敢忘。”
解開屏微微一笑,道:“小僧這是又種了因?”他這是譏諷方才覺明大師的因果相續之論。
玄悲不再多言,只是看向街道上升騰起的塵霧。
“清風入懷。”厲無咎依舊立在屋頂之上,對戰局雖一直關注,卻始終沒有插手,此刻也不過輕擺拂塵。
隨著拂塵掠過,似帶動點點浮光,便見秋夜深沉之中,生起一陣清風,登時吹散街上塵霧。
只見大街上的青石板盡數碎裂,街道兩旁的門窗全數不存。
對戰的兩人也終于顯露出身影。
郄亦生按劍而立,面上歸于沉靜剛毅,再無半分興奮之意,顯然覺明沒能讓他一直興奮下去。
不過看郄亦生模樣,衣袍散亂,頭發燒掉大半,肩膀上有大片血跡,可見也受了傷。
而覺明大師盤膝坐在地上,面上的暴戾之氣盡去,慈悲之相卻回來了,似是走了魔道的佛子被生生拉回了正道。
只是覺明大師左手扶著錫杖,右手卻已不存,袈裟破碎,露出滿是鮮血的緇衣。
勝負已分。方才佛動山河有多可怖,此刻就有多可笑。
街道之上的諸人,此刻才終于知道郄亦生到底有多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