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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忠誠

  雨已停歇,天猶陰沉。

  山林茂盛,風兒吹動樹葉,便又是嘩啦啦的密集落雨聲。

  布谷鳥聲清脆,更顯山中空靈。

  孟淵渾身濕透,衣衫染血,斗笠和蓑衣破損。

  坐起身,又吞下兩粒百草丹,孟淵細看自身變化。

  全身好似被揉碎了一次,但在精火反哺滋養之下,孟淵有破而后立之感。

  丹田似又凝練幾分,渾身筋骨臟腑蓬勃之感更盛。

  玉液滋生,氣力悠長,分明恢復如初。

  但代價也不小。先前殺姚嘉木后,精火已是圓滿,可待拼卻一死后,內外受損,血氣大減,精火迅速反哺自身,竟至于細微如燈燭。

  及至取細腰奴性命,精火才又生長起來。

  自身傷勢過重,精火好似一邊抽水,一邊加水,可即便如此,佛道六品的細腰奴對精火的助益也是極大的,最后精火距圓滿還有一半。

  強敵已死,身子完好,又增了對敵經驗,孟淵并不覺的吃虧。

  玉液運轉,渾身冒出騰騰熱氣,衣衫當即干了。

  孟淵起身,尋來那柄竹傘。

  捏碎傘柄,便見一麻繩系著的蟬翼薄卷,上有四字:涅槃回天。

  孟淵細看天機圖,這天機神通涅槃回天只需上三十三天開六處。

  這天機神通一如其名,有“涅槃”、“回天”之奇。

  不管受了多重的傷,即便筋骨血肉大損,玉液干涸,也能榨取自身潛力。

  只要催發涅槃回天,身受的諸般法門便被消解,人也恢復全盛之時,甚至猶有過之,乃至于翻倍。

  此天機神通催發后,收發在心,但事后會承受反噬之力。

  至于承受多少反噬之力,要看自身開此秘藏天機后,榨取了多少潛力,可能沒啥大礙,歇幾天就好,也可能直接氣絕而亡,乃或者眨眼青絲變白頭。

  孟淵細思,這法門看似與浮光洞天一樣,都是榨取自身的法門,但本質是不一樣的。

  浮光洞天是瞬間把全數玉液抽離,是故有負重之感,全身虛弱。

  但對身子沒什么傷損。就好像人在妓館,一天干完了十天的事,固然疲累氣虛,可武人嘛,多歇歇也就好了。

  而涅槃回天就不一樣了。就好像人在妓館,玩到疲累氣虛再不能一戰后,吞下虎狼大藥,勢要讓姐兒高興。

  至于反噬之力,就看吞下多少虎狼藥了。吞一粒沒啥反噬,但可能不能讓姐兒高興多久;若是吞上十粒,反噬固然重,但絕對能讓姐兒開心滿意。

  “我若是學了這法門,用過浮光洞天后,催發涅槃回天,便能再用一次浮光洞天,反噬應也不會多重…”

  “只是這法子有些暴戾,不過確實有‘回天’之力,但事后能否‘涅槃’,卻不得而知了。”

  “聶師曾說有些天機之法需承受十倍、乃至更大的反噬。武人越階強殺,聽著容易,其實難之又難。”

  孟淵收好天機圖,然后往山下走。

  刀早就毀在了戰中,孟淵撿根竹杖,一邊下山,一邊總結復盤。

  這一次從殺姚子清開始,到伏殺姚嘉木,都沒什么差錯。

  乃至于被細腰奴拿捏,最后拼死一戰,也沒什么大問題。

  但以自身體魄之強,血氣之旺,本不至于受傷這么重才換來大勝的,實乃自己第一次干這種事,只顧使勁沖,不知留力。

  收獲了一份天機圖,全身破而后立,又堅韌蓬勃了幾分。

  雖費去了許多精火反哺,但也沒甚大礙。只要性命還在,就能再把精火養起來。

  人才是本錢。

  另還有細腰奴所言的老鼠道會。

  那道會是青光子的俗家弟弟所開,地點在望江崖后面的山里,時間定在七月七,還有一個月。

  望江崖在滄浪江南岸,臨高而望,能見大江。

  孟淵彼時也沒空細問,實乃傷勢太重,精火已細微如豆,孟淵急著歡喜。

  “唉,細腰奴迷惑了岳先生,又伏殺了姚百戶,兩位長官心懷佛妖大案,竟落得身死的下場。我雖然親眼見證,可上官不明,李千戶任人唯親。我就算如實說了老鼠道會和解開屏的事,怕也是被上官懷疑!”

  “世道艱難,能站得住腳已是千難萬難,再想做些事更是難如登天!”

  “漁舟問答時,解兄嘆人生之志如長河,當時我不懂,現在算是深有感觸了。”

  孟淵手拿竹杖,嘆了口氣,下得山來。

  此時已到正午時分,孟淵避開人群,也不去找香菱,而是直奔牧莊。

  悄悄潛入,換了衣衫,燒去血衣,又洗漱一番,見身上再無血腥氣,這才去牽了小紅馬。

  “今天真不騸?”孫莊頭十分熱情,“要不喝兩碗鹿血?”

  “就不喝了。”孟淵笑著拒絕。

  出了莊子,到了約定的地方,香菱已在等著了。

  她小包袱背著,懷里還抱著花,“小騸匠!”

  香菱歡快的跳到孟淵身上,爬到肩頭,把那花插到孟淵頭上,“你可真好看!”

  她站在孟淵肩上,倆小爪子把住孟淵的頭,小腦袋歪伸著,盯著孟淵臉看,問:“你去干啥了?”

  “在牧莊忙事情。”孟淵笑著道。

  “我去牧莊找你了,你不在!”香菱瞪著大眼睛,認真道:“我上課的時候,想起你走時候的樣子,跟我干娘那時候一個樣!”

  “你干娘真死了?”孟淵笑。

  “真的。”香菱鉆到孟淵懷里,“我以為你跟干娘一樣,再不來見我了!”

  “放心吧,我不會走的。”孟淵抖動韁繩。

  倆人閑談著話,一路往城里回。

  待來到西大門口,便見里面出來一大群人馬。

  當先的一人騎高頭大馬,腰間挎刀。

  此人是李千戶帶來的,是一位百戶,名為黃有升。

  那黃有升身后還跟著一群人馬,聶延年和張龜年都在其中。

  一名小旗官眼尖,見孟淵駐馬在側,便立即催馬上前。

  “你為何在這里?你去了哪里?身上所藏何物?”那小旗官也是隨李千戶下來的,不知名姓。

  孟淵本來都避在路旁了,聽了這話后,也不回話,馬鞭抖出。

  那小旗歪頭躲避,可馬鞭當即轉向,硬生生在他臉上留下了鞭痕。

  “你是什么東西,也配來問我?”孟淵收回鞭子,面色不虞。

  那人捂住臉,怒道:“你我都是小旗官,你焉敢動手?”

  他手按在刀上,拔出一半,露出刀鋒。身后諸校尉也紛紛握住刀柄,只等令下。

  張龜年和聶延年倆人低聲說話,全都當沒看見。倒是龔自華和張凌風催馬上前。

  孟淵手中無刀,只一手按在胸前安撫香菱,一邊道:“你且拔刀上前。”

  那小旗怔了怔,竟不敢拔刀,只是往后去看黃百戶。

  “退下。”黃百戶催馬上前,道:“你不過武道八品,且未圓滿,如何敢這般跟七品的武人說話?就算同是小旗官,你也是失禮!”

  黃百戶在馬上朝孟淵一拱手,問道:“孟兄這是去了哪里?”

  “閑來無事,四處走走散心罷了。”孟淵拱手回禮。

  黃百戶不再多問,催馬往前,其余人全數跟上。

  孟淵瞧著,大概是往清水鎮去。

  “這是去哪兒?”孟淵見張龜年來到跟前,就小聲打聽。

  “清水鎮。”張龜年面上有笑,道:“姓姚的沒了蹤跡,岳青田也不見了。好似是那嚴氏有問題!你去不去?”

  “人家沒讓我去,我湊什么熱鬧?”孟淵當即拒絕,看向聶延年,問:“聶師你也去?”

  “老張不放心,我也跟著去瞧瞧。”聶延年打著哈欠,他朝張龜年等人擺擺手,“你們走,我跟孟學士說兩句。”

  他抓住孟淵韁繩,拉到一邊,伸指頭彈了下孟淵胸前。

  香菱立即探出頭,倆小爪子按住額頭,“你壞!”

  聶延年得意的笑了笑,道:“老子的閨女不比這小家伙好一萬倍?”

  說起這個,孟淵立即就問:“聶師今晚晚回不回來?”

  此番歷經生死,孟淵向道之心固然更堅,但也需稍稍撫慰內心。

  而青青姐胸懷寬廣,善撫人心,孟淵當真心向往之。

  “是不是在家賦閑太久,膩了?”

  聶延年沒看出孟淵的鬼心思,他低聲道:“這都是一時的。你有本領,有能耐,還怕這個?”

  他指了指前面,道:“就算最后松河府百戶所真換了當家的,那也沒事。記住了,你是三小姐的人,她不會眼看著你被人刁難。你詩刀雙絕,性情不差,天資又佳,還是我這個老人引薦的,你燒成灰也是她的人,她能不幫你?既然李千戶不讓你做事,那你在家歇著,多陪陪青青就是了。”

  聶延年又彈了下香菱額頭,便催馬離去。

  孟淵恍然有所悟。

  此番一戰,有兩樣收獲,乃是解開屏的下落,以及老鼠道會。

  兩者都不是自己能隨便摻和的。但都涉及青光子,關乎一城之安危,需得把消息遞給有能耐干的人。

  孟淵一直在想能不能跟明月姑娘掰扯掰扯,但這會兒卻想明白了!

  “是啊!我屁股上蓋著三小姐的章,她不給我擦屁股,誰給我擦屁股?”

  “再說了,這是擦屁股么?我強殺了細腰奴,給三小姐長了臉面!”

  “上次解開屏身份暴露,獨孤亢嚇得睡不著覺,我報了上去,三小姐二話不說請來了柯道長!”

  “就算三小姐不讓我在上面,那我在下面也能伺候三小姐!因為我生是三小姐的人,死是三小姐的鬼!忠誠!”

  “青青姐能撫慰我的內心,三小姐卻能給我信心!”

  孟淵這般想著,就按住香菱的小腦袋,問道:“你覺得你三奶奶怎么樣?”

  “三奶奶壞的很!”香菱立即道。

  “不要在她跟前這般說。”孟淵叮囑。

  “你可不要小看我呀!我最有眼色了!”香菱認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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