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剎那間,祝英臺仿佛看到梁岳描述中無窮美妙的世界。
鳥語花香,蝶舞翩翩。
一切充滿美好,一切圓滿,皆在于此。
人群之中,有自己的父母、祖父祖母。很多再也見不到的人。
梁岳站在人群前方,笑瞇瞇看著自己,兩人樣貌恢復到年輕之時,仿佛是第一次見面。
“英臺兄。”
“山伯兄。”
“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往事百年,祝英臺躺在梁岳懷中,虛弱地睜開眼睛,氣若游絲,生命已走到盡頭。
她覺得好困,有點睜不開眼睛,說:
“山伯,死后的世界果然多姿多彩…,山伯,我應該是要死了…”
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祝英臺反倒是為愛人而悲傷。
漫漫歷史長河,送走一個個至親至愛之人,那得承受多少年的孤獨。
梁岳面色溫和,笑道:“不會的,你還能長命百歲。”
“我想睡覺…”
“睡吧,睡一覺就醒來了。”
說罷,祝英臺手一松,永久閉上雙目。
看著妻子平靜的臉龐,梁岳仰望蒼穹,不知如何言語。
過目不忘的記憶,回想起當年的點點滴滴,書院初相逢、新婚之日、兒子剛出生,游歷天下的逍遙自在。
往事不可追,歷史長河,永不復返。
不知何等大能,方可逆轉陰陽,回到過去。
“我們還會再見…待我成就一切大圓滿。”
兒孫姍姍來遲,梁岳為祝英臺蒙上面具,他不想讓眾人看到妻子神異的模樣,以免后人打擾英臺永恒安寧。
“娘…怎么了?”
梁景明聲音顫抖,似乎意識到什么。
“英臺走了。”
眾子孫哭成一片,梁岳只覺得喧囂,似乎一切都無趣了起來。
謝靈運匆匆趕來,見到這一幕,哭得不能自已,他與義符、景明一同長大,在這梧桐園不知玩耍多次,祝英臺猶如他的母親。
如今斯人已逝,曾經的親人只剩下梁岳一人了。
這幾日,梁岳似乎病了。
他收好所有家當,將其裝入山鬼玉佩。
次日,女兒快馬加鞭趕來,風塵仆仆,行色匆匆。
“爹!娘走了…?”
如今梁鶴云也快成了老太太,聽到梁岳肯定的答復,頓時悲從中來,淚流滿面。
柳莊在當年的亂世之中是世外桃源,不知是多少人的美好回憶。
葬禮正在進行,各方的人過來。
梁岳看著眾多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內心百感交集。
終于不是自己的時代了。
故人皆已逝去,這是其他人的時代。
這一日,細雨綿綿,楊柳依依。
祝英臺在梧桐園下葬。
梧桐葉落,佳人已逝。
至此,梧桐園徹底封存,禁止游玩。
梁岳看著兒女,說:“回去吧。叫弘文過來。”
“好…”
兩人叫來李弘文。
李弘文今年二十一歲,出落得一表人才,目前已是上品高手。
“師父節哀!”
李弘文不愿回想主母之死,至今仍覺得空空蕩蕩。
“景明年紀不小,還有一大家子照顧,以后你為長樂派主,守住這個地方。”
長樂派主,第一任檀道濟,一心建功立業。第二任梁鶴云,比較重事業與愛情。第三任是梁景明,比較老實憨厚,就是家事太多。
梁岳倒是比較看重李弘文,這小子雖然年輕,但隱隱有當年張文之一諾一甲子的仁義。
李弘文跪下聽令。
“塢主放心,在下一定守住此地,除非敵人從我尸體踏過去。”
夜深人靜,星辰陣列。
梁岳獨自一人躺在湖邊。
明月還是當年明月,故人已不是當年故人。
萬物寂寥,秋風蕭瑟。
梁岳今年七十九歲,玉蠶差一點圓滿,到了明年,即可開始正式尸解。
這個年紀,故人寥寥無幾。
微風吹來,梧桐葉落。
一片樹葉蓋在梁岳臉上。
看著茂盛梧桐,庭院枇杷樹,皆是祝英臺剛嫁來所植,現已亭亭如蓋。
見此,梁岳紅了眼眶。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長生是一路磨礪,一路淚水與汗水。
梁岳第一次感受到長生二字的沉重。
神話傳說當中,神仙多么逍遙,法術多么玄妙。
殊不知成仙之路的艱辛,這一路繁華又落幕是多么煎熬。不知經歷多少劫難,方能走出一條大圓滿之路。
天色漸明,梁岳起身。
寫下交給后人的遺言,令玄武、金烏、嘯天前往城外等候。
隨后土遁進入墓中,為祝英臺披上永不腐朽的金縷玉衣,整個棺槨裝入山鬼玉佩之內。
清晨,兒女醒來。
“家主,老家主在梧桐園待了一夜。”下人對景明說道。
梁景明與梁鶴云姐弟倆對視一眼。
父親一夜沒睡?
兩人擔憂父親身體,急忙趕過去。
平日覺得很短的走廊,今時顯得極為漫長。
“怎么了?”
謝靈運急忙問道。
兩人簡單說了一下,謝靈運以及其他人跟了過去。
烏泱泱的人來到梧桐園,頓時被眼前的一幕震驚。
只見,池水清麗,鴛鴦戲水,梧桐葉如浮萍飄零。
湖邊,孤墳佇立,蕭瑟寂寥。
墳頭出現兩只光芒化成的蝴蝶,相互繞行,纏綿,飛往高空,散成漫天晶瑩。
絢麗、夢幻、凄美…不知是夢是幻。
正應了王凝之那一句:青山相伴,神仙眷侶。
“爹…娘…”
謝靈運不知不覺,滿眼皆是淚水。
逍遙派掌門并不逍遙,史官非是獨立世外的瀟灑。
乃是見貫悲歡離合的失落。
深夜,昏黃油燈,時不時迸發出火花。
謝靈運伏案書寫。
一卷寫罷,鬢角飛雪。
合上書冊,寫下兩個大字:梁祝。
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
至此,梁祝化蝶的傳說流傳民間,一代代傳頌,一代代人演繹。
傳說真假難以辨認,唯有那一份情是真。
梁岳并未真的死了,他還差一年即可進行尸解,死后重生。
這一年的時間用來布置。
至于英臺,則是放到陰陽奇石洞天之內,避免后世人來打擾。
梁岳一路走走停停。
行道緩緩,腳步遲疑。
這是第一世最后一段路。
下一世如何,是否還是自己,梁岳不得而知。
很快,到達驪山腳下,進入宮正墓穴。
道路盡頭,一顆奇石佇立。
往后一甲子,唯有石頭孤城相伴。
佳人棺槨在此沉睡,亟待將來修行圓滿,再次重逢。
梁岳面容蒼老,目光渾濁,身體已有死兆,不復當年意氣風發。
“時間是最強的兵器,沒有人永恒強大,愿我往后之世,遠離苦痛喧囂,長生駐世,永保青春。”
梁岳安上秦王照骨鏡。
正要進入,忽然停下腳步,拿出狼毫筆,在石邊寫下三個大字。
“離恨天”
遠離愁恨悲戚之世外天。
苦海最無窮,花謝離恨天。
這一世,走到終點了。
長樂郡公梁岳死亡的消息傳遍四方,一時間,朝野震動,當年創業三人,最后一個終于逝去。
消息傳到靈寶派、凈明派。
這一夜,許天師、葛天師兩人久久未眠。
“求道之心,九死未悔。梁師,我做到了。”許凈明仰天長嘆。
葛玄圃練了一晚上的丹藥,不知如何言語。
軍中,檀道濟與夫人劉玨設壇祭祀,大哭不已。
徐羨之、謝晦、蕭明、鮑啟之、蕭澤之,傷神良久。
北魏,宮廷之中。
宗愛如今已成為皇帝的得力助手,時常為皇帝整理奏折,提出意見,處理國務,安排玩樂。
南朝的情報大部分來自宗愛,宗愛又嫁禍給其他鮮卑部將,引起鮮卑內斗,自相殘殺。
宗愛翻開奏折,看到上面的內容,頓時如遭雷噬,久久不能言語。
“師父,走好…”
“時代結束了嗎…”
洛陽,劉義符捧著奏折,喃喃自語,悵然若失。
“老師,恕弟子不能見你一面。”
遷都三年,阻力遠比想象中的大,劉義符為了統合各方,早已心力憔悴。
冀州南部、并州二地,并非南朝所能實控,至少二十年的治理,方可納入本土。
舊都還有許多事要處理,千頭萬緒,難以琢磨。
有些事不能兩全其美,必須舍棄一部分才行。
夜燈之下,劉義符繼續讀著奏折。
化蝶之事太過縹緲,師父當年打敗太平道,獲得不少戲法,劉義符小時候也學過不少。
之所以如此,恐怕是師父不想讓后人太過傷心。
最后是師父分別給眾人的遺言。
留給劉義符,唯有短短一句話。
“諸葛一生唯謹慎。”
看到先師為自己留下的警語,仿佛先人諄諄教導還在眼前,劉義符再也堅持不住,涕淚兩行。
元嘉十九年。
開國功臣之一梁岳逝世,享年七十九歲。
梁岳,字山伯,會稽山陰人,少聰慧,讀書太湖。岳姿容俊偉,風神秀逸,少時與太祖結為兄弟,太祖依為肱骨,常謂:岳乃濟世安邦之才…岳性淡薄,隱居山林,時人羨稱:山中宰相。
元嘉十九年,及卒,帝痛惜不已,謚曰:文成。獲贈太傅,配享太廟。
北魏拓跋燾曰:南國基業實賴焉。
世界皆以為梁岳已死,這一世,蓋棺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