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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裁云剪水 菩薩飛空

  門關上了。

  屋內一陣安靜,柜子上的臺燈發散出柔光,正對著照亮了蘇真蒼白的臉。

  蘇真靠在藍色的怪獸枕頭上,翻開了夏如遞來的書冊,這不是什么武功秘籍,也不是日記,它是一冊畫本。

  畫本翻開,可以看到一條裙子的草圖。

  桃紅與橙黃相間的修身長裙,套在簡筆風格的人體上。

  夏如的美術基礎并不算優越,畫的卻很工整,裙子的衣領的材質、褶皺的寬度、使用拉鏈亦或紐扣都用箭頭標注得清清楚楚。

  蘇真吃驚之余,繼續翻看,畫冊上涉及的衣服種類很多,連衣裙、襯衫、牛仔褲、高跟鞋、絲襪、甚至是更私密的內衣,無論是天馬行空的設計,還是保守的日常裝扮,這本畫冊上均有涉獵。

  蘇真翻看著繽紛多彩的畫頁,再環顧這間精心打造的小房間,忽然間明白,夏如并不想融入西景國的風俗,她從未放棄現代化的生活。

  只是夏如對裁縫的學問一竅不通,她從陸綺那弄來了很多珍貴的布料,卻沒有辦法將它們裁織成衣。

  她將這本畫冊交到他手中,意思不言自明。

  夏如裹著浴巾,披著濕漉漉的長發回來時,蘇真已在認真地裁剪布料,夏如吃了一驚:

  “你這么自覺?看來這的確不是農夫與蛇的故事,是田螺姑娘的故事。”

  “這是我應該做的。”蘇真認真地說。

  “你不需要量一下我的腰圍胸圍之類的?”夏如又問。

  蘇真說:“你的身體我很清楚。”

  夏如紅唇輕分,微微錯愕。

  蘇真自知失言,立刻解釋:“我的意思是,你這副身體我也用過很久,所以很了解,額…”

  夏如莞爾,道:“好了,嘴巴笨就不要解釋了,這要是讓別人聽見,還以為我們有不正當關系呢。”

  蘇真悻悻然閉嘴。

  布料裁剪完成,他開始縫制衣裳。

  雪白的手在他身后浮現,靈巧的手指挑起針線,細線輕而易舉地穿過芝麻粒大小的針孔、打結,滑入柔軟光滑的布料,將不同的材質拼接在一起。

  夏如知道這是裁縫神通,仍感到驚奇,她輕輕撫摸著那雪白的手,看似光滑的表面竟也有粗棉般的質感。

  “你修煉出幾只紫手了?”夏如問。

  “只有兩只。”蘇真遺憾地說。

  “很厲害了。”夏如贊嘆,又道:“你身體還很虛弱,先好好歇息吧。”

  “這對我來說就是休息了。”蘇真說。

  他沒有騙人,裁縫之手輕盈靈巧,暗蘊律動,他的一呼一吸與這種律動相合,渾然天成。等到第一條裙子縫制完畢,蘇真再開口時,語調也變得抑揚頓挫。

  玄陰大稽帶給他的影響已經消去,干涸的精神支流重又沛盈。

  蘇真嘗試著修煉。

  玄陰大稽的影響已經抹去,蠱身童子的詛咒仍糾纏在體內。

  他只要打坐冥思,心中的蒼蠅依舊煩躁打轉,四壁亂撞,不肯出去。

  修煉不成,他干脆專心縫衣,間歇給夏如講述一些他這兩年游歷人間遇到的奇聞趣事。

  夏如坐在一旁靜靜聽他講述。

  不知為何,她想起了小時候的事。

  記憶中的童年溫暖明亮,她窩在老舊的躺椅里,一晃,一晃,那時奶奶坐在板凳上幫她縫紉衣裳,她也是一邊看,一邊聽奶奶講故事。

  風越過麥田,越過杜鵑花海,越過江水之神的衣袂與灶王爺的煙縷,清涼地撲到她的睫前,童年的家鄉就這樣在眼前一幕幕流過,是溪水經過稻田,也是云霧淌下山麓。

  遺忘有時是一件禮物,修道者擁有了太過清晰的記憶,悲傷也就不可逃脫。

  夏如抱著雙膝坐在椅子里,在蘇真輕聲細語的講述中,不知不覺地睡去。

  醒來的時候,她身上披著一件毯子。

  蘇真已經停了針線,縫好的衣服一件件地疊好,壓在她的床頭,約莫十余件,做工精細,無可挑剔。

  “辛苦你了。”夏如說。

  蘇真沒有回應。

  原來他也睡著了。

  修道者本不該如此嗜睡,可總有什么東西催促著蘇真入眠。

  病明明已經好了,蘇真依舊會夢到了那個東西。

  湖底。

  自稱妙蓮的少女祭祖般將名貴的花與酒傾倒在他的身上,花酒之香醇美動人,短暫地遮蔽了他的怨怒。

  他冷冰冰地躺在淤泥中,看著雪裙蓮冠的少女趴在身旁啃食著女仙的尸體,無動于衷。

  不僅是無動于衷,他甚至感到了一種異樣的快感。

  傳聞中,妙蓮菩薩在這大霧彌漫的水中修煉了數年。

  夢里的數年彈指過去。

  他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光彩照人的少女身軀腐敗,裸露白骨,可這小姑娘卻很高興,她輕輕抹去嘴唇的肉渣,親吻了棄嬰的額頭。

  “祖師,我要走了。”

  妙蓮的身軀已經腐爛,眼睛卻依舊動人,像一顆水華凝就的寶石,閃耀著多變的光芒:“玄稽大祖,你真的是一個很可憐的人,我已經幫大祖把她吃干凈了,只是,我還沒有飽,等我飛上天去,把她另一半也替你吃掉吧~”

  她白骨嶙嶙的雙手交疊胸前,輕輕躬身,對著腐朽腫脹的棄嬰施了一禮。

  浮力托著她纖細的身體,飄向冰藍色的水面。

  她消失在了他的視野中。

  之后,冰冷幽暗的湖底,造訪的人忽然多了起來。

  他們持著刀刃,爭相從他身上切割肉片,大快朵頤。

  不用想也知道,妙蓮菩薩飛升的故事引來了無數狂熱的效仿者。可他們并不知道,妙蓮吃的是女仙的骸骨,他們啃食的則是這怨嬰的血肉。

  結果不言而喻。

  修士們懷揣著對得道長生的憧憬,暴死在菩薩湖底,尸體凋落的景象很美,讓他想起了秋天的闊葉林。

  未能分到肉食的修士也感染了惡疾,他們的身上長出了嬰兒的嘴巴。

  它會在人念動法訣時開口,出聲將其喝斷,若不治愈,還會擴散蔓延,蘑菇般長滿全身。

  蘇真從幽藍的夢境中醒來。

  這一次,他幾乎可以確信,玄陰大稽在試圖與他交流,他想要訴說什么。

  他想要訴說什么?

  “主人,蓮花宴將如期進行,請帖已發往天下各宗,這是名單,還請主人過目。蓮花宴將于十月初一開始,于十月初五結束,殺局早已布置妥當,大宮主必死無疑。”

  “很好。”

  “主人還有什么吩咐么?”

  “沒有了。”

  “主人萬福,奴婢告退。”

  蘇真站在房間后面,透過貓眼見到了陸綺。

  這位名動天下的女修匍匐在地,白裙繃出婀娜的曲線,說完“告退”后,她乖巧地爬到夏如腳邊,托起她白嫩的小腳,輕吻腳背,像一頭溫順的綿羊。

  等到陸綺離去,夏如才換回了蘇真新制的衣裳。

  那是一件藏青色毛線編織成的風衣,偏高的腰身將她的雙腿襯得修長,布料上的珠光粉、腰帶上金色方形對扣設計也賦予了獨特的精致感。

  這紅發少女的身體本就極美,套上深色絲襪與高跟鞋后,像是古典美人穿越到了現代都市,清冷疏離又時髦媚人。

  “好看嗎?”

  夏如扭過頭去,看向了貓眼的方向,嫣然一笑。

  顯然,她發現了蘇真在偷看。

  “好看。”蘇真誠實地說。

  “你的手藝很好。”夏如夸贊,又問:“這衣服還能理解,這絲襪是怎么裁出來的?”

  “這是織出來的,五只手各捻住一根細如發絲的線,再由一只紫手施展法術編織、旋轉,速度精度都要絲毫不差。”蘇真認真回答,“對我來說,這也是一種修行。”

  夏如刮目相看。

  蘇真問:“對了,你們剛剛在說什么?為什么蓮花宴上大宮主必死無疑?”

  蓮花宴是九妙宮一年一度的節日。

  每年十月,九妙宮都會發帖天下,邀請各宗各派前來觀蓮。

  櫳山之后,九妙宮已有三年未辦此節,今年的蓮花宴尤為隆重,原定三天的節日延長到了五天。

  這是蘇真在來九妙宮前就做好的功課,蓮花宴上賓客成百上千,這是他渾水摸魚離開九妙宮的絕佳機會。

  對于殺局的事,蘇真一無所知。

  “你不是見過漆知了么?他現在的狀況你應該也很了解。”夏如說。

  “漆知?你是說大宮主?”蘇真問。

  “是,漆知是他的本名,據說是他自己取的。”夏如說。

  “聽著…倒不太像。”蘇真說。

  “對了,你好不好奇,為何你只是接近了玄陰大稽,就被它感染,而漆知生吃了它的血肉,卻安然無恙?”夏如問。

  “我很好奇。”蘇真答道。

  “因為道士的封印。”

  夏如娓娓道來:“在被削成人棍之前,漆知也是西景國有名的美男子,只是他德行很差,癡溺于美色,兩情相悅自是最好,別人若是不肯,他就奸淫強暴,禍害了不少人。直到某一天,他在一條清溪邊見到了一個嬌美動人的女道士。”

  夏如說閉上雙眸,猶豫之后還是說出了那個女道士的名字:“靈慕!”

  “靈慕?泥象山靈上峰的峰主靈慕真人?”

  蘇真當然聽過靈慕這個名字。

  泥象山共有六峰。

  靈上、道左、法外、神往、不來,以及無法道人齊盈所居的主峰,泥象。

  六峰峰主傳承道統,各有絕學,實力僅次于掌教。

  大宮主被斬一事傳言頗多,世人只知是個女道士,卻沒想到是靈上峰主親自出手。

  “正是。泥象山道統傳承至今,已有三千余年,玄陰大稽生前再強,如今也終究是一具怨嬰,似靈慕這等人物,未必會把它放在眼里,她的封印鎖住了漆知斷臂重生的可能的同時,也封住了玄陰大稽的怨毒。”夏如耐心解釋道。

  “他為何不直接殺了漆知?”蘇真問。

  “道士性情各有各的古怪。靈慕真人為什么這么做,沒有人知曉。況且,對漆知來說,他現在這樣肥胖如豬,不男不女的狀態,恐怕才是對他更大的懲罰。”夏如說。

  “他不僅非男非女,他還懷孕了!”蘇真說。

  “是。”

  夏如說:“正是如此,漆知才必須死。”

  “為什么?”蘇真問。

  “你覺得漆知肚子里懷的是誰?”夏如問。

  “是玄陰大稽?”蘇真問。

  夏如螓首微搖,“恐怕不是。”

  蘇真又想了一會兒,悚然驚醒,道:“是他自己?他要把他自己從他肚子里生出來?!”

  “我是這樣想的。”

  夏如認同了這種說法,徐徐道:“我原本還想不明白他是怎樣做到的,但聽你說,玄陰大稽曾以魔功將自己煉成胚胎,降生于女仙體內…或許,漆知通過吞食玄陰大稽的肉片,也領悟到了這種功法。他想用這種魔功逃出靈慕真人的封印。”

  “九妙宮的其他殿主知道此事嗎?”蘇真問。

  “他們不知道,但他們也想殺了漆知。”

  對于蘇真的困惑,夏如知無不言:“漆知殘廢之后,躲在深宮不出,脾氣越來越差,他霸占了得天獨厚的七寶妙蓮宮,霸占了護宗大陣,霸占了九妙宮大量的寶物,他的境界修為越來越深厚,卻不為九妙宮做任何事。

  前些年,若非陸綺橫空出世,九妙宮可真要徹底淪為三流宗門了。在殿主長老們眼中,漆知不過是一只趴在九妙宮身上吸血的蛀蟲,他們早想除之后快,只是一來實力不足,二來投鼠忌器,他們都怕漆知發瘋,落個玉石俱焚的下場。”

  “那這次…”

  “他們請了幾位大人物,其中名頭最響亮的一位,你或許還聽過。”夏如說。

  “是誰?”蘇真問。

  “青鹿宮的九轉仙人,白晉。”夏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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