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分,劉文靜來到長公主府,替蕭夏向長公主楊麗華送一封蕭夏的信,并進獻了一箱美玉,楊麗華十分感動,她當即表示,明年天子巡視河西、隴右,自己也會隨駕前去看一看。
離開長公主府,劉文靜又去崔府送了家信,這才來到了都會市西海商行,大管事馬悅將他請到內堂。
馬悅取來賬本,向劉文靜匯報開支情況,“去年初我們有積存獲利四十萬貫,去年到現在店鋪總獲利七十萬貫,一共獲利積存是一百一十萬貫,按照殿下的吩咐,我們從去年初開始大舉投資洛陽,到去年十月,整整投下了八十萬貫,主要是購買土地和店鋪,購買一百一十宗。
去年十月份開始,洛陽地價暴漲,我們投資的店鋪和土地足足漲了五倍,但也停止了購買,目前手中還剩下獲利積存三十萬貫,我們是不是需要把它運到河西?”
劉文靜搖搖頭道:“天子可能不會讓殿下在河西和隴右呆的時間太長,錢就留在長安吧!”
“殿下才去了一年,怎么不讓殿下呆了?”
劉文靜苦笑一聲道:“殿下的很多做法讓以韋沖為代表儒士們憎恨反感,他們不斷向天子進言,要求將殿下調離河西,加上殿下立功太大,有點功高震主了。”
“啊!先生這樣一說,我倒想起一事。”
“什么事情?”
馬悅連忙道:“這幾個月長安流行一首兒歌,叫做《四只羊》,長安小孩都在唱,當時我聽到這首兒歌就感覺不對,現在我完全明白了。”
“什么樣的兒歌?”
馬悅提筆寫下了一首童謠,遞給劉文靜。
劉文靜接過童謠看了一遍,頓時嚇一跳,這哪里是童謠,分明就是政治讖語。
東頭一只羊,騎馬去東鄉,
西頭一只羊,帶刀赴西涼。
老羊復大羊,盤腳坐中央。
不畏洛陽獸,但畏西北狼。
東頭一只羊,是指齊王楊暕,而西頭一只羊,分明是指晉王楊夏,也就是蕭夏,老羊復大羊,是指天子和太子,東面的楊暕不足為慮,但要當心西面的西北狼。
竟然把晉王比作是西北狼,這是誰編的童謠?
劉文靜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有居心叵測之人,已經開始挑撥父子之間和兄弟之間的關系了。
偏偏天子猜忌心很重,這事還真有點麻煩。
劉文靜心中焦急,決定明天一早就返回河西。
就在劉文靜看到童謠的同一時刻,御書房內,相國韋沖和宇文述也在勸天子楊廣。
“陛下,微臣認為建立高昌都護府和伊吾都護府完全不需要晉王要帶兵去征服,它們在先帝時就已是大隋屬國,陛下派使者去兩國,要求對方國王來長安覲見,雙方坐下來談,并不是要他們并入大隋,只是駐軍和建立都護府而已,對他們毫無影響,他們會不答應嗎?”
宇文述也道:“陛下,韋相國說得對,微臣也認為建立都護府和駐軍完全沒有問題,微臣甚至認為,如果雙方談得好,甚至可以建立伊吾郡和高昌郡。”
楊廣負手走了幾步道:“其實朕是想重建安西都護府,像漢朝一樣,把整個西域都并入大隋,這是先帝的夢想,也是朕的夢想。”
韋沖果斷道:“陛下的夢想完全可以實現,但前提是把晉王調回中原。”
“為何?”
“陛下,晉王殺戮太狠,把吐谷渾和黨項的國王、貴族斬盡殺絕,如果讓他去建都護府,西域小國必然人人自危,我們要建都護府,誠意在哪里?殺掉國王貴族,搶他們百姓土地,就是誠意嗎?建立郡縣,更讓他們害怕,現在不殺他們,那以后呢?
關鍵晉王是陛下的兒子,是大隋的親王,他代表著大隋的態度和信用啊!大隋的信用都被他殺光了,以后誰還敢相信大隋?”
宇文述也道:“陛下,吐谷渾和黨項已經鑄成大錯,不能再讓晉王殿下錯下去,微臣強烈建議把他調回中原。”
楊廣長嘆一聲道:“兩位愛卿的心意朕明白,朕也贊成你們的意見,現在已經是深秋,冬天快要來了,等明天開春,朕巡視了隴右和河西后,再把他調回來。”
“但陛下需要明確,不用他建立伊吾和高昌都護府。”
楊廣點點頭,“朕會派人給他說清楚!”
宇文述坐車從皇宮出來,剛出朱雀門,馬車停下,身披盔甲的長子宇文化及上了馬車,宇文化及進宮做了侍衛,很快憑他父親的權勢升為千牛衛郎將。
如果他自己再爭氣一點,那現在至少是將軍了,可偏偏他依舊不著調,迷戀于風花雪月,用宇文成都的話說,讓他做郎將已經是極度抬舉他了,
不過宇文化及雖然正經官職做不好,但讓他做歪門邪道,他卻是一把好手。
宇文述了解自己的兒子,索性就放縱他不務正業,放蕩不羈,用這種荒唐的形象做掩護,暗中卻讓他負責和關隴貴族聯系。
宇文化及上了馬車,宇文述淡淡道;“你今天去見獨孤懷恩,告訴他,天子已經被說服了,明年春天巡視了河西隴右后,就把蕭夏調回中原。”
“孩兒明白了,下午就去找懷恩!”
停一下,宇文化及不解道:“孩兒不理解,為什么關隴貴族那么仇視蕭夏在河西隴右?”
宇文述不滿地哼了一聲,“你的腦子都喂豬了嗎?這么簡單的原因都想不到?”
宇文化及脖子一縮道:“孩兒確實愚鈍!”
宇文述狠狠瞪了長子一眼,這才道:“河隴是關隴貴族的后背,將來關隴貴族和洛陽、山東對峙,你愿意自己后頸被一把鋒利的匕首頂住?”
宇文化及拍拍腦門,“孩兒真是愚鈍!”
“去吧!告訴獨孤懷恩,天子已經被我說服了。”
入夜,獨孤懷恩匆匆來見家主,在院門等了片刻,一名茶童把他領到家主房間。
“家主,懷恩來了!”
“進來吧!”
獨孤懷恩走進家主房間,跪下行一禮,“侄兒參見六叔!”
獨孤陀問道:“是不是下午見到宇文化及了?”
“正是!傍晚侄兒和他一起去喝了酒,他告訴侄兒,他父親已經說服天子,明年春天調回蕭夏。”
獨孤懷恩和宇文化及是同僚,都是千牛衛郎將,所以兩人就算天天一起喝花酒,也沒有人會懷疑,而且宇文述把父祖靈牌移入武川塔也非常隱蔽,只有極少數人知道。
獨孤陀點點頭,其實他知道真正說服天子的,是儒士領袖韋沖,一群整天把道德仁義掛在嘴邊的腐儒,他們絕不會容忍蕭夏殺戮吐谷渾貴族。
但實際上,真正讓天子改變主意的,卻是關隴貴族在背后的一系列操縱,比如幾個月前在孩童中流行的四羊歌,就是關隴貴族的杰作。
關隴貴族成功讓蕭夏的表現出現了功高震主的效應,那就是先極力吹捧蕭夏的功績,甚至把他吹噓為大隋社稷第一人,又大力渲染他私下給將士分戰利品,繞過朝廷,讓將士對他感恩戴德,而不是對天子的感恩戴德。
一番操作后,天子楊廣自然不爽,也就有了猜忌之心,楊廣猜忌心很重,哪怕是親生兒子他也會猜忌,就像隋文帝猜忌五個兒子一樣,一旦被他猜忌,再配以兒歌渲染,那么功高震主的效果就出來了。
獨孤陀淡淡道:“我知道了,過段時間給王隆送點好處,讓他說服齊王去找皇后哭一通,有皇后吹吹枕邊風,蕭夏調走基本上就板上釘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