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大掌門在重明宗僅休整了五天,便又要出門。只是這回,又是不帶一人。
這便令得康大寶出發前一日,袁晉蔣青不滿得連晚飯都不來跟他一起吃了,只留著裴奕在桌上尷尬的和他飲了一杯。
康大掌門心里頭想著正事,沒把這兩個渾貨的小情緒放在心上。
等辦完事情回來兩人若還是這幅討打樣,那他就脫了鞋子抽一頓便好,百試不爽。
康大寶這次要去的荊南州白沙縣糾魔司離翟家坊很近,騎著烏血駒認真趕路,也就是五六日便可到達。
他這次跟上次去翟家坊可不同,是抱著快去快回的念頭去的,星行夜歸之下,行了三天,便離白沙縣糾魔司只有半日路程了。
眼見日頭將昳,康大掌門座下的烏血駒喘起白汽,康大寶怕把這匹良駒累著了,便決定在前頭的塢堡住一日。
荊南州的修士數量比起云角州要多出不少,這塢堡主請了三個修士做供奉。
只看一眼便知道是那類道途盡廢的,實力也是不值一提,把韓韻道叫過來也足夠把他們都收拾了。
不過康大掌門只是個路過的,又不是要來與這三位搶地盤的。
恰恰相反,康大掌門因了自己前半輩子的游商經歷,還是個世間少有的知道“買賣要公平”的良善修士,一出手就給了一個晚上一個碎靈子的良心住店錢。
第二天康大寶坐上烏血駒要離開的時候,才知道那三個夯貨居然為了那顆碎靈子斗了起來,打到最后居然打出了真火了,弄了個一死二傷。
“嘶,看來做人還是不能太大方,不給這顆碎靈子倒還沒這事。”康大掌門坐在烏血駒上,被這消息驚得齜牙咧嘴,開始自省起來。
未被塢堡主的涕泗橫流耽擱太久,康大寶又往那白沙縣走去,塢堡出來再行一個時辰,便又到了一處有名號的山頭。
此山喚作“青仙山”。之所以得此名,是因為相傳赤天界有位大能修士曾在此遇仙,最后得了莫大機緣百日飛升。
與聽過的所有話本故事一樣,康大掌門也只當這個故事是無稽之談,不過這青仙山的景色卻是值得觀賞。
連康大寶這個俗人也被引得抬頭一看,入目便是純如翠玉的青巖,于那山間石縫中間,生長著無數白色小花堅強地生長著,迸發著一股昂揚向上的朝氣,把整座青仙山都渲染得生機勃勃。
一眼望去,青巖如玉、繁花似海,好個人間仙境。
“好山吶。”
康大寶倏地聽到了一個稍顯精明的聲音,心生警惕,偷偷把黑刃祭起,掩在袖中,才轉頭看向聲音來處。
“生生造化宗十九等緇衣行腳商康一龍,見過康道友,冒昧奉煩、尚乞諒宥。”說話的是個留著八字胡的圓臉白胖修士。
他頭戴青色幞頭,身穿麻衣,腳踩玄色白底布履,身后背著一個又長又細的竹制貨欄,看上去就是個最普通的凡人游商。
這來人先是躬身一禮,再起身滿臉笑容地看著康大寶,那笑容真摯之余又帶著一點精明味道,與許多會做生意的買賣人一般無二。
康大寶不會想當然地認為自己是在此處遇見了同行,他分不清眼前是敵是友,亦聽不懂這位自稱康一龍的來人口中所說的“生生造化宗”、“十九等緇衣行腳商”這些話是什么意思。
他只看出來這康一龍身上靈機不顯,好似凡人。
“好似凡人,摸到老爺我身邊這么近,我還沒發現?!不是筑基也是金丹了!”康大寶首先想的是跑,畢竟他是有過從筑基修士手里逃命的經驗的。
可剛想抬腳,便覺得自己連眼皮子都眨不了一下了。
“呼,應該是金丹吧。”想到是這等存在,康大掌門反而把心放下了,反正什么都做不了嘛,安心當魚肉唄,掙扎又無用愛咋咋。
“誒,葫蘆怎么也無反應?難道它只斬得金丹以下么?”
“康道友好不禮貌,怎么連康某的話都沒聽完,就要跑呢?康某知道道友你原來也是個買賣人,當也知道這做生意嘛,便是買賣不成,也可結個人脈交個朋友,哪有似道友這般行事的。拔腿就跑,好不講道理。”
這康一龍話里頭雖是埋怨之意,但其臉上還是笑嘻嘻的,倒令人難生惡感。
“前輩莫要捉弄晚輩了,晚輩資質愚鈍,渾渾噩噩修行數十載還是練氣小卒,實在當不得前輩‘道友’之稱。”
吃了康一龍的一通教訓過后,康大寶倒是能行動了,于是便哭喪起臉,大禮拜道。
“快起來,快起來,道友這是作甚!”康一龍虛指一抬,康大寶便被一股無形巨力拉了起來。
康一龍見他站起來,這才又開口講道:“我們生生造化宗弟子遍布萬界,上到仙人大乘,下到練氣野妖,都做得買賣。面對任何存在,勿論他是貴是賤,我們也都只奉行一個宗旨‘買賣要公平’。既不分貴賤,那道友便是我的道友,莫要推脫。”
“這什么生生造化宗來頭這么大的么?還仙人、大乘都做得買賣?唉,他家 門派宗旨是‘買賣要公平’?聽起來很適合我啊,還收不收門人的?”
康大掌門先是聽得愣了愣,又錯愕了好半天,才敢鼓起勇氣開口婉拒:“前輩,不是晚輩不想跟前輩做買賣,實是身無長物,與前輩做不成買賣。”
“哈哈,康某說你做得,你就做得。”康一龍聽了康大寶的話哈哈一樂,伸出手指一劃,便在天上劃開了一道口子,又拉著康大寶飛起來,踏了進去。
康大寶還未待反應,便覺自己被拉入一個界外空間之中,雙腳似踩在了棉花上,便下意識地用力一跺。
他這動作過后,腳下旋即有一點云氣生起飄到其身邊,匯做個巴掌模樣,往康大掌門臉上狠狠一抽。
“啪”的一聲過后,康大寶倒沒覺得臉有多疼,就是這聲脆響太過震耳,差點把康大掌門的耳膜震破。
這巴掌打得倒不厲害,速度也慢,更多的是一種羞辱舉動,康大掌門見了巴掌打來當然想躲,但就是躲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見它拍在臉上。
“哈哈,云藏閣這里的器靈最好捉弄人,道友還是莫要再惹它了。它要真生氣了,我一個小小的十九等緇衣行腳商可是管不住它的。”康一龍站在一個柜臺見了康大寶挨巴掌,臉上公式化的笑容終于撤了下去,換做一副更加可惡的幸災樂禍的模樣。
聽了康一龍的話,康大寶才捂著臉打量起眼前的景象。
康一龍似是把他帶入了一間常見的商行模樣,陳設裝潢比宣威城內的差些,比重明墟市的好些,架子上擺的也不是什么寶光粼粼的高階靈物。
以眼前所見,這里倒配不上康一龍口中生生造化宗那么大的名頭。
康大寶又低頭看看地面,原來這商行居然是建在云朵上頭的,倒是有些稀奇。
“好了,咱們這便開始做買賣了,道友可有什么值價的物什賣?”說到買賣一事,康一龍面上則又換上先前的笑臉。
“唔,前輩是不是應該看晚輩能買些什么?才問晚輩能不能拿錢換嘛。”康大寶想了一陣,他修為是低,但身上好東西還是有兩件的。
反正留在手里也一直無用,既然這生生造化宗有這么大來頭,若是真能換些好東西回去,那索性便換了,倒也是件好事情。
“哦,倒是忘了此界偏僻,怕是無多少人懂我生生造化宗的規矩。是康某未解釋清楚,還請道友莫怪。”康一龍愣了一下,旋即又笑呵呵地拿出一桿金色小秤來,“還請道友上稱,讓康某秤上一秤道友的氣運斤兩。”
“上稱?秤我的氣運斤兩?”根本不容康大寶反應,康一龍只伸手一抓,康大寶便覺自己已經落在一個燦金色的秤盤上面,似是被結界縛住,動彈不得。
先前看著個頭還有些稍矮的康一龍此刻已成了一個百丈巨人,只見他正認真地數著秤桿上的刻度,皺眉念道:“不對啊,怎么只有一斤十五兩八錢,來前黃執事不是說好了,這次叫我來秤個氣運足的么?”
“啪嗒”隨著康一龍將秤砣往身前的錢柜上一放,康大寶只覺身子一輕,秤盤上分出一縷金光,又將他托回地上,恢復成本來大小。
“我這桿十六金星秤雖然還不到仙品,但也沒道理秤不準一個小小練氣呀,嗨呀!這是又被黃執事誆了!”康一龍惱得一拍大腿,想起自己辛苦千年才得來的外放機會,看向康大寶的臉色也變得不好起來。
“尋常的修士氣運基本能超過兩斤,康道友的氣運這是相當一般吶。”康一龍心情不好,陰惻惻地言道。
“今日能有幸得見前輩,晚輩的氣運便已足了,不敢再有什么非分之想!”康大寶雖才從秤盤上下來,腦袋都還是懵的,但還是搜出一番漂亮話來答。
“非也,康大寶,你要想想要拿什么東西,才能買走自己的命了!”